第31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不是好漢?」一個嘶啞聲音笑著回道,一看就是裝出來的聲音:「老夫報出我兒子的名號,只怕嚇壞你們。」

  言君玉是真的呆,容大人都不做聲了,他還問:「你報啊,我才不怕!」

  「那你可要聽好了。」那聲音撐不住,大笑起來:「大兒容清商,小兒言君玉,怕不怕!」

  言君玉頓時一躍而起,好容易用蠻力掙開了麻袋,睜眼一看,自己和容皓已經被扛到一個陋巷裡,眼前笑眯眯站著的,不是敖霽還是誰!

  「好啊你!」言君玉氣得給了他幾拳,急得容皓在地上麻袋裡喊:「快解開我,讓我一起打!」

  鎮江十五,正是月圓夜,人也終於團圓。

  天子車駕在鎮江換了船,數百艘龍船,載著隨行的官員護衛,還有當前一艘巨艟上的天珩帝和近臣,浩浩蕩蕩,沿水路南下。兩岸撤去了圍幛,連衛戍軍也車馬隨行在後,言君玉這才看見詩書上的江南。

  他醉了酒,醒得遲,醒來時晨光已經褪去,兩岸只剩下一點薄霧,江面寬闊,春水的顏色那樣好看,是碧玉和新葉都無法比擬的。岸上遠山青翠,偶爾可以聽見砍樵的歌聲,但言君玉最喜歡看的是沿岸的小小村鎮。一個個小小房子沿山而建,每戶都有些秧田,也有桑樹,也有桃花,岸邊停著小漁舟,許多人擠到岸邊來看漁船,但也有穿著布衣裙的婦人,穿行在田間採桑。

  還有江南的青石路,連井台也那樣小,可以看見村婦在河邊捶打洗衣,垂髫的小孩纏著貨郎擔子買糖吃,雞犬相聞,一張張平淡的臉,像是無意間路過了他們的一生。

  「呆子。」容皓聽了他的想法只笑他,倒是葉璇璣若有所思。敖霽的左手壞了,但彈起言君玉的腦瓜還是一樣疼,笑他:「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幹什麼。」

  「我們就一直走水路嗎?」

  「當然,你沒聽見詩中寫,煙花三月下揚州。我們是要下蘇州與杭州,我跟你們說,杭州才好呢,這季節的柳樹比煙還輕,遠看如霧一般,還有春日的新茶,蓴菜鱸魚……」容大人總歸是誇耀家鄉。

  「我倒覺得蘇州更好。」沐鳳駒笑起來。

  大家頓時都議論起來,直到午膳擺上來才罷,這艘巨艟其實也不好,好在到了蘇州就換了遊船,臨水的窗幾乎可以碰到水,言君玉見到了沐鳳駒說的菱角,也有荇菜,也有鱸魚,還有兩岸煙柳,最好玩還是行酒令,到了江南,仿佛一切都有了意思,連射覆也有趣了許多。言君玉看著容皓一人大戰酈解元,葉璇璣,還有兩個狀元郎,看得眼花繚亂,只能叫好。

  最後連蕭景衍也加入戰局,言君玉知道他博覽群書,但不知道他也這樣了解江南,竟然在一個古稱上贏過了容皓。

  他一定也很想看江南。

  晚上飲宴,江中萬籟俱靜,只聽見水流聲。遠處的山村有點點燈,順流而下,夜行船最是好玩。

  言君玉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也不記得容皓是不是叫了敖霽敖老三,還是羽燕然叫的。沐鳳駒和諶文跟葉璇璣的徒弟在聯詩,言君玉才知道她原來就叫喬懿,是小喬的喬,司馬懿的懿。賀綺羅和衛孺最會灌酒,嫌江南酒淡,偷偷帶了靖北的燒酒來,被敖霽搶走不少。言君玉喝醉了,最後躺在蕭景衍腿上,看著天上的明月,追著船走。

  春日風暖,帶著不知名的花香,他一點不覺得冷,只是忍不住笑。

  很快容皓也躺了過來,好在舷板上鋪著錦褥,言君玉慢吞吞往旁邊挪了個位置,給他和赫連。

  「好熱。」他一聽就是喝了燒酒的,還罵人:「敖老三,你給我的什麼酒,喝了燒心。」

  敖霽很快也過來了,羽燕然也還是膽大,往天子旁邊一躺。大家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誰睡了,誰沒睡,只聽見不遠處聯句的聲音。

  「璇璣呢?」容皓找一會兒,又笑起來:「她可饒不了阿鴻。」

  他是說小葉相心軟,遲遲不整治江南,否則葉家的王位早已經到手了。葉璇璣一來,他不整治也得整治了,不然她可饒不了他。

  聯句的聲音忽然精彩起來,是誰把酈解元叫過去了,多半是沐鳳駒,狀元郎就這麼沒出息,打不過就叫師父。洛衡倒是過來了,輕輕踢了踢言君玉:「不孝的徒弟,不給師父讓個位置。」

  「還是道家好,想夢蝶就夢蝶,想化魚就化魚……」容皓一喝醉話就多:「我在塞上,也看見月亮,塞上的沙海,真是無邊無際,也有雪原,縱馬三百里也跑不到邊,想來想去還是儒家,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洛衡身體弱,吹風就有點咳,但酈解元家是江南五大族,家底殷富,做的紫貂以前只是不能穿,現在蓋住了,才說出話來。

  「小言那天的話,其實很有見解。」他也叫言君玉小言,對諶文就沒這麼好,總是擺出師父的威嚴。

  「什麼話?」言君玉自己都懵了。

  「說唐詩的話。」蕭景衍笑著摸他的臉:「還有看盡人一生的話。」

  言君玉從來不看詩書,開蒙時沒遇到好老師,後來到了東宮,無論如何都學不進去了。誰知道這些年心性成長,明明是兵法格局上的領悟,返回來看詩書,卻都看懂了。

  「是啊,真奇怪,你說,唐詩怎麼寫得那樣好,雨里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閒著中庭梔子花。還有那首,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詩里的人早就不在了,村落也不在了,但我讀著詩,就好像能看見那景象似的。你說,是不是一首詩就寫盡許多人的一生……」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