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沉船
站在甲板上，正欲抱著木板往下跳的時候。
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哭聲。
沒有搶到小船的老弱婦孺，還緊緊的抓著桅杆，看著茫茫大海，滿臉絕望
葉曉瑜咬咬牙，又重新走了回去。
「我這兒有塊木板，你們抱著這個跳下去吧……」
看著三個小孩子，和一個年輕的母親，葉曉瑜用力的扯了個笑容。
雖然一張門板好像有點不夠，但，她目前只能做到這裡了。
對於那些上了年紀的人，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啊？公子，那你呢？！你怎麼辦？」
年輕的婦人滿臉吃驚，剛才她求了好幾個人，希望他們能夠將她的孩子帶走，但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小孩子先離開，待會兒咱們再想想辦法。」
葉曉瑜笑了一下。
反正她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不差這麼一回。
「那……謝謝你……」
年輕婦人說著，從葉曉瑜手裡接過木板，帶著三個小孩，向旁邊圍欄走去。
「你把木板給了她們，你怎麼辦？」
一位穿著華貴的老者目睹了剛才的一切。
他已經做好了與船同沉的準備，所以也沒有什麼慌亂。
「再說吧，總有辦法的。」
葉曉瑜說著，目光落在茫茫的大海上。
說話間海水已經漫了上來，甲板開始傾斜，船要徹底沉下去了。
甲板上稍微面積大點，能夠漂浮的木板全部都被拿走，只剩下些拆下來的木棍隨著船的晃動而來回滾動。
葉曉瑜扶著船艙的凸出來的把手。小心的躲開不斷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的行李和貨物，腳下的甲板「吱吱呀呀」的響著，仿佛是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在做死亡前的最後抗爭。
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葉曉瑜手上一滑，整個人被甩到了甲板邊緣，好在隨手拽住了倒在地上的桅杆。才沒有直接被拋進海里。
船要沉了。而她在船上再怎麼掙扎也沒有任何意義，失去了載體，依附在上面的東西哪裡可以存活？她如果再待在上面。最後的結果只不過是與船一同深埋海底而已。
可是，這茫茫大海，就算是深諳水性的人也未必能突圍，更不用說像她這樣有嚴重的深海恐懼症的旱鴨子了。來去都是死。葉曉瑜突然開始糾結起自己的死法來。
但老天，似乎並沒有打算給她太多的時間來糾結這個。
轟。
船上最後一根桅杆也隨著晃動倒了下來。
甲板上漸漸的開始出現積水。
不遠處的幾個老人重新鑽進了船艙。也許對於這些有錢人來說。躺在船艙里體面的與船同沉，遠比被甩出去，浮屍海面要好得多。
轟。
船又往下沉了一點。
甲板再次向海里傾斜。船不斷的晃動，傾斜的角度越來越大。葉曉瑜根本就沒法重新站立起來。她只能趴在甲板上，整個人拼盡全力抱住那個被折斷的桅杆。
轟。
又一聲。
甲板的前端浸入到海水裡。
晃動不斷加大，桅杆與船之間的最後一絲鉗制被切斷。只就一瞬間，葉曉瑜連帶著桅杆一起滑進了深不可測的海水裡……
她都來不及回憶。來不及去想這短暫生命中出現的人和事，來不及去惋惜自己的命途多舛，來不及等到王懷青來迎娶自己的那一天，來不及再與路芊見上一面，來不及……來不及……她還有太多的來不及，但這一切，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直衝進鼻子冰涼的海水，將葉曉瑜嗆得快要窒息。身子已經下沉，慌亂之中，拼命的拍打著海水，讓她抓住了一同滑下來的那根桅杆。
「什麼都不用想，身子放輕鬆，腦子裡保持空白，身子放輕鬆、放輕鬆，你會感受到水的浮力，接著人就自然會浮上來了……」
慌亂中，葉曉瑜的腦子裡冒出了前世游泳老師的話。
她怕水，但大學時期游泳卻偏偏是必修課，每個人都必須要通過測試，體育才能合格。
有關游泳的技能，她在考試結束後便完全拋諸腦後，但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腦子裡竟然響起了曾經自己最討厭的游泳老師的聲音。
放輕鬆，放輕鬆，閒適的午後，周圍很安靜……
葉曉瑜在腦子裡慢慢的引導著自己，果然，沒一會兒，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浮力，身子慢慢的漂浮了起來。
將下巴支撐在桅杆上，慢慢的將雙手搭在上面，依靠著桅杆的體積和海水的浮力，葉曉瑜勉強在海面上漂浮。
早春的海水冰涼刺骨，不一會兒葉曉瑜浸泡在海里的身子便被凍得失去了知覺，周圍密密麻麻的漂浮著全是剛才從船上下來的人，還有大大小小的木板，看來很多人並沒有脫離險境。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漂浮的屍體上面，顯得異常的陰森恐怖。一個個，或仰面漂浮，或背向海面，或披頭散髮，或面目猙獰……，但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凍的通紅。
看著周圍的一具具浮屍，葉曉瑜滿心的恐懼，應該說是恐懼到極點，恐懼到她已然感覺不到恐懼。
因為這跟平常的恐懼不一樣，在這些人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即將要遭遇的未來。下半身漸漸的開始僵硬，不要過多久，她也會像這些浮屍一樣，在這冰冷的海水裡活活的凍死。
好冷……
葉曉瑜從來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寒意，沁入骨髓，然後再由內而外讓人失去知覺。脖子僵硬的已經沒法轉動，而脖子以下的地方，就像憑空消失掉了一般，一點感覺也沒有。
時間漫長的好似經過了一個世紀。但天光卻依舊未亮。
嘴裡的氣息越來越薄弱，眼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原來死亡的過程，是這樣的漫長……
*
一艘船停在了不遠處的海面上，旁邊還停靠著幾艘空著的小船。
「大人，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包括那些逃出來的。」
甲板上，有人在低頭匯報。
「這是名單。」
匯報的人說著。將一份名單遞給了一個身穿黑衣站在船頭的人。
「葉曉瑜？」
接著月色。黑衣人瞄了一眼名單。
「這個人其實本不在這回的名單里，他是到榕洲的，但不幸坐上了這艘船……」
一陣旋風。黑衣人跳進了拴在旁邊的小船里。
「大人，你去哪裡……」
「你先回去將消息傳給越京，我去辦件事。」
話音剛落，小船連帶著人。便瞬間消失在了海面上。
*
明明自己都已經死了，為何卻依舊還能存留著一些知覺？
葉曉瑜已經沒法睜開眼睛。也沒法動彈身子，但卻能切身的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在慢慢的往下沉，能感受到不斷從四面八方朝自己湧來的海水。
這估計是就傳說中的沒死透吧？
上回落水穿越重生，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這回卻折騰磨蹭了這麼久。葉曉瑜已經確定這回她是不可能會重生了，也好，少活一些。便能少一點遺憾。只是為什麼死亡的過程這樣的漫長，反正都要死。就不能稍微快一點嗎？
突然身子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估計是被海草給捲住了吧？前世的時候，聽人說，溺水的很多人，之所以沒法救上來，很多時候都是被水草給纏住了身體。這樣想來，自己這回被海草給纏住，估計沒人能找到了。海草的威力還挺大，整個人好像被什麼東西撈起來，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清新，葉曉瑜覺得自己的呼吸又變得順暢了些……
模模糊糊的睜開眼睛——
「晴朗？」
她忍不住動了動嘴角，笑了起來。
見到了晴朗，估計這回，自己是死透了。
*
「葉曉瑜，你怎麼又遲到了？！」
「什麼？」
葉曉瑜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卻發現自己站在了路家莊的學堂門口。
屋子裡所有人都在。
騫翼、凌煜、路芊，還有坐在最後一排的晴朗。
而剛才那句話，則是路芊對自己說的。
「我……」
畫面轉化太快，葉曉瑜不知該說些什麼。
「曉瑜，趕緊進來……」
見葉曉瑜愣在門口，騫翼笑著說道。
一頭霧水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葉曉瑜特意轉頭看了眼坐在最後一排的晴朗，他單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
「睡遲了嗎？」
坐在前面的凌煜轉過頭，用口型問道。
葉曉瑜笑著搖了搖頭。
隨即便看到路芊撅著小嘴巴將凌煜的袖子拉扯了回去。
好久沒見到這個樣子的路芊，葉曉瑜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但她卻知道這不是真的，前世的時候看過一篇文章，說人死後，腦內神經並沒有一下子全部死去，記憶會在上面留存一段時間，估計她現在看到的，就是自己還未消亡記憶中的一部分吧？
「禮儀信義乃為人之根本……」
騫翼手捧著本《禮義集》，來回踱著步子，認真的講解其中的每一個句子。
前排的凌煜在認真的記著筆記，而坐他旁邊的路芊，則全程像小雞啄米般的打盹。
一陣清風穿堂而過，吹起了課桌上攤開的書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