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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盡情愛,方知時日苦短,他們再沒有多少十年用來折磨彼此。

  是該放手了。放手對他和她來說都是幸事。

  李世民驚訝凝望昇平艷美笑容,似乎被囚禁棲鳳宮後就沒過她如此鄭重妝扮自己,一夜間驟然恢復魅色,引發他所有對鎮國公主昇平的所有記憶。

  只是夜風吹拂的青絲長發中,隱約可見銀白夾雜其中,年輪奪走他的英姿勃發,亦奪走她的絕世容顏。

  眼底一熱,他緩緩開口:「不要讓朕再等下去,朕已老了。」

  「不要讓嬪妾再等下去,嬪妾也老了。」昇平冷冷退後,將手中銀匕用力攥緊:「皇上放嬪妾出宮吧。」

  李世民怒極,先前徘徊在心扉的傷感仿佛還在凝結,眨眼間又被她求去激怒了所有理智。他狠狠掐住她的下頜,用修長手指滑過她絕美堅毅的眉眼:「朕便是窮盡一生都會把你囚禁在宮裡,你休想有機會離開朕半步!即便朕再等幾個十年也是無謂!」

  他手腕用力揚起,她已無聲跌倒在地上。

  昇平昂起頭看著他,以最悲哀憐憫的目光望著他,她坐在牢籠華美金磚上挑起嘴角,露出得意笑容:「你錯了,還有一種辦法,我可以離開你。」

  突然頓悟的他急忙扯起昇平瘦弱的身子,如春日柳葉般顏色的裙擺下,大塊的血跡已經把精美的織錦洇成了黑褐色,點點暈開。

  一把明亮的三寸短匕正扎在昇平腹下。

  「你有意縱容侑兒歸去是因為你早已知曉允德公與西突厥交好是嗎?」昇平露出笑容,眼底有淚卻不肯輕易流淌:「你謀劃好圈套才讓侑兒去鑽,使他謀逆之舉落得天下口實,是嗎?」

  李世民咆哮:「當然不是,朕,朕只是……」他無力辯解。相伴二十載,她總能視透他的心腸,甚至連同他的忌憚他的殘忍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昇平緩緩搖頭,笑意在嘴角漸漸枯萎:「我曾以為你會兌現諾言,可惜,連最後一次機會也已失去。」從宮傾至宮殺,再近宮斷,昇平一生所求不過是句至死不渝無法改變的誓言,可惜,深宮高牆,煌煌天闕,誓言是最為難得的寶物,比帝王寶座,皇后鳳冠還要來得珍貴。

  他摟著她,手臂陣陣發抖:「你就這麼迫不及待離開朕?」

  昇平虛弱慘白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快慰:「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囚宮了,終於可以……」

  以死訣別,就是她離開的最好方式。這囚宮是世人艷羨所在,卻非她的。

  李世民發瘋一樣抱起昇平,命已經痴傻癱倒的同歡去找御醫。他抱住昇平撲到長榻上,將身上黃袍撕開為她擦拭下腹不斷湧出的鮮血。

  沈如是倉惶而來,見昇平臘色容顏心已墮沉,他將短匕取出,以藥粉為昇平止血,半瓶藥粉倒上去便被鮮血迅速溶解,根本無力止住。他撲通跪倒在地不住叩首:「皇上節哀,皇上節哀,銀匕質軟傷口原本不深,可......。」可昇平已求死多年,身體瀕死虛弱,血流根本無法止住,傷口更是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李世民將銀匕握在手心,任由銀匕鋒刃割開掌心皮肉,熱稠鮮血順手腕流淌也不覺得痛,忽然,他抬頭鎮定吩咐:「同歡命車輦侍候!」

  他抱起昇平在懷中,貼住她的臉頰:「不怕,阿鸞,朕帶你出宮,朕現在就帶你出宮!」

  同歡在一旁淚流滿面,將手帕堵在嘴邊掩住哭泣,車輦迅速停在棲鳳宮宮門外,她與皇上一同將昇平擱置在車輦當中。

  昇平此刻臉色慘白,除雙眼猶能眨動,語氣虛弱得掩不住喘息,李世民不顧自己手掌傷口將她死命摟在懷中,下頜頂著她的髮髻,咬牙切齒道:「朕命你不許死,朕現在帶你出宮!」

  她以微弱的氣息笑著回答:「你可以執掌天下蒼生的性命,唯獨管不了我的。」

  李世民生平首次感覺恐懼滋味,仿佛即將淹沒胸口的潮水,悶得心慌。他恐懼餘生沒有昇平的相伴,恐懼昇平將所有美好記憶帶走。哪怕她只是被囚禁在棲鳳宮,他在兩儀殿批閱奏章時心思也有落腳之所,沒有她,他甚至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所犯的錯。

  「朕現在兌現諾言,你等等朕!」李世民如同被匕首刺傷了自己,對漸漸失去氣息的昇平嘶吼道。

  他不曾想過,等待兌現諾言會耗盡她一生的時間,更不曾想過,她居然等不到他兌現的那天。

  馬車迅速繞爬過兩儀殿向承天門飛馳而去,駕駛馬車的內侍唯恐慢了步子會被皇上責怪,拼命加急鞭抽在馬身,鞭響清脆,馬嘶蹄飛,碩大的朱紅宮門就在前方,李世民貼在昇平在她耳邊,絕望的說:「阿鸞,睜眼看看,我們就要出宮了。」

  昇平吃力的睜開雙眼,褪去血色的雙唇慢慢上揚,露出欣然笑容。

  忽然,馬車顛簸,幾匹馬同時揚蹄被勒住韁繩腳步戛然停止,同歡擦拭眼淚向外探望,不知何時,承乾門門前黑壓壓跪滿朝堂上才會聚集的文武朝臣。

  黑沉沉夜色,壓得人不敢喘息,身著絳紫朝服的文武百官在承天門前匍匐跪倒,而最率先跪在前面以身擋住馬車的人正是一身金紅朝服的長孫無垢。

  她的身後,一道以人身阻擋的圍牆圍住奔馳而來的馬車,像極了大唐萬里江山,綿延不不見盡頭。

  長孫無垢待馬車停止,鄭重向車上人叩首,「皇上,臣妾率文武百官親送玳姬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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