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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舒娘端著才熬好的湯藥進來。

  麗質伸手接過,與兩個宮人一起將李太后扶起來些,親自舉勺餵藥。

  李太后艱難地飲下,忍著苦味又灌了兩口蓮子湯,這才覺得好些。

  「後來呢?我猜,父親定是打了大勝仗,回到長安,得豐厚賞賜,再求娶了母親。」麗質見她興致未減,仍想說下去,便順著方才的話繼續問。

  李太后先是點頭,又是搖頭:「他的確打了勝仗,可求娶——說來,應是我要嫁他。」

  ……

  昭成八年,河東軍大勝突厥,其中,年輕的校尉裴琰獨領八百騎兵深入敵軍,斬殺千餘人,更與達都可汗正面而戰,生生斬斷其右腿,令其當眾墜馬,險些喪命。如今,突厥內部因汗王奄奄一息,再無暇他顧,數年內,都不會再有異動。

  長安城中,天子大為欣喜,當即在大明宮中為裴家父子設盛大的慶功宴,更當場為裴琰連升三級,令他從六品一下變成從四品。

  年輕的郎君,原本不過是成百上千的貴族子弟中的一個,如今已成了萬眾矚目的戰鬥英雄。

  酒酣時,天子紅光滿面,舉杯問他:「裴卿,今日你是這慶功宴的主角,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說出來,朕都賜你!」

  無數道目光再度落在裴琰身上,就連坐在一旁的華莊也忍不住屏息朝他看去。

  她沒忘他離開前的話,此刻心跳也開始莫名加速。

  然而裴琰只抬頭對上天子的目光,斬釘截鐵搖頭:「為陛下盡忠,守一方百姓,都是臣分內之事,臣別無他求。」

  別無他求。

  華莊心裡忽然有些空,望著那道身影愣了好久,竟然不由自主起身,趁他離席之際,悄悄跟上去。

  顯然今夜時刻注意這位年輕未婚郎君的不止她一個。

  她一路跟著,見他婉拒了四五個想與他搭話的小娘子,心裡越來越堵,不覺停了腳步,再不想走近。

  可她一停,前面的人卻也像是有所察覺一般,停了下來。

  他慢慢坐到廊邊的欄杆上,輕聲道:「公主殿下是否有話要說?」

  華莊踟躕片刻,索性從陰影中出來,昂首道:「這話該我問你,你回來,難道沒有話要同我說嗎?」

  她就站在他面前,目光垂下,卻沒與他對視,只落在他還包紮著繃帶的受傷的左臂上。

  裴琰難得沒有遵君臣之禮,仍是坐在廊邊,滿身疲憊,眼眸卻仍明亮清澈。

  「公主以為,臣該有什麼話要說?」

  他不答反問,令華莊一時錯愕:「你、你沒有要求要提嗎?先前分明不是這麼說的……」

  裴琰忽然輕笑一聲,望著她的眼裡閃過一分不易察覺的溫柔:「臣的要求,已然實現了。」

  「什麼?」華莊瞠目,「你分明還未說,到底是什麼?」

  裴琰低下頭,嗓音低沉,帶著幾分嘆息:「臣的要求,便是讓公主不必受迫於人,能做自己想做的。如今,突厥的可汗不敢再妄想娶公主,公主的婚姻,自可自己做主,臣的要求,自然也算達成了。」

  竟然是這個。

  不知為何,華莊驚愕之餘,心底莫名泛酸。

  「這一次過去了,你怎麼知道,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裴琰抬頭,注視著少女的眼眸,認真道:「若再有下一次,臣仍像這一次一樣,帶兵殺去,總會不讓公主受委屈。」

  華莊怔怔望著他,一時覺得他仰頭注視自己的樣子閃過一絲熟悉。

  「你,從前見過我嗎?我是說,你上一次回長安之前。」

  裴琰沉默片刻,點頭道:「公主的馬術,是誰教的?」

  「自然是父親與兄長教的。」她下意識回答,隨即又補了一句,「不過,最早學騎馬,是八歲時跟著父親去太原的時候——」

  「你、你是,在太原馬場上,教我騎馬的那個小馬童?」

  華莊想起舊事,不由瞪大雙目,吃驚又懷疑地望著他。

  她記得,那時她父親還只是親王,偶爾到地方公幹,也會帶著她與兄長同去。八歲那年,她便跟著父親去過一回太原。

  那時她正想學騎馬,身邊的侍從便帶著她到了郊外的馬場上。她記得,馬場上有個比她略大幾歲的小少年,日日冷著一張臉教她騎馬。

  那時,她身邊的侍從都不敢讓她上馬,唯有這個小少年,願意親自帶著她策馬奔馳在草場上。她身邊侍從眾多,每到不同的地方,都會有當地的人派來的下人,而他從頭至尾,也從未主動表明自己貴族的身份,只是每日見到她時,他多是與馬場上的馬奴和來跑馬的將士們在一處,她便下意識將他當作是馬場上的小馬童。

  裴琰慢慢站起身,抬起沒受傷的那隻胳膊,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緩緩點頭:「是啊,臣就是教公主騎馬的那個『小馬童』。」

  那時候,他才被父親帶著,時不時與軍中的將士們一起操練。只是因為年紀還小,尚未與眾人同吃同住。他一有空,便會跑到馬場上,苦練騎射技藝。

  他一直記得那個只短暫停留過數日的小女娃。

  她天生高貴,被眾星捧月卻不頤指氣使,即便將他當作個普通的馬童,也還是待他和氣又尊重。她還會令身邊衝撞了他的僕從向他道歉。

  他至今還記得她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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