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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邊除了太原宗族中的姊妹,根本沒有別的同齡女子,這些年裡,他唯一能清晰地記起的小娘子,便只有公主一人,從八歲的小女娃,到如今的少女,分明一年裡才只能遠遠見上一兩面,卻每每都深刻地留在他心底。

  這一切,是他沒料到的。

  華莊聽了他的話,略微放心,最終鼓起勇氣,正色道:「既然如此,我最後問你一次:裴琰,你是願意看著我以後嫁給我不喜歡的別人,還是願意自己娶我,以後親自護著我?」

  空氣里一片沉寂,華莊緊張地無以復加。

  十六歲的女郎,幾乎是賭上了身為公主的所有尊嚴,將自己最後的底線袒露在他面前。

  這樣的真摯與直接,誰能抵擋得住?

  沉默半晌,裴琰面目鬆動,溫柔地注視著她,輕聲道:「只盼公主能給臣一個機會。」

  少女亮晶晶的眉眼慢慢舒展開來,露出燦爛生動的笑容:「好,我允了。」

  ……

  「看來,這一切,還多虧母親的執著與果決,否則,恐怕要錯失一樁好姻緣了。」麗質含笑聽著,心裡覺得十分溫馨。

  「是啊,多虧我那時不怕丟面子。他這人,一旦認定,便不會再改變,那日下決心要娶我後,哪怕再受阻撓,也沒動搖過。」李太后捏著她的手輕輕拍兩下,「所以,後來我見到三郎帶著你走,便知道,他心裡是認定你了,輕易不會改變的。」

  麗質也恍惚想起當初從大明宮離開時的情形,一眨眼,她已年過四十,與裴濟相攜著走過了二十多個年頭,兩個孩子也已成年,各自成婚了。

  這時,舒娘含笑的聲音從外間傳來:「陛下來了。」

  裴濟脫下身上的氅衣交給宮人,大步入內,笑道:「說什麼呢?我怎麼隱約聽見是與我有關?」

  麗質起身替他拂去沾在眉梢的雪花,拉他一同坐在李太后身邊,道:「母親在同我說和父親的事呢,方才正說到你和父親極像,你便來了。」

  裴濟望著母親憔悴無力的樣子,盡力掩住心酸,輕鬆道:「那是自然,一門父子,哪有不像的道理?」

  他說著,就想先問問李太后今早的情況。

  這幾日,他已和麗質兩個搬到李太后的宮中,除了白日的朝會,他幾乎都留在這兒,以便近身照顧。

  可好像無論如何,都阻擋不了母親的日漸孱弱。

  麗質伸手杵了杵他,示意他不必多說,只聽著李太后說話就好。

  他遂住口,耐心聽母親回憶與父親的過往。

  後來的事,一如所料。

  年輕的壽昌公主按捺不住心底的歡喜,一回宮中,便迫不及待將自己的心意告訴父母,自然遭到父親的大力反對——他寵愛的女兒,哪裡能嫁給一個邊關將軍?即便出身世家,前途無量也不行。

  反而是母親,聽她仔細說了二人間的事後,心底鬆動。

  這樣的好郎君,的確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父女兩個僵持時,裴紹也恰帶著裴琰入宮,稱教子無方,配不上公主,要向天子請罪。

  那時已是臨近宮禁的時候,裴琰跪在殿外向天子請罪,卻並非是順著父親的意思認錯道歉,而是直接請求天子將公主下嫁給他。

  暮色中,天子怒不可遏,將手中一方硯台狠狠砸出,恰砸在裴琰手臂上才長好的傷口處,當即令傷口再度裂開,流出汩汩鮮血。

  他一聲不吭,仍直挺挺跪在殿外,直到兩個時辰後,才被天子命人強行送出宮去。

  消息傳出去,人人都道是裴琰得意忘形,自以為打敗了達都可汗,便能娶公主,做天子的女婿了。

  一直到裴家父子離開長安,皇帝都未有半點鬆口的跡象。

  最後,是皇后耐不住女兒的苦苦哀求,又私下讓人多方打聽過裴琰的為人,才先同意,轉而勸解皇帝,終於在大半年後,促成了這樁婚事。

  ……

  「那時候,不論我如何解釋,總有人以為,是他欺我少不更事,對我百般哄騙,才讓我甘心下嫁,可後來,一年、兩年,五年、十年,時間久了,我們仍過得極好,反倒是那些議論的人里,有許多過得並不順意。」李太后已累極了,眼皮慢慢耷下,聲音也越來越低。

  裴濟「嗯」一聲,輕輕給她蓋好被子,柔聲道:「所以,日子過得是冷是熱,總歸只有自己知道。」

  麗質則沖外間伸出腦袋往裡看,想進來請安探望的兒子悄悄擺手,示意他不必進來打擾祖母休息了。

  李太后閉上眼,喃喃道:「今日也不知怎麼的,我就想將事情同你們說出來,如今好了,說完了,我便踏實了。」

  不必再擔心以後沒機會了。

  這句話,她放在心裡,沒說出來。

  裴濟和麗質等著她沉沉睡去,這才悄悄起身,往偏殿去,與兒子一同用了茶水和點心。

  待沒旁人時,麗質輕聲道:「不知怎的,今日我覺得母親好像尤其不一樣,像是——」

  她話沒說完,方才忍了許久的淚意已經一下湧上來了。

  裴濟的眼也有些紅,輕輕摟住她,接口道:「——像是要將最後的話說完似的,對嗎?」

  麗質默默點頭,將臉埋在他的衣襟處。

  兩人都感覺到了,一時有些傷感,只靜靜擁在一起,不多說話。

  許久,裴濟拍著她的後背,凝視著窗外的雪景,嘆息道:「興許,這也是好事。母親啊,她想父親已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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