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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馮舟昨晚上擔驚受怕了一整夜,至清晨方才合眼,睡了不多久便為人自被窩裡硬拖了出來,押到上房。尚且不知出了何事,一路提心弔膽,到了上房,聽了夏春朝言語,反倒放下心來,說道:「夫人莫急,將軍中毒以及,毒捂在裡面發不出來,損傷肌理筋脈,故而將軍不能行走。如今傷口破開,餘毒發了出來,有這些許症狀,也屬常見。」

  夏春朝將信將疑,問道:「依你所說,傷口潰爛,反倒是好事?」

  馮舟回道:「正是,餘毒散盡,此症自然消止。還請夫人放了小的,小醫且為將軍換藥。」

  夏春朝便有幾分拿不定主意,轉頭望著陸誠勇。

  陸誠勇頓了頓,說道:「已是如此了,放手讓他治罷。至不濟,不過一切照舊罷了。」

  夏春朝心中一陣酸痛,轉而又向那馮舟冷聲道:「既然我相公這般說,我便再試你一試。若是好了便罷,不然我定叫人將你丟進山溝里餵狼!」

  馮舟連連應是,上前替陸誠勇將昨夜的膏藥抹去,又自藥箱中取了新的,熬化敷上。

  夏春朝正在一旁瞧著,寶兒忽打外頭進來,一臉愁容,似有話要說,見了這情景,卻又忍了。

  夏春朝瞧出來,先不言語。待馮舟換藥已畢,令家人將他帶了下去,方才問道:「這愁眉苦臉的,是怎麼了?」

  寶兒上來福了福身子,張了張口,卻欲言又止。

  夏春朝一早起來先發了通脾氣,至此時便沒什麼好性子,張口便道:「有話但講罷,這般吞吞吐吐的,卻有什麼意思!」

  寶兒吃了一通訓斥,揉了揉眼睛,方才道:「奶奶,我那個表妹……回來了。」

  夏春朝一時沒回過神來,問道:「你哪裡來的表妹?」

  珠兒在旁低聲道:「奶奶,你忘了,就是之前跟人跑了的那個王秋英。」

  夏春朝這方憶起,卻也沒話可說,頓了頓才道:「她自家不要廉恥跟男人跑了,如今怎麼又肯回來了?」

  寶兒眼睛一紅,雙膝一彎,當面跪了,哭哭啼啼的將王秋英遭遇講了一遭。

  原來,這王秋英自跟了譚永初私奔,倒也不曾去遠,就在鄰鄉賃了一所房屋住下。那譚永初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日日只知同人吃酒閒講,哪裡曉得幹些營生。這般只出不進,二人帶的銀子又有限,漸漸便入不敷出。偏巧那王秋英天緣湊巧,這檔子上懷了身子,兩人只在家裡發愁日後衣食。一日起來,譚永初便不知了去處。

  初時,王秋英只道他又出去同村人閒話,等到午後還不見他回來,又見家中所剩無幾的幾兩銀子也不見了蹤影,這才曉得不好了。

  王秋英一個孤身女子,又懷著身子,便如沒腳的螃蟹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還是回家為上。

  當下,她將幾樣隨身的衣物首飾變賣,雇了輛驢車,跌跌撞撞好容易回來。

  寶兒姑父姑母見女兒回來,雖是又氣又恨,到底是自家閨女,捨不得推出門去。又看她懷了肚子,恐對夏家不好交代,便託了寶兒來說。

  寶兒一行哭一行說道:「她自家不要臉倒也罷了,只可憐我姑父姑母恁大一把年紀,只這一個女兒。奶奶不看我的面上,便憐惜憐惜老人家罷。」

  夏春朝長了這麼大,還頭一遭經逢這樣的故事,一時里竟也不知如何是好。靜了半晌,只好說道:「這話說起來也真沒意思,她是你家的女兒,丟的也不是我家的臉,倒要我可憐什麼?就是那姓譚的——說起來也不過是遠房親戚,與我們夏家統沒什麼相干。」

  寶兒聽了這話,抹了抹淚,說道:「奶奶肯開恩收留,我姑父姑母必定是感恩戴德的。」

  夏春朝卻道:「我也不要他們感戴我什麼,只是管好他家姑娘,別再弄出什麼新鮮故事來。雖說不是一家子人,到底也是我們家下人,笑話鬧得多了,我們臉上也難看。」

  寶兒這才破涕為笑,在地下又磕了幾個頭,一咕嚕爬起來,出門送信去了。

  待她出去,陸誠勇才道:「寶兒這般老實,她那表妹卻能幹出這樣膽大的事兒來,也當真是少見。這一座墳丘上,竟長了兩樣的草。」

  夏春朝沒好氣道:「我活了這二十年,也是頭一次聽這樣的故事。沒嫁人的大姑娘,一聲不言語的跟男人跑了,還被人家哄大了肚子。什麼大不了的事,男未婚女未嫁的,他們若當真要好,為什麼不明公正道的提親成親?這偷偷摸摸雞零狗碎,叫人有半個眼兒看得上!那譚永初也是憊賴,哄了人家姑娘也罷,竟還干出始亂終棄的事來,當真是豬狗不如!」

  陸誠勇在旁聽著,莞爾笑道:「旁人家的事,也能招惹你這麼多話來。罷了,丟開手罷,橫豎又不是咱家玉卿。」

  夏春朝橫了他一眼,斥道:「這是什麼渾話,什麼好事你也拿來比咱家女兒。這事倘或出在玉卿身上,我死也要叫那人墊背!」

  陸誠勇自知失言,也只是笑,說道:「我說錯了話,你也別生氣。這等風流故事,世間原多,也不值當一提。」說著,就罷了。

  到了午飯時候,寶兒進來替她姑母一家謝了奶奶恩典,又稱王秋英要進來給少爺奶奶磕頭謝恩。夏春朝心裡不願見她,便推了。

  這般過了十幾日,那馮周每日上來替陸誠勇熬換敷藥,初時傷口潰爛不止,漸漸皮肉下黑色退盡,傷口也漸結疤收口。陸誠勇雙腿不能動彈多時,至此竟而已經下地,每日扶桌行走。夏春朝見狀大喜過望,只道丈夫復原指日可待,連帶著對那馮周的厭恨心思也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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