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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吉祥在比賽中途暈倒,街頭巷尾的人無不議論,今日見她又好端端出現在鶴心樓,無不激動。除了市井百姓,韶京大小茶局的社公坊主也都來了,就在古樓底下辟出三張桌面,專為這至關重要的一局掠陣助威。

  「姑娘。」這些在京極具份量的茶老闆們起身向樓上拱手致意,「中原茶師的臉面,皆在此日,皆仰尊台了。」

  吉祥頷首回禮,清韶如畫。身後一隻手輕扶在她肩頭,吉祥回身看著茶倌打扮的穆澈,對他恬淡一笑。

  如今卓清府兩個懷有身孕的女人就是兩尊寶貝,吉祥要鬥茶,穆澈不親自守著她不能放心,又將二伯拉了來,兩人都做成茶倌打扮,隨在吉祥身後。

  衣飾雖改,卻風流未沫,卓清風骨又豈是一身衣服能夠屈沒的?吉祥看著穆澈清面雅致,「你放心。」

  穆澈微笑點頭。他的臨兒果然長大了,愈是歷經風雨,愈如一桿勁竹卓犖不動,反而安慰他來放心。

  吉祥的手輕輕搭在腹上,心裡與寶寶念了幾句話,而後移到腰側,撫摸佩在腰帶的紅纓結。

  那是穆老夫人出殯次日,武陌臣隻身趕赴京師帶給她的。

  吉祥沒想到舅舅會在這時到來,心裡存了一分底氣。武陌臣告訴她,岩虎關的將士與西戎對峙多年,都憋著一肚子的氣勁,得知京師有這場鬥茶,代表中原出戰的又是武將軍的外甥女,個個氣血鼓沸,便每人從槍矛上截下一根紅纓,編成這平安結帶給吉祥,祝她大獲全勝。

  想到舅舅說這番話時的得意之色,吉祥望著對面的富春樓露出笑意。

  對面閣中,武陌臣正與穆溫坐在一道。小將軍一派淡定,武陌臣攥著手心的汗問:「你不緊張?」

  「我有信心。」穆溫目光灼灼:「畢竟我哥選人的眼光,絕不會差啊。」

  「來了來了……」鶴心樓底下一陣騷動,只見寥秀蟬攜二子弟徐徐登樓。

  至樓台看見吉祥氣色,寥秀蟬笑道:「勞人久等,你看來恢復得不錯。」

  吉祥斂袖,「謝先生掛心,是我早到了。」

  按鬥茶約定俗成的規矩,茶戲三場,前兩場雙方打平,這最後一局便要雙方出自己的珍藏茶葉來斗,也是還原鬥茶本滋本意。

  二人於蟠龍案相對坐定,寥秀蟬看著對面抬起一隻手掌,頗有大師風泛,「在鬥茶之前,老夫想先與姑娘論論茶道,不知可否?」

  論茶也是茗戰常事,吉祥點頭應承:「好,不知先生要如何論?」

  「泛泛空談無異,不如,便復盤你我前兩陣茗戰如何?」廖秀蟬一翻袖擺,嘴角笑意深沉。

  「第一陣水丹青,你作『枯木逢春』,略勝老夫一籌——托大不託大的話老夫不說了,想必你心裡也清楚,縱使你師父也未必是我敵手,三十年前的鬥茶會更無一人配為我對手。小姑娘千斤撥四兩,看來為勝,實則為敗。」

  「是以第二陣,你想出那比試十六湯的刁鑽法子,這個比法的關隘在於:越是高手越難翻轉,便是你從心裡認為老夫技高一籌,反其道行以作為自己的優勢,是也不是?」

  穆澈目光沉鬱。廖秀蟬這是在拿通身本領來壓吉祥,想擾亂她的心神。他蹙起的目光流連吉祥背影,只聽她不急不燥地開口:「照先生這樣說,前兩陣都是小女子輸了?」

  廖秀蟬哼道:「茶道高下,本不必由人評判,你心裡有數。」

  吉祥默了幾息,「是啊,我有數,我不否認先生方才之言。」

  那老幾位評判聽見這話就是一愣,心說這姑娘莫不是糊塗了,怎麼還不否認,難不成她是要認輸嗎?驚詫以廖秀蟬為最,眯眼審視她:「你,不否認?」

  正當這時,樓下也發出一片不滿的噓聲,不知儀倌恰傳到哪一句辯論。吉祥聽見底下的聲音笑了笑,平靜看著對面:「先生,承認自己做壞一盞茶,有多難呢?」

  「我小時學茶的時候,總是捱老師的戒尺,那時便一心想著優劣,怕疼怕挨罵,不敢不勤學苦練,生怕做出壞茶;後來代表茶坊鬥茶,又一心想著勝負,為顏面為地位,不敢不使渾身解數迎戰,想這樓檐多掛一枚桃筠。翻過頭來,方覺可笑,茶之為茶,本性不過入口品味,何嘗是為翻雲覆手,賣弄高低?」

  廖秀蟬雙眸驟縮,不是為她一席伶牙利齒,而是這種勞什子話,他前半生聽他那老古板師傅說得太多、太煩、太討厭!

  從開始一直成竹在握的西戎族長,第一次從心裡生出煩郁之感,「照你這麼說,你參加這場鬥茶也是無用的笑話了?」

  吉祥問:「這場比試,最初是誰提出的?」

  不等寥秀蟬回答,容丰神秀的女子緊接道:「茶主清和,正應我中原華夏中庸寬和的德風,大邦不過欲兼人,小邦不過欲侍人,如此兩相宜便,民安國泰。若有不服者來釁,我們雖不欺人,自也不怕的。」

  廖秀蟬冷笑:「老夫旨在論茶,你何必顧左右而言它?」

  吉祥道:「先生論茶之高低,我論茶之本質無高無低。我識書不多,卻記得一句『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並沒有偏離語論。或先生以為不妥,請問何處不妥?」

  穆簡齋聞言而笑,輕問穆澈:「這是你教的話?」

  穆澈神情並未放鬆,只在眼底有些略難察覺的笑意,「莊老之言出自她口,我都覺得新鮮,大抵是從前顏坊主閒時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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