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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擁有相當過硬的防禦機制。在這群一無所知的土著面前,她變成了一團存在感稀薄的空氣。

  這些人看不見她的身影, 也注意不到她發出的任何響動。

  容夏將手指戳向某位探測員, 卻觸碰到一片虛無——連碰也碰不到。

  她在樹洞裡拍手又跺腳, 講了好幾句單口相聲, 最終還是只吸引到了兩隻小黑豹的目光。

  蹲在角落裡的那隻豹子是和她一起過來的, 被檢測員抓在懷裡的那隻……

  容夏轉過身,徑直朝四爪懸空的小菜菜走去。

  檢測員心腸冷硬,並不會被萌物感化。他十分隨意地單手抓著小黑豹,像拎著一袋馬上就要被處理掉的垃圾。

  後頸皮被厚實粗糙的橡膠手套牢牢捏住, 小菜菜默不作聲地承受著鉗制與痛苦,水乎乎的玻璃眼一直掛在容夏身上。

  這時的尤利西斯才這么小,就得被迫遏制自己的情緒。

  它眼中蓄滿淚花,卻始終不肯滾落一滴淚水。這些淚水匯聚成一層波光粼粼的膜,遮蓋住它眼底的憤怒與恨意。

  容夏偏過腦袋, 終於從檢測員手腕的終端上知曉了現在的年頭。

  再過二十來年, 尤利西斯眼底的淚光就會凍結成厚重的冰蓋——比如蹲在角落裡的那一隻。

  它一臉平靜地圍觀著樹洞裡發生的一切,這段過去的經歷又屈辱又無力,卻沒有在它冷硬的瞳孔中留下一點點劃痕。

  這兩塊冰蓋會牢牢封存住尤利西斯胸腔中沸騰的岩漿,會阻隔掉所有不該滲漏外放的情緒, 將他變成一柄平滑而鋒利的刀刃。

  容夏很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自作聰明,沒有給尤利西斯灌下偽善的雞湯。

  誰不知道沼澤地里黏膩濕冷?誰不知道岸邊乾爽有陽光?

  好處和大道理根本輪不上她來講。

  她半跪下來,伸出右手,將小黑豹的腦袋按得嚴嚴實實。

  在外力的作用下,小黑豹的耳朵瞬間偏向兩側。

  它有些難堪地動動脖子, 耳間細軟的毛髮輕輕撓過容夏的掌心。

  容夏意猶未盡地挪開右手,扯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將小黑豹暖得暈暈乎乎。

  她說:「只有你能看到我,而我也只能摸到你。」

  撂下這句話,她迅速起身離去,然後一把抱起角落裡的另一隻小黑豹。

  五分鐘後,在小菜菜掩飾不住的詫異眼神中,容夏盤腿坐在船艙地板上。

  察覺到籠中小黑豹的目光,容夏耐心解釋道:「不知道飛船要開多久,我先坐下來歇一會兒。」

  大約兩個小時。

  兩隻小黑豹同時在心底默念著答案。

  籠外的尤利西斯躍到窗邊看風景,籠內的尤利西斯闔上眼睛,將腦袋擱到冰冷咯爪的籠底。

  ……

  探測員們口中提到的研究所是一棟巨大的弧形建築。

  它坐落在白雪終年不化的山頂,寬闊的大院內鋪蓋著無人踩踏的積雪。

  大樓的牆壁由金屬拼接而成,還塗著和積雪同色的白漆。如果不是那些黑洞洞的、又小又密的窗戶,過路人很難發現這棟隱匿在鵝毛大雪中的建築物。

  頂著酷烈的風雪,容夏牢牢跟在探測員隊伍身後。

  高山上的天氣確實極端,身上的秋季外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隨手拂去菜菜腦門上的雪花,連同那隻凍得通紅的手,她裹著單薄布料的半隻胳膊被軟乎乎的肚皮覆蓋住。

  菜菜的毛髮遠遠不如從前濃密,自己都未必能抗住凍。它卻十分自然地替容夏擋風,還承擔了暖手寶的一部分功能。

  走到大樓附近,風雪終於小了一些,雪地上多出一排暫時不能被抹去的腳印。

  有隊員掉隊,容夏變成了隊伍的倒數第二個。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靴底碾過潔白鬆軟的雪,留下一片片橢圓形的骯髒鞋印。

  她能留下痕跡,但身後的最後一名隊員根本沒有察覺到。

  出入大樓需要依靠精準的人臉識別,小隊們在門口排起隊,為首的探測員還特地舉起籠子,將閉眼昏睡的毛臉展示在鏡頭前。

  容夏能在鏡頭中看到自己:她鬢髮散亂,鼻頭通紅,顯得有些落魄。

  陌生人闖入,警報並沒有響起。

  她就像一縷被隊員們裹挾的氣流,順順利利地刮進了大樓。

  *

  小菜菜趁亂出逃,情節嚴重,被研究所所長關了禁閉。

  容夏能夠肆無忌憚地在走廊里來回亂竄,卻沒辦法穿牆而過。

  禁閉室很昏暗,幼崽的毛髮也是純純的黑。扒在鐵門的玻璃小窗上看了好半天,容夏最終還是動用了自己的精神力來探查情況。

  小菜菜盤在離門最近的角落裡,像一株待采的蘑菇。

  察覺到容夏的氣息,它先是又親昵又依賴地用腦袋蹭了蹭牆壁,然後又窩住不動彈了。

  容夏戳戳懷裡的菜菜:「你小時候是不是怕黑?」

  菜菜猶豫了片刻,緩慢地點了點頭。

  小菜菜的特異行為基本能說得通,容夏恍然大悟:頂著漆黑的絨毛,並不代表不害怕黑暗。

  和值得依靠的人待在一起,黑夜不足為懼。獨自待在空無一人的禁閉室,黑暗立刻會化為野獸,大口大口吞噬著小朋友的力量和勇氣。

  禁閉室有窗戶,本來不應該這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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