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車上的水循環系統也不可能為了讓人魚先生一個人而不停地運作，否則過濾器將很快消耗殆盡。
於是在眾人即將上車之時，在別墅的露天停車場上，顧鈞看著手上拿著一把手槍，十分新鮮地把玩著的人魚先生，卻是露出了遺憾的神色。
對方看起來似乎是打算跟著他們一起上車的，還像模像樣地在身上背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巨大螺殼。只聽到裡面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似乎是他積攢下來的家當。
但是顧鈞最終還是阻止了他跟他們一塊上車，「我們很感謝你在昨晚以及今早對我們的幫助，如果沒有你，我們幾個人大概就要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了。」
不管對方到底聽不聽得懂，顧鈞還是盡力的向對方表達出自己的謝意，並且將不能帶對方一起離開的原因說清楚，「但是你大概並不清楚陸地真正意味著什麼。」
顧鈞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從地上撿起一塊從人魚先生的尾巴上掉落的鱗片。
那個鱗片呈水滴型，有顧鈞半個手掌那麼大，顏色依舊十分鮮亮，在拿到手的瞬間，顧鈞便有些愛不釋手了。
只是他敞開手心，朝對方展示了一下這片魚鱗，隨後接著說道：「如果你繼續跟我們走，你身上的這些鱗片就會一片一片的全部掉光，而你的皮膚和魚鰭會片片乾裂。」
顧鈞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對方身上的傷口，「即便你擁有著絕無僅有的強大癒合能力，但是你始終會處於這種狀態。我想你的癒合能力不可能是無止境的，這樣消耗下去，最終還是會耗干你的生命力。」
顧鈞說完，看著對方臉上露出的懵懂神色，不由還是嘆了口氣。
他在心中真正接受這條人魚的時間並不長，可他還是能夠從對方臉上看到對他的依賴與渴望。
雖然他並不知道這樣的渴望到底從何而來。
但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被一種過於天真無知而單純的個體依賴之後，尤其是當對方擁有著理想的外形時，總會不由自主的傾注於過多的關懷。
這就像你在路上遇到了一隻小奶貓，對方走到你腳邊輕輕地蹭著你時的那種感受。
即便你心中清楚最好不要將它帶回家，那會給你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可那已經被蹭得融化了的心臟中所迸發出來的強烈欲望，依舊讓你難以抵抗。
但是顧鈞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他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彼此最好的。
於是他再三用眼神制止對方再繼續跟著他之後，最後頭也不回地坐上車，跟隨車隊離開了。
只是在人魚不知道的角落，顧鈞最終還是忍不住微微轉動了後視鏡，看著那個淡藍色的身影正用那條已經暗淡了顏色的巨大魚尾支撐站立在那裡，遙遙望著他們，一動不動。
而顧鈞也在後視鏡中怔怔看著他，手中捏著那片藍色鱗片。
直到車隊徹底消失在了人魚的視線中，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對方的視線，人魚才忍不住又向前遊動了幾步。
可是隨後很快地，他連車隊引擎的聲音都再也聽不到了。
第42章
他怔怔站在那裡，其實沒有太能理解對方最後對他說的那段話。只是他還記得對方看著他的魚尾, 他的魚鰭, 臉上露出的那遺憾神色。
他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腦袋, 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這樣的形象不應該是對方最喜歡的嗎？他從小到大最愛擺弄的玩具, 不就是這樣的人偶嗎？
所以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將背後的螺殼輕輕放下, 裡面有什麼東西滾了出來。他傾身，將一個破碎的模型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非常粗陋的人魚模型, 五官基本都扭曲了，根本看不出表情來。而且它還被摔碎了，只剩下頭部還是完整的，其他的部分雖然被人用十分笨拙的方式粘合了, 但是裂縫依舊很明顯。
他看了看手中的模型, 又抬頭看向車隊遠去的方向。
沉默良久，他抓著模型的五指間, 柔軟而透明的蹼就像陽光下的冰雪一般，慢慢融化。
在他身上已經顯得有些搖搖欲墜的鱗片與魚鰭, 也開始加速脫落。那些鋒利無比的針刺, 像是失去了支撐著它的力量, 迅速枯萎軟化。
而這一切，都比不上在他的那條一直讓顧鈞按不釋手的尾巴上出現的變化更加驚人。
在鱗片掉光之後，那上面柔軟的魚皮以及底下的血肉也開始出現皸裂, 然後像是有一把鋒利的刀刃在上面切割一般片片掉落。
到此時，地面上已經到處都是從他身上流下來的藍色液體。
而他也微微蜷起了身體，喉間發出痛苦的□□。
每一次蛻變, 都伴隨著他從未體驗過的痛苦感受。
就像他第一次將自己強大的意識切割成片，將其中的一片放入到這一個脆弱世界中。就像他隨後又擠入到這樣一具弱小的身體中，又一次接一次地重塑身體。
當巨大的魚尾被切割掉大半的血肉，他再也堅持不住地跪倒在地上。
他抬起頭，口中粗重地喘息著，眼睛卻直直地望著車隊離開的方向。
在他身後，一雙修長而緊實的雙腿正在逐漸形成——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這雙腿。
剛開始每踏出一步，下肢的那種酸疼感都異常難以忍受。可是他還是伸手，再一次將那個螺殼背到背後，然後一步一步朝前邁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