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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根煙的長度轉眼燃盡,霍思璇將菸蒂按滅在金屬垃圾桶的蓋子上,緩緩開口:

  「想打男仔頭的主意,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她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有些話,我想不必我多說。」

  自然不必她多說,兩個人之間的鴻溝天塹,他從來心知肚明。

  哪怕如今他遮蓋一身罪孽,衣冠楚楚尚算人模狗樣,可那骨子裡的污泥與手上的血腥洗都洗不掉,騙了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可她呢?

  根正苗紅,滿門忠烈,眼無風月,不識煙火,未來光明坦途,前路一片大好。

  這樣天差地別的兩個人本不該有交集。

  但彼時他只覺得霍思璇多此一舉,他對她並沒有多餘的想法。

  既然霍思璇特意來提點,想必是對譚孤鴻很看重,他如今勢單力薄一無所有,不想招惹麻煩。

  於是他推掉了長城之約,翌日便返回香港。

  那之後沒多久,他就被安排獨身一人去加拿大多倫多大學讀書。梁老向來注重教育,家裡子孫都是名校畢業,這是外公給他的第一個考驗,亦是一個十分艱難的挑戰。畢竟,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怎么正經上過學,驀然進到了世界名校高等學府中,每日上課仿佛聽天書。

  於是他開始投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刻苦學習之中,摒棄了一切燈紅酒綠社交活動,每日公寓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從最簡單最基礎的東西學起,拼命的惡補。

  眼睛也是那個時候熬成近視的,短短一個學期下來,左眼一百,右眼一百五。

  後來他做了矯正手術,因為不喜歡視線模糊不受掌控的感覺,但是卻仍舊保持了戴眼鏡的習慣,因為他發現人有先入為主的思想,這兩塊小小的鏡片,真的可以掩藏住很多。

  學校里社交圈子涇渭分明,白人、華裔、還有中國人,但他是其中三不沾的怪咖,眼鏡一戴更是像個十足的書呆子。同公寓的俄羅斯室友張口閉口叫他「nerd」,常常和朋友對他大聲嘲笑。

  凡此種種,洛景明一律視若無睹。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半夜從圖書館回來,發現公寓裡他們在開party「溜冰」,他當場一言不發拉了電閘,掀了桌子。

  室友暴怒,直接撲了過來要給他好看,卻終是十秒鐘沒到,就被他摔在地上,捂著手臂,不停哀嚎。

  他甩了甩手腕,抬頭輕描淡寫的問,誰來下一個?

  眾人眼睜睜看著一個熊一樣壯實的男人,被這個「nerd」幾招撂倒,不禁面面相覷,心驚膽戰,作鳥獸散。

  室友也硬氣,拖著腫痛脫臼的右臂看醫生無果,撐了好多天,這才不情不願拉下臉皮來求他。

  他自書本中抬頭瞥了他一眼,將書放到一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抖一扭。

  室友慘叫一聲,疼過之後,這才發現手臂已經復位,抬頭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已經施施然低頭繼續看書,只淡淡說了一句:

  「以後別在我視線範圍內嗑藥。」

  這是從他父親那一代就開始在唐人街立下的規矩,他也一直堅守。

  室友自此臣服於神奇的Chinese kungfu,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

  相熟之後,室友便總想拉著他一同出門社交,舞會、聯誼、泡妞、獵艷,還試圖在他生日的時候找脫衣舞娘前來助興。

  對此洛景明毫無興趣,不屑一顧。

  室友大驚小怪:「Lone,你到底怎麼回事?別以為我不知道,學校里那些華裔女人個個對你垂涎三尺,連Mona上次都暗示我,願意和你玩三人行。你、你不會真的是個GAY吧?」

  說完他很誇張的捂住自己要害部位,縮在牆角。

  洛景明連理都不想理他,顧自埋頭繼續讀書。

  可心裡卻也忍不住開始思考,是啊,為什麼呢?

  在唐人街那些年他身處無間地獄,生死徘徊,酒色財氣,不近於身,不敢流露絲毫軟弱破綻。可現在呢?現在他對那些花紅柳綠環肥燕瘦,還是統統不感興趣,是為什麼?

  是為了,夢裡常常出現的那個人嗎?

  其實,洛景明根本不想承認,自離開北京之後,他時常會夢見譚孤鴻。白日裡爭分奪秒,毫無閒暇,夜晚她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侵入他的夢境。

  很奇怪的夢,每個夢都會以他去赴了那天的長城之約為開端,而後便是兩個人接下來順理成章的種種發展。有時候是悲傷,有時候是甜蜜,有時候是兩情相悅,有時候是無疾而終,有時候是被雙方家庭干預拆散,有時候是身份阻礙不得不就此了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一次又一次在清晨醒來,冷靜理智的分析的原因。

  也許是那次失約讓他心懷愧疚,也許是霍思璇的干涉激起了他的叛逆之心,但也許,只是因為她這個人罷了。

  人總是會被與自己截然相反的人所吸引,會對得不到的人而念念不忘,會對與眾不同的人產生好奇嚮往之心。

  她有多光明多坦蕩,他便有多陰暗多不堪。

  他試圖告訴自己,那不過是出於人心劣根性的本能而已。

  所謂命中注定,就是在人的主觀意識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大腦潛意識已經細枝末節的計算好了一切,你缺什麼你迷戀什麼你需要什麼你本能的渴求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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