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她，終究負了他一生
常年在道上混，葉遠坤其實早已做好被報復的準備。
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如此倉促。
也更沒想到，對於死亡，他竟覺不出一絲恐懼。
葉遠坤平靜地躺在病床上，臉上罩著呼吸面罩，面罩連著呼吸機。
他腦海里的意識還算清醒，還能明明白白的交代後事…
只是，身子仿佛已不是自己的。
從醫生口中，葉遠坤聽到自己的身體機能都在衰弱。
而事實亦是如此，現在的他，已然渾身脫力的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他好像只能睜著眼，只能呼吸，只能張張嘴。
渾身上下僅剩的最後一點氣力，他想用來說話…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
想跟她他女兒說，想跟楚玲金說…
床旁，一個短髮凌厲的4歲女孩玩弄著手上的魔方，抬眼，時不時看他。
葉安安那雙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裡裝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與乖巧。
叔叔告訴她，她爸爸快死了，讓她跟她爸爸多待會兒。
於是在這病房裡，她一陪就是一夜，就到現在…
眼淚沒掉一滴，話也不多，葉遠坤跟她說話，她才會回答。
不然，她一句話也沒有。
「坤哥…」
葉遠坤的手下走進病房，在他耳邊說了句，「她快來了。」
葉遠坤輕輕眨眼。
手下離開後，葉遠坤方才深吸一口氣，花很大的力氣與葉安安說，「以後…你跟她走。」
「好。」
葉安安點頭，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給他一聲響亮回復。
葉安安年紀很小，但那張稚嫩的小臉上，似乎卻帶著幾分沉穩。
她知道她爸爸口中的『她』是誰？
葉安安還未發育成熟的腦子，雖然記不得多少東西，但是卻隱隱約約中知道……她爸爸口中的『她』是別人，是好人，是在意的人。
病房，在他們父女倆之間這番簡短的對話後，再次陷入沉默。
葉遠坤想留著最後一口氣，想剩下最後一點氣力，撐到楚玲金過來。
他還想見楚玲最後一眼，還想跟楚玲金多說幾句話……
所以，他不準備把力氣浪費在葉安安身上。
葉安安，這個一出生就帶走他妻子的女兒，葉遠坤對她沒有太多留戀。
頂多只能算是責任吧。
他要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要在離開之前，把她安頓好，這就夠了。
葉遠坤這一生都自私。
所以到這最後一刻，他還是想守著他的自私，想更徹底一些。
大概20分鐘左右後，楚玲金氣喘吁吁地來到了病房。
她大口喘氣，緩步走進了葉遠坤的視野里…
床上，葉遠坤微微側頭，見她慢慢走近，呼吸面罩下，他輕薄的唇瓣勾起，扯出了好多年不曾有過的笑容。
「你，來了…」
他輕輕喘息著，艱難的說著。
他就知道她會來，就知道，她也會捨不得他…
楚玲金因為擔心葉遠坤，所以跑得很快，一到醫院就把胖到跟不上她的楚軒交給了葉遠坤的手下。
她實在沒法想像，幾年不見葉遠坤，再次見面時，竟然會是這樣的局面。
楚玲金走到床邊，蹲下，她湊到他的臉邊，眼瞼微微眨動，「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女兒…安安……幫我養。」
「好。」
楚玲金看了一眼床邊安安靜靜站著的短髮女孩，點頭，答應他。
「我的錢……會有人算給你……當，撫養費。」
「好。」
楚玲金點頭，「我幫你存著，等你女兒大了，都給她。」
葉遠坤蒼白的唇瓣吐了一口大氣，劍眉一皺。
「怎麼了？很痛苦嗎？要不要找醫生？」楚玲金問。
「玲兒…」
葉遠坤在交代完他早已準備好的後事後，這才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好幾年都不敢喚這兩個字。生怕這兩個字會給他帶來痛苦…
果不然，人之將死這一刻，當他喊出她的名字時，這顆心臟還是會狠狠一疼。
葉遠坤瞬間疼得紅了眼，瞬間，一股熱流衝上腦海…
他用那雙泛紅的眼眶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玲兒…我，還愛你…」
「葉遠坤…」
楚玲金對上他那雙通紅的眸子，看著他眸眶間充盈的淚水，她的心頭也被揪緊，難受的不知該怎麼說。
「你要知道……我葉遠坤，愛你…到死。」
葉遠坤又喘了兩口氣。
「如果……如果有來世……我，我一定不再……錯過你…」
那一口氣，他哽在喉嚨口裡憋著，重重吐出的那刻，亦緩緩閉上了眼，眸眶間的淚珠漸漸滑出，滑落他線條流暢的臉頰。
「葉遠坤…」
楚玲金鼻頭微酸，忽然覺得非常難受。
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葉遠坤…葉遠坤醒醒…」
楚玲金推了推他的肩膀，眼眶猛然一陣濕熱。
「葉遠坤…你醒醒…葉遠坤……」
楚玲金沒想到…
她一直不愛他，一直覺得他的糾纏很麻煩。
可是真這麼送走他，她心裡又難過。
她，終究負了他一生。
他，也終究沒能放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