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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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幼恆慢慢的走在青石板街道上。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恍然如夢。

  就像是與人約好一起出遊,到了臨出發前,卻來了一個人告訴自己,根本就沒有那些人,根本就沒有人與你約好,那樣長的旅程,就只能自己一個人走完。

  前面傳來一陣歡笑聲,鄒幼恆抬頭,發現是一群年輕的少年從茶館裡走出來,勾肩搭背,肆無忌憚的大笑,完全不顧路人的側目。

  曾幾何時,他也與林祖成、周銘一起,無所顧忌的在大街上遊蕩。眼前的畫面太過於刺眼,鄒幼恆快走了幾步,匆匆越過了那幾位少年。

  像一具遊魂在街上遊蕩,他應該悲傷的,至少也該像面對周銘的死那樣流幾滴眼淚。

  可是這回他卻沒有。

  好似對整個世界失去了知覺一般,他只就默默的走著,然後想找盡一切辦法為林祖成、周銘和晴朗報仇。

  所有人都死了,而他卻獨自活了下來,那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為這些人報仇了。

  *

  自那天葉曉瑜醒來喝了藥之後,她的情緒便穩定了許多,至少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眼角不再流血,但視線卻開始變得模糊。也不是完全的看不見,只是眼前像被覆蓋上了一層薄紗,像個近視而沒有戴眼鏡的人一樣,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凌煜依舊每天來探望她一次,說一些無關痛癢的玩笑話,試圖逗她開心,讓她將注意力轉移過來。

  他的這份心葉曉瑜很感動,其實如今已是一國之君的他。本不必如此。可凌煜依舊還是每天堅持。

  所以從那天之後,葉曉瑜便不再將情緒表露出來,同時想著要快點離開皇宮。

  一旦將情感隱在心中,日子便開始變得平淡無奇。

  像這樣又過了十多天,長期待在宮中,使得葉曉瑜快要瀕臨崩潰。

  所以在凌煜再次出現的時候,她終於受不了。直接跟他提了出來。

  「鋪子的生意……我都在這兒待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出去看看我的那些鋪子了……」

  看著凌煜,葉曉瑜說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鋪子我都有讓人去看著。放心,經營的很好。」

  凌煜說的雲淡風輕。

  可葉曉瑜卻不怎麼開心。

  雖然有凌煜在,但她一點也不想待在這兒,像個囚徒一樣。每天唯一的活動便是等他來,然後說上幾句話。她嚮往富足沒錯。但這樣的生活,卻一點也不想要。

  「皇上……」

  葉曉瑜抬頭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莫名的彆扭,她很少這樣稱呼凌煜,但現在。她不得不稱呼。

  「我想出去透透氣。就透透氣……」

  再不出去,她要發瘋了。

  「那挑個時間吧,我可以陪你去走走……」

  凌煜笑著說道。

  他以為葉曉瑜會說去晴朗的墓前看看。但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有提起晴朗。

  葉曉瑜崩潰。

  她不是要這種意義的透氣。她不要別人陪著,她……她只是不想再待在這裡,或者說,她不想再與別人一起待著。

  她想要一個人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來,大哭個幾天幾夜,哭累了便沉沉睡去,肆意縱情,可以盡情的發泄,能夠隨意的傷感,什麼都不用想,既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也不用在意別人的感受。

  這樣的生活,有凌煜在,又怎麼能實現?

  「皇上,我,我有點想念外面的世界了,就出去透個氣……」

  葉曉瑜目光里滿是懇求。

  凌煜估計是因為擔心才不讓她離開,但待在這裡,她的狀況只會更糟。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頓了一下,凌煜問道。

  「……」

  葉曉瑜一時語塞。

  她什麼時候回來?

  這兒又不是她的家,也沒有她想要見的人,她還回來幹嘛?

  「等你下次想吃蛋糕的時候吧。」

  葉曉瑜笑著說道。

  「那就這樣定了,等我想吃蛋糕的時候,你一定要回來。」

  凌煜也笑了起來。

  沒有人聽到他話里的嘆息。

  「嗯。」

  葉曉瑜重重的點頭。

  不知為何,與凌煜重逢的這段日子,她總是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孤獨,像是影子一樣,無論多開心,多肆意,都無法剝離。也許真的是高處不勝寒,站的越高,要承受的東西便也越多。很多人開始變得不能相信,很多事都要經過自己的腦子再琢磨一遍。

  離開的那天,凌煜沒有送她到宮門,只是在華寧宮與她道別。

  兩人都微笑著互道寒暄,氣氛很好。

  葉曉瑜眼睛不好,模模糊糊,好似看到了凌煜臉上的哀傷。

  馬車停在宮門口,距離華寧宮有一段距離,葉曉瑜在宮女的攙扶下慢慢的走,到一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的回頭。

  眼前的畫面並不清晰,但在模糊之中,她卻看到了一個身影站在那裡,身後是空無一人的大殿,孤獨寂寥,像是穿越了千年的哀愁。

  昔日路家莊那位笑容滿面的溫暖少年再次浮現眼前。

  她還是沒有忍住。

  轉身朝華寧宮跑去。

  凌煜的孤獨如影隨形,她沒有辦法解除,但至少她能夠給他一點溫暖,告訴他在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可信的。

  *

  葉曉瑜做了一件迄今為止最勇敢的事情,她跑過去,然後給了站在那裡的凌煜一個擁抱。

  擁抱很輕,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對方愣了一下。

  隨即一雙溫暖的手覆上她的後背,很輕,接著慢慢的將她整個人環住,像是用心在呵護一件極其珍貴的東西,仿佛一鬆手,懷裡的她就會消失不見。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的,記得要回來。」

  凌煜低頭,看著懷裡的葉曉瑜,目光澄淨的像是一汪清泉。

  「嗯。等你哪天想吃蛋糕了,我便回來。」

  葉曉瑜點頭答應。

  天邊開始飄起濛濛細雨,輕盈飄散,讓人更加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皇城裡的紅牆黃瓦,映著細膩的雨絲,灰茫茫的一片,顯盡幾千年來的孤獨。

  葉曉瑜轉身,朝停靠在宮門前的馬車走去。

  背影纖弱而又堅決。

  凌煜站在原地,眼前是霧蒙蒙的一片。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人今日一走,便再也不會回來。

  *

  「話說這新登基的皇帝,長的可真是俊逸無比,不用說男人了,平日裡行走在後宮,都能讓六宮粉黛無顏色……」

  榕洲城街邊的一家茶樓里,說書的正說得起勁,到了興頭處,開始手舞足蹈。

  周圍坐著一大群的人,每個人都被那故事吸引,聽得津津有味。

  鄒幼恆坐在茶館的角落裡,他今天易了裝——到街尾買了頂假髮和一些假鬍子,然後將這些亂糟糟的東西,黏在了自己的臉上和頭上。弄完之後,瞬間整個人變成了一個異邦的紅毛鬼子。

  他十分滿意今天自己的樣子。

  自己怎麼說也是榕洲知府家的公子,之前又經常在街上瞎晃,只要一露面,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可現在情況不同,他並不想讓別人認出他的身份,所以簡單的易容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茶樓生意很好,大堂里坐滿了聽書喝茶的人。鄒幼恆隱在其中,一雙眼睛卻在往門口瞧。他今天來這兒既不是為了喝茶,也不是為了聽書,如今的他,哪裡還有這樣的閒情逸緻。

  他在等一個人。

  或者說是在等一撥人。

  ——他想要摸清這幾個月榕洲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是表面上的官府說辭,而是真正發生的事。

  這些已經被封鎖的信息,算是絕密,全都藏在榕洲府衙的石室里,沒有鄒譽的指令,任何人都不可能觸碰。所以就算他知道藏在哪裡,也沒有任何意義,那石室守衛森嚴,關卡重重,就他拿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沒有靠近,估計就會被亂箭射死了。

  他自己沒有能力獲得,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

  這茶樓表面上看與城裡的其他茶樓無異,只是生意好了一點。但實際上卻是各種「黑貨」的集散地。

  關於這個傳聞,算是城裡公開的秘密,鄒幼恆之前就有所聽聞,也跟著周銘來見識過幾次。不過每次都遠遠的看著,當時他還嘲笑周銘來著,因為他來這兒的目的竟然是花錢讓那些人幫忙找一個在長堤那兒遇見的陌生女子。

  「你找我?」

  正想著,頭頂上傳來一聲並不怎麼友好的聲音。

  鄒幼恆抬頭,看到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年輕男子。

  「嗯。」

  他點頭確認。

  「到後面喝茶。」

  年輕男子言簡意賅的說著,轉身繞過擁擠的人群。

  鄒幼恆也站起來,默默的跟在他後面。

  所謂「後面」,距離大堂並不太遠,只是隔著一個小巷。鄒幼恆跟著那人進了巷子,然後又尾隨他鑽進了一間賣著雜貨的鋪子。

  鋪子很小,裡面的雜貨胡亂的堆著,小小的櫃檯上面覆著厚厚的灰塵,灰濛濛的一片,乍一看以為是誰將灘涂上的細紗灑在了上面。

  那人沒有停下腳步,而是逕自穿過了鋪子,掀起中間一處竹簾,走了進去。接著便傳來了前面那人下樓梯的聲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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