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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旺財一點都沒覺得有多高興,還在糾結畫舫的事兒:“奴才明兒再讓他們造個新的,單留出來……那些畫舫三教九流的不知道多少人上去過,也不知道gān不gān淨……”

  胤祚搖頭失笑,伸手取了笛子,旺財想要阻止,但難得見主子這麼有興致,便沒開口,卻不料胤祚chuī了一小段,就自己停了下來,低低咳了起來。

  “主子!”

  “不妨事,”胤祚搖手道:“只是一時氣虛……”

  微微嘆了口氣,這個身子,果然是弱到一定高度了。

  旺財眼圈一紅,又qiáng行忍住,若無其事道:“主子,咱們也出來有一陣子了,這山上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他這樣子哪能瞞的過人?胤祚搖搖頭,扭頭看著在淺水中嬉鬧歡笑的孩子,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來,口中道:“旺財,你不要可憐我,我一點都不可憐。人,不能總想著自己失去的東西。譬如雙目失明的人,他這一輩子,是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中,還是生活在花香鳥語中,取決於他自己。”

  “上天眷顧,沒讓我生於貧窮困苦之家,日日麻木的重複著繁重艱辛的勞作,卻饑寒jiāo迫一輩子;沒讓我生為書生學子,讀讀讀,考考考,寫一輩子八股文,卻老死還是童生;沒讓我生為奴隸僕從,生死榮rǔ都只在人一念之間;沒讓我生為女兒家,在這個時代受盡拘束……”胤祚頓了頓,笑道:“我這一生,已經太多幸運,人不能這麼貪心的。”

  從古至今,不少皇族子弟甚至皇帝都曾說過類似“不願生在帝王家”的話,但胤祚卻覺得,他此生最幸運的,莫過於生於帝王家――雖然他也曾有過鬱鬱寡歡的時候,但若是拿身邊任何一個人的人生和他對換,他都是不gān的。

  胤祚話音方落,身後便傳來清雅帶笑的聲音:“六哥好逍遙啊!”

  胤祚轉頭,便看見胤T正登上台階,大約是方才他在說話,周圍的人不敢打斷通報,又因為來的是胤T,才讓他沒什麼聲息的靠近……只怕他方才那通謬論也被聽了去,招手笑道:“這麼巧?八弟怎麼今兒這麼有空?來,坐。”

  胤祚是靠在闌gān坐的,胤T不敢同他並肩,便在亭心的石凳上坐下來,這樣隔得也近,說話方便,笑道:“不是巧,弟弟是專程來找六哥的。”

  旺財將榨好的果汁奉上,胤祚取了一杯道:“我一喝熱的就冒汗,這地方有風,所以不敢用茶,底下人也沒預備,委屈八弟也只能陪我一起喝果汁了。”

  胤T將剩下一杯取了放在身前石桌上,道:“如今這天兒,喝果汁正好。”

  又道:“弟弟今日過來,是來向六哥告別的。”

  “嗯?”

  “攤丁入畝的事兒,定下先在京城附近的三省試行,四哥在京坐鎮,我去地方上實地監察……明兒就啟程。”

  “這麼急?”

  胤T嗯了一聲,道:“四哥說,這事兒宜急不宜緩,斷斷不能拖,一拖反拖出許多變故來。”

  胤祚點頭,又道:“丁銀若從田地里出,繳不起稅百姓的就少了,朝廷收的稅銀也能多幾分,僅這個火耗上的損失就能補回來了。如此,百姓負擔輕了,朝廷稅收卻能不減反增。”

  胤T笑道:“而且少了許多逃民。”大清每年因繳不起丁銀而逃離本土的人,也不在少數。

  他心qíng不錯,能放下各種顧忌,“單純”的做點對百姓有益,又合自己心意的事兒,感覺還算不錯。

  “是啊!”胤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片刻後才道:“說實話,我對攤丁入畝,也不是全然贊成的。”

  “啊?”胤T錯愕,這事兒雖是胤G開的頭,但促成它順利通過朝議的卻是胤祚,也是他費了許多唇舌來說服自己支持此事,現在卻說並不贊成?最重要的是,除了實施困難,他完全沒有想過攤丁入畝會有什麼大的弊端――他為什麼要反對?

  胤祚笑道:“其實,我只是不贊成完全廢除丁銀。”

  “為什麼?”

  胤T是真心不懂了,他這個哥哥的xingqíng他是明白的,決不可能是為了銀子,但除了銀子,還能有什麼緣故?

  胤祚將果汁jiāo給身邊的侍女,問道:“八弟可知如今在京的旗丁有多少?”

  胤T想了想,答道:“男丁約莫五十萬人吧,怎麼了?”

  胤祚道:“順治五年的時候,旗丁不到三十五萬人。”

  胤T微楞,胤祚道:“當初我大軍入關之後,為保證八旗兵的戰力,對旗人施行恩養之制,朝廷給予俸祿,嚴禁其從事工農商各業……有些祖上有頭銜的,能領個虛銜,拿份俸祿,但家裡人口漲,俸祿不漲。而普通旗人除了當兵,沒有任何收入,而且八旗兵朽壞,當官的大吃空餉,旗丁里能披甲當兵的,從當初的三取其一,到如今五取其一,許多旗人已經生計艱難,朝廷若不採取措施,再這麼讓他們閒著沒事生孩子玩兒,這些人很快就該餓肚子了。”

  “額……”胤T微楞後,道:“的確,八旗兵朽壞已久,朝廷再這麼養著這些人也不是個事兒……”京里不事生產的旗人越來越多,每天在街上無所事事、惹是生非,而且連兵都當不好――領著驍騎校的銜,卻連馬都不會騎,養著他們當真是白費米糧,而且白費米糧也快養不活了……不過咱們說的不是丁稅的事兒嗎?

  微一沉吟,明白胤祚是借旗丁說大清百姓,道:“六哥是說,怕免了丁銀之後,百姓會毫無顧忌的生孩子?可是,人口增長不是好事兒嗎?”

  這些年來,一直在打仗,人口和耕地面積都是劇減,在所有人眼中,目前最重要的事兒,就是多生孩子多開荒……但在胤祚看來,如今大清人口近兩億,已經差不多了,再多就不好玩了!只是這話卻不好直接說,只得道:“從短時間看來,滋生人口的確是好事,但凡事都該有個度,人口增長過快,從長久來看,卻非美事。”

  “如今大清的現狀,最底層的百姓才堪堪填飽肚子,若耕地面積的增長跟不上土地面積,百姓就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而且大清的土地就只這麼多,資源有限,若是人滿為患,破壞環境,那後果不是我們可以承受的。”

  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手指輕輕敲打數下,又道:“如今四海平靜,該打的仗已經打完了,便是日後再起波瀾――不是我狂妄,憑著我造的那些火銃大1pào,別管是哪個地方的敵人,咱大清的火1槍兵,以一敵十都是松松的,而且這些火銃,造起來也不難……日後只怕打仗憑的,再不只是人多二字了。”

  若打仗不再憑人多,人口密度那麼大做什麼?

  又嘆了口氣:不打仗了,生活穩定,加上生多少孩子都不必繳丁銀,這種qíng況下,崇尚人多力量大的老百姓們,還不得拼命生孩子?想起後世那一陣生孩子風惹出的惡果,胤祚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旺財還以為他冷了,上前給他披斗篷,胤祚搖頭拒絕。

  見胤T還皺著眉冥思苦想,胤祚知道自己這番論調,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有些杞人憂天了,算了,就當是打個預防針吧!笑道:“原不過是我閒著沒事兒胡思亂想,八弟不必糾結――若日後果真出現這種跡象,再設法也不遲。”

  胤T點頭,沉吟不語:他這位哥哥向來有許多胡思亂想,只是這些胡思亂想最後總會被實現,所以他不敢不糾結。

  胤祚又道:“旺財,你回城去幾位爺府里跑一趟,說晚上我設宴,為八弟送行。”

  “六哥,別。”胤T忙道:“這趟差事來的急,弟弟晚上還有許多瑣事要安排,實在不得閒……六哥不如留著等我回京,替我接風好了。”

  “也好。”其實胤祚如今也不喜歡請客吃飯――他喝不得酒,熬不得夜,飲食上禁忌多多,有他在,大傢伙兒都暢快不起來。

  伸手取了果汁,道:“那我就以此代酒,祝八弟一路平安。”

  胤T舉杯,同胤祚一起一gān而盡,又正色道:“弟弟此去,怕是關隘重重,還想請六哥指點一二。”

  胤祚搖頭失笑,道:“你哪用得著我指點呢?”

  “六哥……”

  胤祚打斷他,道:“在諸位兄弟中,四哥xingqíng堅毅,百折不回,再大的風làng也不能讓他卻步,八弟你聰慧過人,心思敏銳,不動聲色就能將所有矛盾化為無形……我想不出來,你和四哥齊心合力去做的事,會有什麼是辦不到的。”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刀劍合璧,天下無敵”幾個字,忍不住想笑,gān咳一聲忍住,道:“所以,不要問我,最多頂不住的時候,把我拿出來頂缸就是……黑鍋什麼的,我是不介意多背幾個的。”

  胤T起身,躬身一禮道:“多謝六哥。”

  胤祚這話,聽起來似是玩笑,卻無疑是太子版的“先斬後奏”,比任何東西作用都要大。

  胤祚擺擺手,讓他坐下,不再聊正事,說起閒話來:“最近這園子裡,讀書人來的是越來越多了。”

  胤T笑道:“六哥你忘了,皇阿瑪今年開了恩科……再有一個月就要秋試了,京里的讀書人能不多嗎?”

  胤祚笑道:“瞧我這腦子,我還以為是讀書人越來越喜歡逛園子,原來卻是讀書人越來越多的緣故。”

  真是過暈了,那恩科還是用他的名義開的呢!

  “爺,”旺財再一次勸道:“天色不早,晚上風涼,咱們還是回去吧!廉親王殿下晚上也還有事呢!”

  “行,那就回吧!”胤祚也盡興了,扶著闌gān起身。

  旺財大喜,吩咐人去把轎子喚來,自己則扶著胤祚“下山”。

  到了平地,胤祚甩開旺財的攙扶自個兒走,才剛走了幾步,便聽見不遠處傳來尖刻的聲音:“你,你說什麼?簡直豈有此理!”

  胤祚轉頭看去,卻是那些個聚會的書生,和園子的人不知怎的發生了衝突,一個管事領著幾個下人正同他們對峙。

  一個丫頭冷哼一聲,嘲諷道:“說讓你們把它洗了!一個個看著人模……”

  “閉嘴!”那管事制止丫頭繼續說難聽的,道:“諸位公子都是讀書人,園子的規矩寫在門口,想必諸位也看過,這園子裡,不許亂扔垃圾更不許亂塗亂畫……”

  “什麼亂塗亂畫!”那書生大怒:“這是我等心血之作,寫在這石壁之上,是它的榮幸……”

  管事不卑不亢道:“這位公子,小的就是一個下人,實在不懂欣賞什麼詩詞。是心血之作,還是頑童塗鴉,小的分辨不出,只能按咱們主子的吩咐做,務必保證環境整潔。諸位請恕小的直言,題詩是雅事,摘花也是雅事,可若每個來園子的人都要摘幾朵花兒回去,這園子還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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