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古道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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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胡說!!」

  泠娉掙扎著從護衛手中逃開,跪在晴朗的旁邊,將他緊緊的抱在懷裡。

  「他只是想救凌曦而已,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殺你,憑著他的武功,如果想要殺你的話,你還能活到現在!!??」

  「來人,將泠娉公主送回宛平居,務必要保護她的安全……」

  凌煜轉頭,對身邊的護衛說完便直接離開,沒有再理會跪在晴朗身邊聲嘶力竭大哭的泠娉。

  身後一陣鬼哭狼嚎,泠娉被幾個大內侍衛五花大綁塞進了馬車裡,哭聲漸漸遠去,空蕩蕩的皇城大院,獨留下晴朗一人與無數的屍體做伴。

  橫七豎八的屍體,占了一地,幾隻鷹鷲出現在灰暗的天空,估計是受了腐肉的吸引,盤旋許久不肯離去。

  晴朗躺在正中,手中握著黑金長劍,臉色平靜,全然沒有了平常冷漠的神色。那些士兵的屍體,以他為中心,一圈圈的向外輻射蔓延。站在城牆上俯瞰,一環環,像是某種古早而神秘的儀式,祭奠著過早離開人世的獨孤少年。

  *

  趴在馬背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到道路兩旁的景色變成了青翠的山壁,鄒幼恆終於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了些氣力。

  這估計是晴朗臨走前塞進他嘴裡的那顆藥丸起了作用。

  鄒幼恆用力抓著馬鞍,搖搖晃晃的在馬背上翻了個身,坐了起來。

  周圍是陌生的景色,前方是未知的道路。

  而他就只有一匹瘦馬。

  在經歷生離死別之後,活下來比死去更加痛苦。

  眼前不斷閃過周銘臨死前滿懷遺憾的樣子,不斷浮現晴朗冒著生命替他擋下那些大內侍衛的畫面。前者已經不在人世,後者……

  鄒幼恆想起當時的場景,那麼多的弓箭手和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晴朗……他抬頭看了看東邊剛冒出頭的朝陽,腦子裡亂成一團,關于晴朗的現狀,他不敢再往下想。

  朝中政變。榕洲城雖遠在千里之外。肯定也是受到了影響。擔心家裡的情況,但他卻不想回去。

  鄒譽和吳氏,周銘的父親。林祖成,煙山書院裡的先生,那些與他同來參加會試的學子家人……

  幾百號人一同遠行,卻剩下他一人歸來。這副樣子,回去要從何說起?

  無言以對。

  無顏以對。

  *

  「怎麼樣?」

  乾坤殿裡。凌煜問道。

  「回殿下,我把駙馬……晴朗的全身搜了個遍,除了遍布的傷口之外,什麼都沒有。」

  侍衛長低聲回答。

  「什麼都沒有?」

  凌煜劍眉微皺。

  「你們已經仔細搜過了嗎?」

  「回殿下。駙馬意外去世,需要下葬,我們已經將他身上的原有衣飾換成了新的壽衣。這便是他原先穿在身上的衣服。上面什麼都沒有。」

  侍衛長說著,指了指放在一旁晴朗的血衣。

  原本黑色的外套。被鮮血浸染,呈現出黑中帶紅的色調。上面大大小小的分布著許多破洞,幾乎看不清它最先的樣式。

  凌煜走下台階,看著那疊放整齊的血衣,就想要伸手去拿。

  「殿下,這衣服上全是血,如果您想要看個究竟的話,屬下可以翻給你看……」

  見凌煜要伸手去拿血衣,侍衛長趕忙制止。

  「不用了。想必這血衣里也藏不了什麼東西,待會兒你直接將它銷毀了就好。還有,雖然晴朗還未正式與泠娉公主成婚,但葬禮,還是得按照國葬的儀式來。」

  凌煜轉身,淡淡的說道。

  雖道不同不相為謀,但既然是故人西辭,那最後的告別,還是要的。

  *

  鄒幼恆騎在馬背上,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兜兜轉轉,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前行。除了榕洲他無處可去,但他又從心底抗拒回去。

  茫然之中,他突然想起了與他們一同前來越京的騫翼。五天的會試結束,但學生卻全部沒有回來,見不到歸來的學生,鄒幼恆都不敢想像作為先生的騫翼會怎麼樣。

  鄒幼恆決定重新返回越京去找他,既然事情已經糟到不能再糟,有個人分擔總比一個人獨扛要好的多。

  可當他餓著肚子連夜趕回到越京郊外的那座院子時,卻人去樓空,裡面空空蕩蕩的,不僅沒人,甚至連原本存在的家具都消失無蹤。曾經住過的院子,徹底的變成了空樓。

  又累又餓,身上還帶著之前受的傷,雖然有晴朗塞給他的那顆藥丸護著,但體力透支,又遭遇著情緒的大起大落,他現在已經沒有力氣再到別處去找騫翼。

  「危險之地即安全」,他索性現在在這房子裡安頓下來,將馬拴在大院裡,拿了些雜草餵它,看著它嚼的津津有味,鄒幼恆的肚子越來越餓。之前放在這院子裡的行李和盤纏已經不知去向,他現在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不用說錢了,連個能夠拿到當鋪去典當的東西也沒有。而身上的這套衣服,都還是在半路上的農莊裡偷來的。

  榕洲城在千里之外,憑著他現在的狀況,就算是想要回去,在沒有盤纏的情況下,也幾乎是不可能。想起自己之前還在為要不要回去而糾結的事情,鄒幼恆就覺得好笑,根本就回不去,還糾結個屁。

  *

  「這回多虧先生相助,事情才能進展的如此順利。」

  御書房內,凌煜笑著對騫翼說道。

  明天就是他登基的日子,原本以為自己會興奮的說不出話來,卻沒想到內心異常的平靜,像是在做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

  「殿下別這樣說,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你贏得的,跟微臣,並無太大關係。」

  騫翼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粗布長衫,站在那裡,臉上波瀾不驚。

  「先生太自謙了,我能走到這裡,離不開先生的功勞。」

  凌煜眼裡滿是真誠。

  但經歷多了宮中的爾虞我詐之後就會明白,有時候眼神表現出來的東西,並不是太可靠。

  「殿下明日登基大典,早點休息吧。」

  騫翼不想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登基只是個儀式而已,我希望今後先生也能伴我左右,世態兇險,單靠我自己,怕是不能勝任……」

  凌煜的每句話,都誠意滿滿。

  「世態雖兇險,但除了我,還有很多忠心的臣子會陪伴在殿下的左右,殿下只要安心朝政,造福天下百姓就好。」

  騫翼淡淡的說道。

  他已經有了要離開的打算,這回凌煜為了有更大的勝算,依靠了很多的力量,這其中有好有壞,等登基之後,朝廷里必定會重新湧出好幾股不同的勢力,到時候該怎麼權衡,就全看凌煜的抉擇,但他卻是不想再摻和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先生的祖母還是獨自一人住在泉秀村的祖屋裡?……」

  凌煜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手中翻閱著奏摺,漫不經心的問道。

  「殿下,您不必……」

  騫翼嘆了口氣。

  他知道凌煜的意思,一旦自己辭官回家,那他的所有家人,全部都會遭到意外不測。

  「先生,從當年的路家莊一別,到四年前重逢,無論我做什麼,你都無條件的幫我,如今我終於熬出了頭,在這個苦盡甘來的時候,一直在我身邊幫助我的人,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

  提到路家莊,凌煜好像陷入了回憶里。

  「殿下,微臣真的不適合在朝中為官。」

  騫翼面露難為之色。

  伴君如伴虎,功成身退才是明智之舉。

  「我還是我,先生只要在我身邊,至於朝中之事,大可不必太過在意。」

  凌煜認真的說道。

  新皇登基,海內四方都需要重新規整,像騫翼這樣的人才,怎麼能放他離開。

  「殿下,我……」

  騫翼不知該怎麼樣才能讓凌煜死心。

  他知道凌煜會是個好君王,但這並不能掩蓋他為了這個位置的所作所為,每次午夜夢回,一想到死在那山洞裡的幾千個書生,他便再無法安睡。

  「一將功成萬骨枯。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便不能白費大家的犧牲和付出,活下來的人只有更加努力的活著,更加努力的造福天下蒼生,才不枉費那些付出生命的人。」

  凌煜抬頭看著騫翼,眼裡閃著光芒。

  「造福天下蒼生,並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實現,它是一個漫長而又孤獨的道路,但我不想一個人走完,我希望先生能夠與我一起。這也算是給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一些彌補吧。」

  「殿下……」

  騫翼嘆氣。

  罷了。

  沒有自己在旁邊的幫助和出謀劃策,凌煜也沒法走到這一步,這樣想來,其實自己才算是最大的主謀。

  既然是主謀,又有什麼理由能夠提前離開,他根本就無功,又何以身退?

  「微臣恭賀殿下。」

  騫翼朝著凌煜恭敬的跪了下去。

  無論好壞,他都已經決定留下來了。

  「先生趕快請起。」

  凌煜快步走過去攙扶。

  「今後我必與先生攜手並肩,星坪落子,天地為盤,有先生伴我左右,這不僅是我的福分,更是大業國百姓,天下蒼生的福分。」

  攙扶之間,騫翼抬頭,正好對上凌煜那雙滿是真誠的眼。

  他這回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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