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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害怕對方不喜自己的唐突。結果她沒有不高興,反而欣然接受了他的意見。

  那時他就覺得,世上竟有這樣好的一個人,她身上每一處都像照著他喜歡的模樣長的,連性情與想法都不例外。

  李弘驀然收回自己的視線。

  有些東西即便永遠都得不到了,也該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不該隨意與他人言說,更不該隨意在別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李弘這宅子確實如謝謹行所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看得出是精心布置出來的,每一處陳設都十分用心,乍一看很平常,細細品玩卻覺餘韻無窮,必須是審美很好的人才能把自己家弄成這樣。

  盛景意打開食盒,邀請李弘嘗試廚房新做的鹽水鴨,隨意地與李弘聊起了天。

  直至一盤鹽水鴨快要見底,盛景意才狀似無意地問:「那日國子監文會上,您聽到『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時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從李弘第二天的表現來看,他不該在這麼簡單的地方卡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句詩對李弘來說有特別的意義。

  就李弘這心死如灰的模樣,能對他有特別意義的詩句,盛景意直覺覺得那與柳三娘有關。

  李弘冷不丁地被盛景意這麼一問,差點把手裡的茶打翻了。

  他看了看始終安坐在一邊的謝謹行,又看了看坐在謝謹行身旁的盛景意,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猜錯了什麼。如果謝謹行真的和柳三娘有點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句詩。

  李弘心裡千轉百回,唇不斷翕動,卻始終沒能說出話來。

  原來,謝謹行也不是她的歸宿嗎?

  她那麼好一個人,老天為什麼不能給她一個美滿的未來?

  他都想好了,他要振作起來好好生活,不讓她覺得他過得不好,等他以後攢了些家業,若是謝謹行負了她,他就幫她出頭;若是她一直和樂美滿,他便多買些書,起一座金陵城最大的藏書樓,將來她兒孫滿堂,有那麼一兩個兒孫來金陵玩,少不得要去看看。

  到那時他要是還活著,可以猜一猜往來的人里哪一個是她兒子或者她孫子。

  這麼一點期望,也是沒有辦法達成的嗎?

  過了許久,李弘才終於艱難地看著謝謹行把話問出口:「你和三娘是什麼關係?」

  柳三娘在秦淮河畔便叫三娘,她不像楊二娘那樣不在乎自己的閨名,和人干架還要真名上陣,柳三娘即便才名再盛,也從未和人說起過自己的名字,仿佛早已忘記自己本來叫什麼。

  謝謹行看了盛景意一眼,答道:「她算是我的一個長輩。」盛景意要認她們當娘,他自然得把她們當長輩對待。

  李弘聽了這話,又是一愣。他說道:「既是長輩,你為什麼不想辦法把她接回家?反而讓她一直留在那樣的地方……」他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為這話聽起來有點看不起她出身的意思,可他不是那麼想的,他只是覺得她該過更好的日子。

  「我會把她接回家的。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她現在也有自己想做的事,」謝謹行說完,目光淡淡地從李弘臉上掃過,語氣和緩卻暗藏銳利,「李公子又是以什麼立場這樣來質問我?」

  李弘啞了。

  他也有機會為她贖身的,教坊里的女子到了一定年紀,便可以贖身從良。

  只是這事在弟弟和家裡鬧翻時不適合提,那會讓他父母覺得是她蠱惑了他們兄弟倆;弟弟出事時不適合,那會把她再一次推上風口浪尖;父母去世時更不適合提,且不說他要守孝,便是考慮到族中還有那麼對他們家家業虎視眈眈的親族,他也不敢把她娶回家。

  為這些事蹉跎了那麼多年,當年已經退縮過一次的他,有什麼資格要她一直等著他、有什麼臉面把一段看起來並不怎麼和順美好的姻緣拿到她面前問她要不要?

  所以那些過往,他只敢在夜深人靜時拿出來想一想。

  李弘眼眶泛紅,口中卻說道:「我只是特別喜歡她的詩畫,希望她能遇到個待她好的良人罷了。」

  她才華過人,哪怕身在秦淮河畔也掩不去她的光彩,喜歡她的人一直很多,願意為她贖身的人也很多,可她從不答應。他知道是那些人打動不了她,比起權勢富貴,她更看重的是彼此之間能不能真正心意相通。

  那種只要彼此湊在一起說話,就能打心裡舒暢與歡喜的感覺,只要體會過一次便永遠不會忘記。

  盛景意說道:「如果,她一直在等你呢?」

  他們一個坐擁人人羨慕的家業,分明可以輕易挑選到合心意的妻子,卻常年把自己的心房封閉,槁木死灰一般活著;一個才情出眾、性情高潔,有許多愛慕者求娶,甚至還許以正妻之位,卻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點頭,時常以淚洗面。

  要不是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念想,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盛景意的嗓音清凌凌的,宛如一記重錘砸在李弘心頭。

  他直直地看向盛景意。

  盛景意說道:「如果她也備受煎熬,卻和你一樣想著為對方好,絕口不提與你之間的一切,只默默地承受所有痛苦呢?」她與李弘對視,「那麼多的磨難她都熬過來了,要是兩個人是彼此相愛的,為什麼不能一起去面對?如果我喜歡一個人,不管有多少難處,我都會告訴他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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