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多餘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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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舜華感覺手正在垂下,眼睛也不能再睜開,甚至呼不出氣來,隱隱還能聽見撕心裂肺的哭聲,從帝后妃嬪,普通宮人到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市井坊間的百姓。

  我死了嗎?

  她一聲嘆息,有留戀,也有遺憾,還有坦然。

  已經盡力了,餘下的,交給時間,交給天意。

  漫無目的的在天地間飄蕩,突然一陣大風卷了過來,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便被裹挾而去。

  「你醒了?」

  猝然驚醒,猛地坐直,正在大喘氣,聽見身邊有人問,聲音很熟悉,曾經刻入骨髓的;又很陌生,仿佛很多年不曾聽見。

  轉過頭,入眼是張中年婦女的臉,溝壑縱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被抱進懷裡哭;後面一個男人,頭髮半白,也在掉眼淚。

  是…我爸媽?

  環顧四周,潔白的牆壁,潔白的窗簾,手上正打著吊瓶。

  很快醫生護士趕過來,量了體溫:「醒了就好,沒什麼大事了,就是勞累過度加低血糖,可以辦理出院了。回去好好休息,記得按時吃飯。」

  她爸跟著醫生去辦出院手續,她媽陪著收拾東西,但還是一臉不放心:「想吃點什麼,媽去買。」

  「隨便,我不餓。」

  她媽眼淚又冒出來了:「還隨便呢?都昏睡三天了,還說沒事。這麼大的人,都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電視裡正播放著最新的時事新聞:各地初心使命教育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下面滾動字幕:普京出席俄羅斯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8周年活動,東協峰會在泰國首都曼谷閉幕。

  汪順華覺得有點頭疼,脖子也疼,狠狠地掐了一把太陽穴;這才起床,先到洗手間洗漱。

  鏡子裡映照出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不施粉黛,也沒有什麼錦衣華服。

  沒錯了,我是汪順華。

  我汪順華又殺回來了!

  她在心底小小的吶喊。

  這是自己的世界。

  那麼從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夢醒時分,有欣喜、有遺憾,也有不甘,百轉千回,終究化作一聲輕嘆:那母儀天下、乾綱獨斷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嘔心瀝血、披肝瀝膽締造的龐大的帝國、宏偉的事業也只存在於夢境。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好在,我還是我。

  收拾行囊回家,回歸平常的生活。

  只是在忙碌的間隙,在夜深人靜時,她常常會想到那個冗長而細緻的夢,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有這樣真實的夢?

  甚至夢裡有個穿著龍袍頂著翼善冠的男人,一臉幽怨地看著她,似乎一直在等她團聚,卻是等了空。

  想了想,定了國慶節到北京的機票。

  時值大慶,舉國同歡,到處張燈結彩,紅旗招展;北京城人山人海,遊人如織。

  汪順華沒有去故宮十三陵,而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西山景泰陵。

  與別的地方相比,這裡冷清得可憐。

  當年景泰皇帝去世,以親王禮被草草葬入金山陵園。成化十一年,憲宗下詔恢復景泰帝號,並按帝陵的規格修飾陵寢,但實際上僅對陵寢略加增飾,陵宮建築仍按王陵的級別覆以綠瓦,陵碑也是按王陵之制立於陵宮門外偏東的位置,具帝陵之名,實際上仍是王陵;直到嘉靖十五年三月,改易黃瓦;建陵寢碑亭,使之略具帝陵之制。

  看著松柏夾道,古木參天,殿宇荒涼,汪順華很是感嘆。

  歷史終究已經過去。

  走到碑亭的時候,看到有個穿著交領直裰的青年在那裡站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這年頭街頭穿著漢服的男男女女其實不少,但這人身材頎長,氣質溫潤,頗有古人之風。

  汪順華心中一動,自嘲的一笑,走了。

  前方就是陵門,只能到此為止了。景泰陵雖然20年前就被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這麼些年一直為部隊單位所占用,整個陵區被闢為門球場,設施齊全,只是和帝王陵寢放在一起,終歸顯得突兀。

  儘管來之前在網上已經查過,但是此情此景,還是有些唏噓。

  景泰陵門庭冷落,但畢竟國慶期間,還是有三三兩兩的幾個遊客,同樣是失望而歸,一邊議論。

  一個說當年多虧了景泰皇帝和于謙,明朝才沒變成南明;一個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己當了皇帝不算,還想讓兒子當皇帝,結果可好,連皇陵都沒進,被趕到這個地方來。

  汪順華聽不下去,說了句:「什麼時候,皇帝想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也成了罪過?」

  對方顯然沒想到她這麼說,汪順華也沒心思和他們爭論,轉身就走,正看到剛剛那個漢服青年進來,愣愣的看著他們。

  汪順華朝他微微點頭,走了;不曾想那人居然跟著出來,不過沒有走近,隔著一米的距離。

  汪順華頭一遭被人跟著,心裡有點發毛,趁著路上還有人,轉過頭來:「跟著我,請問有什麼事嗎?」

  那個男人似乎受了驚嚇,低著頭退了兩步:「沒…沒事。對不住,在下冒失了。」

  他偷偷抬頭,看汪順華似乎沒有發作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試探:「小姐也知道景泰皇帝?」

  汪順華覺得這人沒話找話:「這是景泰陵,來這裡的怎麼會不知道景泰皇帝?」

  這地兒這麼偏遠,又沒什麼可看的,肯來這裡的不說是真愛,至少也是粗通歷史。

  那人自嘲的一笑:「是,在下倒是忘了。」

  他小心地問:「小姐覺得景泰皇帝想立自己的兒子做太子沒有錯?」

  汪順華道:「父死子繼,在當時不是天經地義嗎?這朱家天下也不是朱祁鎮一個人的,他弟弟又不是工具人,辛辛苦苦給他擦了屁股,還要老老實實把天下還回去,那是聖賢才有的境界,反正我是做不到的。唯一的遺憾,景泰皇帝自己沒兒子吧。」

  那人似乎遇到了知音:「說得對,說得好!」

  他咧開了嘴,笑道:「不知道小姐怎麼稱呼?」

  似乎覺得冒失,他低了頭拱手:「在下唐突了。」

  汪順華肚子裡好笑,這人看著氣質儒雅,目不斜視,沒想到這樣沒頭沒尾,說話也文縐縐的,不像是新時代的大好青年,簡直像是從哪個古墓里爬出來的詩書君子,當時笑道:「我叫汪順華。」

  那人一呆,幾乎立刻抬頭,定定的看著她,半晌才開口:「我是朱祁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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