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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員到齊,的確是滿滿當當一大家子人。

  老闆掰動搖杆,龐大機器里緩緩流出黑白兩色冰淇淋體,香草巧克力雙口味混搭,看上去好吃極了。

  如果記憶都關聯著某種味道,冰淇淋的甜膩是我對那次出行唯一的印象。

  當我們回到餐廳,爸爸說單位有任務需要他在場,他吃完就要回去。奶奶和媽媽都不放心,大人們討論的結果是——一起回去。

  我哭得很兇,一方面有連海水都沒沾到玩不成的委屈,另一方面因大哥大姐都與長輩站在同一立場,沒有人願意陪我留下。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其實那時的他們已經變成大人了。

  懂得分憂,收斂任性,無論何時何地當這個家發出需要的信號便會竭盡所能全力以赴,他們先於我變成這樣的大人。

  在我不夠豐滿亦不夠磅礴的記憶里,家是很大很堅實的存在。

  我從未想過它會有轟然倒下的一天。

  一如我從未想過,全家一起的出行再也無法實現。

  總以為時間很久機會很多,來不及做的事還有下一次,多幼稚的人才會將期冀推脫給根本無法被承諾的下一次啊。

  大哥畢業出國,之後姐也走了。再之後爸爸遭遇意外,媽媽遠赴他鄉,我們就像瑰麗花園裡一縷縷生長的雜草,四散天涯的命運早已註定,而我卻以為擁抱著生長就是永恆。

  我和奶奶寄住在小姑家,只有一個廁所。所以我有一項誰都不知道的技能——可以順暢自如找到離小姑家最近的兩處公共廁所,哪怕閉著眼睛。

  因為曾經太甜,所以苦澀也加了倍似的。

  我有一位大哥,一位長姐,自出生就在記憶里,他們是大家庭的一員。當然我還有一個混血小妹,那是另一段故事,暫且不表。

  在一起不久後我告訴莊澤,其實我挺開不起玩笑的。

  對此他連連搖頭,表情在說你可拉倒吧。

  是啊,打辯論時連帶刺的玩笑都能悉數接下,在所有人眼中宣諾開朗明快性格好到不行,這樣的人怎能被如此形容?

  可偏偏有些玩笑,我真的受不住。

  比如有人說哎呀可憐兮兮的爹不疼娘不愛,比如有人說勢力滔天啊獨生政策下仨孩子都敢養,比如有人說見誰都防敢情後媽帶大的。

  類似種種,有時說話的對象甚至不是我,可那些語句就像繃在頭頂的緊箍咒,我知道是自己鑽牛角尖。

  春節過後,我以師姐身份開始指導院辯論隊打校內賽。莊澤也接到他們院裡的任務,可他義正言辭拒絕了,理由是跟我女朋友成對家,贏了輸了都不好交差。經常我們聚成一團討論,他就在旁邊插著耳機看考研視頻,既能陪我又可洗脫「臥底」嫌疑,關鍵時刻他雙商一向在線。

  某天探討立論時,不知誰起了一句玩笑,「怎麼著,有情人終成兄妹?」

  打辯論的人最喜抓邏輯漏洞,當下有人反擊,「某些語境下,兄妹當然可以做有情人。」

  大家都在興頭上,不知不覺迅速站隊隨即進行自由辯論對抗。

  玩笑,又是該死的玩笑。

  情緒調動起來,師弟師妹們聲音越來越大。我說別鬧了,立論還沒定。無人理睬。我敲桌子說趕緊討論完去吃飯,他們短暫停頓又繼續唇槍舌戰。然後莫名其妙地,我突然火了,「還打不打比賽?不打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教室一片安靜,他們看著我,而我卻像氣沒地方撒,提起書包摔門而出。

  那一刻,坦白說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

  莊澤追出來,耳機線有些狼狽地纏在胳膊上,他快步站到我面前堵住去路,「怎麼還唱起黑臉了。」

  莊澤追出來,耳機線有些狼狽地纏在胳膊上,他快步站到我面前堵住去路,「怎麼還唱起黑臉了。」

  我無從解釋,看著他慢條斯理繞開耳機線又將我落在教室的書本塞到自己書包里,然後又聽他說,「你可把零零後都嚇壞了。」

  「沒勁。」我有種無從訴說的泄氣。

  「記不記得去年這個時候,」他忽而笑了,「你帶我去冰妹家,咱倆被迫上了一堂莎士比亞戲劇講學?」

  時間多快,歷歷在目的記憶竟然過去一年。

  上周與大姐視頻過,許是重回校園的緣故,紮起馬尾的她身上多了一絲學生氣,話仍不多,一切都好,非要說有什麼變化,在我看來她生動了許多。

  好似整個人完完全全打開,熠熠閃著光芒。

  不是外表也並非言語,就是……某種感覺。

  「小諾,」莊澤定定看著我,「你為什麼生氣?」

  對視的那個瞬間,我想我知道了,而他同樣知道。

  是什麼時候發現不一樣的呢?

  大約是母親再婚之前,大哥住院那段時間。

  也許是血緣,也許心有靈犀,也許源於共同生活建立的默契,基於所有這些我明明白白陷入一種奇怪的錯覺——

  井瑤太了解宣承,拋開兄妹,不作為我的長兄長姐,她只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從口味到習慣,從身體到靈魂,從經歷到理想。

  我猜不透大哥的念頭,可偶爾會覺得在他心裡我和姐不一樣。他們之間會形成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奇特關聯,游離於眾人之外,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這種關聯切實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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