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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宮裡,我刁難她;十哥故意打翻茶杯,我懲罰她;四哥面前,我存心擺布她。可是我所對她做的一切,非但沒有使自己泄夠氣,相反,居然還會在被她注視的時候,有一點點的心虛。她的眼睛,仿佛有著魔力一般,可以抓住我瞬間閃過的歪念與邪想,連我自己也沒有留意到的心思,卻被她這無意的一瞥而驚動。洞若觀火,雖然可能她自己並不知情。不自然的,我開始討厭她和四哥在一起的時候,儘管我從不承認那是因為妒忌。她的光彩,好象還沒大到要我為她神魂顛倒的地步。

  那一次,我去瞧額娘,在門外看見她為四哥削梨,兩人隔著距離,眼神卻默契交織,含而不露的恬然,我突然就覺得可恨,莫名的想要破壞那一室的和諧。當我看見原本晶瑩剔透、飽滿圓潤的梨子,到了她手中就像是落入了人間煉獄般的慘不忍睹,好好的梨子竟削成了個梨核。真不敢相信,大清朝怎麼還會有像她這樣的人,能活著已經是個奇蹟了,而她,居然還能夠在皇宮這種地方情場得意、如魚得水。可能是心態不平衡的因素,我賭氣也讓她給我削梨。我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瞥一眼四哥安然的模樣,又盯著會兒她毫不熟練的手法。哼,我倒要瞧瞧,她是怎麼個鬼斧神工法替我削梨的?四哥神色平靜的坐在我對面,毫不在意的咬一口梨,看看我,又注視她,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裡的樣子。梨子削好了,看著她一臉的不好意思,我當時真的就想馬上衝上去,一把拎起她的耳朵大聲吼她:“為什麼我的梨核只有半個?”

  可在她伸手過來的時候,我卻順便發現,她的手跟一般宮人不同,一點都不粗糙。細膩、修長,光滑無暇。根本就不像一雙下人的手。下午聽戲的時候,她在笑,不顧場合的笑。我想要是以前的我,在我的地盤,一定會立刻就拉出去亂棍打死的吧!可是那時侯,我居然忘卻了,忘了我的脾性,忘了身處的環境,甚至於連唱戲的鑼鼓聲都絕於耳底。只覺得她笑起來很甜,又覺得自己很傻,傻到居然想跟她一起笑。不對,她笑的人是我,難道我想跟她一起嘲笑我自己?我嚇了一大跳,我想我大概是瘋了,回去就叫人泡了一碗參茶,去去邪氣!

  邪氣沒去多少,魔障又來了。我開始越來越多的發現她身上的優點。她有一副好嗓子,聲音很美,會唱戲,不過跟我聽過的戲一點也不同,就像蚊子哼哼的那種,但確實好聽。會講故事,雖然沒幾個我聽的懂,什麼青蛙變王子,黑魚變小妞的。不過額娘很喜歡,每次聽了都會笑。沒事恍個神,時不時發個呆,等恍完了呆畢了,就會發明好多希奇古怪的玩意。八哥說有一次見到她在雪地里拿木頭當船滑,結果栽了個大跟頭。十哥聽了笑的把一口綠豆糕噎在了喉嚨里,還被我噴了一臉的茶水,現在想起來,當初十哥故意把茶潑在她的手上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吧!還有她的大眼睛,裝的下很多東西,四哥的愛,十三哥的情,卻獨獨沒有我。為什麼?難道我沒有他們酷?怎麼說我還比四哥多幾塊胸肌呢!

  我氣憤,我不甘,我常常找她麻煩,惹她憋氣。可她就像是風雨中的一株小草,無論怎麼吹打,始終屹立而生。縱使我踩,我扁,只要一有空氣與水,就依然能隨風飄搖。

  於是,我對她的好奇心變的愈加強烈,有時想靠近她,有時又排斥四哥,還常常喜歡跟十三哥過不去。西洋書上說,人有一段時期叫作青春期,會很叛逆,很古怪。我不知道像我這樣的算不算,反正以前就從沒見著四哥這樣,大概是他有點不正常吧!

  十四番外之三·出師未捷英雄淚

  我時刻告訴自己,懿君,是四哥喜歡的女人,是我用來擺局的籌碼、棋子。可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我捨不得。這太奇怪了!我胤禵什麼東西沒有?還缺一個上沒有沉魚之貌,下不能正常削梨的女人?然後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僅僅只是想把她從四哥身邊奪走罷了,讓他也嘗嘗失去摯愛的滋味,就如同當年他奪走我的蘇嬤嬤一樣。

  康熙四十五年,阿瑪巡幸塞外,恐怕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回。

  那一天,我看見懿君獨自一人在草原上溜達,她總是這樣,沒事的時候老愛一個人瞎晃蕩。以前在永和宮裡的時候地兒小,不怎麼顯擺,現在好了,大草原啊,夠廣闊,夠氣派了吧!的確,她難得的瘋了個夠,眉梢、眼際,到處都洋溢著笑意。我開始明白了,她之所以能帶給我不一樣的感覺,就是因為她有著宮裡女子所不具備的灑脫,時常忍不住的笑,跟宮中女子笑不露齒的規矩大相逕庭。雖然總是鬧不清楚她常常發笑的原因。有時候真的很想走進她的心裡,看看到底有什麼別樣洞天的存在,可是,當我一步跨出去想要融入她的心情時,她又本能的豎起了渾身的刺。

  她喜歡兔子,我射給她,她卻不買帳,居然還口若懸河、理直氣壯的教訓我。說我殘忍?不就是一隻兔子嗎?獵物的存在本來就是給人予取予求的,更何況這漫山遍野的野物,連同整個草原、大清,都是我家的。我想要就要,想殺就殺。她明亮的眼睛猶如黑暗中的一抹亮色,晶瑩欲滴。不馴的目光掃視我,鄙視我,徹底激發了我的征服欲。她,懿君,她的眼裡除了四哥還是四哥,把我置於何地?長這麼大,我還從來沒這麼失敗過。我要征服她,讓她完完全全屬於我,愛上我。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森林大火。饒我經歷過多次隨行,也從未見識過如此危險的威脅。而她,弱小的她卻當機立斷的拉著我跑,而且沒來由的信任我。不知道跑了多久,多遠,彼此的手一刻都沒有鬆開過,本能的握緊,握牢。那一刻,我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我希望火就這樣一直燒下去,我們一直跑,那握著的手就能永遠不分開。然而,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在一陣火浪下就被一次性的燃燒殆盡了。

  我們終於跑離了大火,大雨下,她躺在我身邊,疲憊的睡著了。耳邊呼嘯的熱浪灼傷了我的皮膚,奇怪的是,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我側目望著她,秀氣的眉毛彎彎的,緊閉的雙眼柔柔的,鼻挺唇紅。臉上被燻黑的顏色,在大雨的沖刷下,漸漸還原青春本色。我突然驚奇的發現,原來她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她清純,恬靜,居然還有那麼一點點漂亮。不,一大點。剎時,夢中的她一下握住我的手,焦慮的喃喃:“小心,小心啊!”我怔怔的注視她,那樣的神情似曾相識。沒錯,蘇嬤嬤臨死前就是這麼抓著我的手,望眼欲穿的叮囑、交託。再加上她眼睛下的一粒痣,簡直像極了,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霎時,所有的溫情好象都一下子集體涌了上來。我凝視她清秀的側臉,一股莫名的心痛揪住了自己。不論明天是否風雨兼程,至少現在可以歇一歇,並肩享受雨潤的親澤,是淡淡的溫暖。其實人生就是由這些看似不前的溫暖拼湊而成,就像是一種安慰,好象能讓人重拾生活的信心,就如同蘇嬤嬤再生了一樣。

  我情不自禁的抱起她,她的身體軟軟的,就像小時侯養的蠶寶寶。我抱著她,搖著她,仿佛回到了小時侯。那裡有額娘、嬤嬤、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是她帶給我的……一邊搖一邊就覺得心跳的好大聲,跟擂鼓似的,比以前在師傅面前背不出書時跳的還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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