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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胤祚低頭,淚水順著下巴滴落,他不敢張口說話,怕嗚咽聲會脫口而出。

  “可是,老朽,不滿意……不滿意……”段太醫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老朽還想……還想守著你……再二十年……四十年……”

  他嘴唇蠕動著,卻不再能發出任何聲音。

  胤祚放開他的手,走到chuáng前,端端正正的跪下來,叩頭,一下,兩下,三下……

  這不是跪拜死人的禮,而是磕給長輩的頭。

  他來這個世界二十年,這個人就呵護了他二十年,他明明可以帶著大筆的銀子,去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安享晚年,卻偏偏將這二十年,都耗費在他身上,整整二十年,想的都只是如何讓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主子……”旺財哽咽的聲音傳來:“段太醫去了……嗚嗚……”

  眼前的世界一陣黑,一陣白,胤祚直挺挺跪著,始終沒有倒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正文完結……

  第一百零三章

  哭聲響起,下一瞬,胤G衝進房間,看見直挺挺跪在chuáng前的胤祚,閉了閉眼:不是他,不是他……他還在……

  腳步放輕上前,將試圖扶著胤祚站起來的陳拙推到一邊,彎腰將他抱起來,放在椅上。

  胤祚並未如何抗拒,抬頭看看還在微微氣喘的胤G,臉上已經看不出多少悲傷的痕跡,緩緩道:“我本想著替他養老送終,到頭來卻是他為我一直cao心到死的這天……四哥,你幫我送送吧!”

  “……好。”

  胤祚轉頭看著躺在chuáng上的段太醫,他走的恍似很安詳,雙目微闔,唇角還勾著笑……

  低聲道:“……藥。”

  陳拙迅速上前,將藥丸塞進他嘴裡,又餵了水。

  胤祚在chuáng邊坐著,耳邊是旺財壓抑的哭聲,廚娘的嗚咽,還有窗外藥童在嚎啕大哭,胤祚靜靜坐了片刻,道:“……回吧。”

  他不能倒在這裡。

  ******

  乾清宮,胤|和胤T坐在康熙下首,商著軍備的事,最近研究院弄了個新玩意兒出來,說是車,但看起來像塊鐵疙瘩,可以適應各種地形,有槍有pào,人躲在裡面,如果彈藥充足,敵人來多少殺多少,而且就算彈藥完了,車開起來碾都能碾死不少人。

  東西是好東西,但是價格高。

  胤|管軍部,自然希望造的越多越好,胤T卻不同意――如今大清的對手檔次都太低了,說不定這邊造了一堆出來,還沒用上,研究院那邊就又出新東西了。不如先少量製造,有需要的時候再大量生成――大清現在是有錢,可也不能隨便糟蹋啊。

  梁九功快步進殿,正在說話的胤|知機的閉嘴,全無半點被打斷的不快。

  “雍親王那邊來消息,說段太醫去了……”

  康熙看著梁九功,等著他下面的話,梁九功遞上摺子:“這是……殿下今兒的脈案。”

  康熙嗯了一聲,低頭打開,而後是長久的沉默。

  胤|等不及站起來:“皇阿瑪!”

  康熙有些恍惚的抬頭,手中摺子落地。

  胤|彎腰撿起來,卻半晌不敢打開……

  胤T站在他身後,伸手去接,胤|躲了下,抿了下唇,翻開。

  “……油盡燈枯,回天乏力,略盡人事……”

  胤T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昏地暗,扶著桌案勉qiáng站穩:油盡燈枯……油盡燈枯……

  “一群庸醫!胡說八道!”胤|bào怒,抹一把奪眶而出的眼淚:“我這就帶大夫過去……六弟才二十六歲,什麼油盡燈枯,我不信!我不信!”

  他轉身向外衝去,還未出門,身後便傳來康熙的聲音:“回來!”

  康熙的聲音不大,甚至比往日還要低沉,停頓了很長時間,才道:“召集所有皇子皇孫,去研究院……迎太子回京。不能、不能讓他,不能讓他……”

  康熙下頜顫抖的厲害,說不出完整的話,閉上眼,揮了揮手指,示意他們離開。

  ******

  胤祚躺在軟塌上,洪福趴在他身邊,旺財、胤G、陳拙寸步不離的守在chuáng前。

  胤祚又吃了一次藥,稍稍有了些jīng神,那藥里有濃濃的土腥味兒,胤祚身體毀了之後,太醫已經很久不敢給他吃人參了……原來,他如今身體已經差到要用人參吊著命的地步了,難怪他總覺得,有種東西,正在從身體中一點點抽離。

  他的手虛虛抓著洪福的耳朵,低低的抱怨:“毛這麼涼,既不漂亮,也不可愛……下次不養狗了,要養貓,暖暖軟軟的一團,可以抱著睡覺……”

  而且就算換了主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洪福抬頭去舔在他頭上作怪的手,弄得胤祚手心痒痒的,嫌棄道:“還喜歡流口水,真不乖……”

  胤G過來,將洪福撥到一邊,用熱帕子幫胤祚擦手,低聲道:“我帶了弘暉過來,他很想你……你要不要見見他?”

  胤祚笑笑:“好。”

  他此生無兒無女,總要有個晚輩給他送行。

  “四哥,扶我起來。”

  胤G將胤祚扶起來,在背後墊了枕頭,又扶著他的肩膀,以免歪倒。

  弘暉就等在外面,旺財出去吩咐了一聲,就跟著進來了,磕了三個響頭,聲音清脆,充滿活力:“弘暉見過六叔!”

  他顯然並不清楚,胤祚的身體到了什麼地步,臉上帶著仰慕的笑。

  六年的時間,足夠一個跌跌撞撞的孩子,長成小小的少年,弘暉長得很漂亮,舉止沉穩,但是一笑的時候,卻頑皮盡顯。

  這個時候,胤祚喜歡看人笑,開口喚他起來,弘暉卻不動,又拜了下去:“弟子弘暉,給師父扣頭。”

  又是三個響頭,而後奉了茶送到胤祚身前。

  胤祚有些茫然,胤G低聲解釋道:“這些年,除了請先生給弘暉開蒙,我還讓劉氏教他……你寫的那些東西,我讓劉氏挑看得懂的,慢慢教著。弘暉學的是你的學問,合該認你為師。”

  一面伸手接過茶盞,湊到胤祚唇前,胤祚看向弘暉,問道:“拜我為師,學這些東西,是你自己的選擇?”

  雖然覺得這位六叔的聲音太過虛弱無力,可是卻不能稍減弘暉的興奮之qíng,弘暉連連點頭,眼睛閃亮,毫不猶豫道:“是!弘暉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六叔是弘暉最佩服的人,六叔寫的東西,弘暉每天都在學,每天都在看!可是劉額娘說,有好多她也看不懂,教不了我……六叔,您能教我嗎?”

  劉氏學的不是理工,大約也就在高中的時候接觸過這些,更深的帶專業xing質的東西不懂也正常。

  這時代,師徒僅次於父子,胤祚低頭,就著胤G的手喝了口茶,算了認了這個小徒弟,道:“以後就讓你大師兄教你吧,他雖然少了幾分靈氣,但勝在嚴謹,這一點,你要學他。還有些你大師兄也不會,你們就一起摸索著看吧。”

  他身體垮了以後,腦子卻越發好用了,前世許多已經模糊的東西,竟又變得清晰起來,他在現代翻譯過的許多書籍和論文,竟一一想了起來。他閒下來的時候,就會挑一些東西記錄下來,其中涉及了許多個領域,別說李陽,有些連他自己都似懂非懂。

  弘暉見他喝了茶,樂的眉開眼笑,又道:“六叔,還有一個人,你可不可以也收他做弟子?”

  胤G神色一冷,沉聲斥道:“胡鬧!”他只告訴弘暉胤祚的身體不好,讓他不要頑皮,是不想他哭哭啼啼壞了胤祚的心qíng,卻不想他竟會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

  弘暉嚇得縮了下頭,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六叔,那個人很好、很厲害的,他還教了我好多東西,也最崇拜您了,可是格物學院不收他……我都已經偷偷把他帶過來了,您見見他吧,他很聰明!真的!”

  胤祚阻止胤G發作,道:“我也有好幾年沒見過外人了,見見也好。”

  “謝謝六叔!”弘暉歡天喜地的出去叫人,等來人進門,幾人立刻便知道為什麼門檻很低的格物學院也不收他了――他雖然一身侍衛打扮,但是高鼻深目,眸色淺淡,顯然是個洋人。

  看了幾眼,胤祚得出結論:不僅是個洋人,而且還是個貴族,走路的姿勢帶著貴族特有的矜持和優雅,下巴抬起的角度也很講究。

  胤祚打量來人的時候,他也一樣在看胤祚,目光中帶著熱切,但顯然胤祚的健康狀況讓他有些始料未及,愣了下之後彎腰行禮:“彼得?米哈伊洛夫,拜見太子殿下。”他漢語說的不太好,聽起來很彆扭。

  胤祚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他身體虛的厲害,一笑就有些喘不過氣來,卻還是忍不住,又咳又笑:“彼得?米哈伊洛夫?”

  彼得?米哈伊洛夫點頭:“是。”

  完全沒有半點名字被人嘲笑的不悅。

  “是彼得?米哈伊洛夫,”胤祚道:“還是……彼得?阿列克謝耶維奇?羅曼諾夫?”

  這個名字很長,胤祚分了幾次才完整說了出來。

  彼特猛地睜大眼睛,眼中儘是震撼之色:“你……”

  胤G皺眉:“沙皇?”

  下一瞬,陳拙的短劍已經架在了彼特脖子上。

  彼得毫無懼色,看著胤祚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胤祚怎麼知道的?胤祚在前世翻譯過一篇描寫彼特大帝生平的論文,其中就有彼特一世化名彼得?米哈伊洛夫,在荷蘭的薩爾丹、阿姆斯特丹和英國的倫敦學習造船技術的事――在大清的汽輪面前,這些國家的造船技術都遜斃了,而且大清同俄羅斯接壤,他不來碰碰運氣才怪。

  見他並不否認,胤G淡淡道:“陛下好大的膽子!”

  彼特攤攤手,道:“膽子不大怎麼做陛下?除非你們想發動戰爭,否則你們抓了我也沒有用……”

  是不大有用,殺了?人家再立一個,然後打仗。關起來要挾?那邊還有個軟禁起來的攝政王,正好趁機上位,絕不會理你。送回去換點東西?真正沒啥意思……

  bī他簽個協議什麼的,這個可以有,不過和平協議好似已經簽過了。

  這些東西,也只有胤祚在想,胤G說了那一句之後,就再沒理什麼彼特,只低頭看著胤祚。

  胤祚卻對能在這種時候,見到一位名人很高興,道:“你真的是來拜師的?”

  彼特點頭。

  胤祚笑了,道:“咱們這個地方的風俗,拜師可是要磕頭敬茶的。”

  彼特點頭:“入鄉隨俗,我可以!我願意!”

  堂堂一國之君,居然為了學東西,肯跪拜別國太子……胤G心中凜然,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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