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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兩個都笑起來,我指指窗外:“但‘臣妾’敢打賭,皇上一定沒有看見,就在身邊的皓月清波……”

  月亮早已爬過樹梢,高高掛在深藍天幕中,映在眼前輕漾的水波里。水邊假山石下,兩隻仙鶴縮著脖子睡著了,遠遠傳來“漏網”的蟲聲蛙鳴,有“鳥鳴山更幽”之妙,一時天上地下水中,無不被月光渲染如迷離夢境。

  “好!果然有蕩滌塵心之效……”胤禛站在窗前,放鬆的伸伸胳膊:“朕覺得好多了。”

  “……那是因為皇上這幾天都按時服藥!既然有效,就不要再罵太醫們了,不是冤枉人麼?”

  “好了好了。”胤禛一想起太醫和喝藥就皺眉,好像受委屈的人倒是他:“說吧,到底什麼難題,連你們兩個都拿不了主意,還得請方先生參酌?”

  胤祥正要開口,我搶著開口:“這是個亘古無解的難題,連方先生也……”

  指點著高喜兒和如意伶俐的在水邊小几上擺下各色鮮果、冰鎮酸梅湯,胤禛果然感興趣的坐下來:“真有方先生也答不上來的難題?呵呵,坐下來說,胤祥坐到朕身邊來,好久沒有這麼清淨的說說話了。”

  胤祥看看我,一副“居然什麼都被你料到了”的神情,小心的謝了恩才坐下來,我接著說道:“這個難題只有一個字,就是‘情’。”

  “哦?”胤禛看看低頭想笑的胤祥:“朕不信,你們就是在為難這個?一個‘情’字?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想必從盤古開天闢地、女媧捏石造人時,情根已經深種人世。前金朝被當時的蒙古所亡,成就了詩人元好問一部蒼涼深郁的《遺山樂府》,但傳之後世最廣的名句,卻不是那些筆力奇偉的亡國寄恨詞,而是那支《摸魚兒·雁丘詞》: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箇中更有痴兒女……”

  胤禛用銀叉子叉著一塊香瓜,卻微微笑著有些出了神。

  “……元好問傳之後世最廣的是‘情是何物’?我只記得‘百轉羊腸挽不前,旃車轆轆共流年。畫圖羨殺扁舟好,萬里清江萬里天’……”

  胤祥小聲插嘴議論,被我瞪了一眼,又識趣的住了口。本來嘛,又不是在吟詩論詞,我說的流傳最廣,是指再過三百年後的事。

  “凌兒,你儼然已是鄔先生高徒了,朕等著聽這背後的故事呢——什麼大不了的,得這樣跟朕兜圈子?胤祥?”

  胤祥誠實的拿出我給他那張阿依朵的留言,並替我簡單的說明了緣故。胤禛只認真看了一遍,就陰下臉,把那張紙隨手扔到一邊,看著湖面風起,水中月被打碎成閃耀起伏的點點銀斑,沉默半晌。

  “哼,丟盡了我大清朝廷的臉。”

  這陰沉沉的語氣,是他被嚴重激怒的表現。

  “他們兩人一個守寡、一個死了妻子還未續弦,似乎於禮節上也勉強說得過去吧,有什麼妨礙到朝廷的呢?既然阿依朵都願意拋下一切,去西疆蠻荒之地的戰場上與他一起廝殺,皇上為什麼不能成全這對痴兒女呢?”我忿忿不平的問道。

  “這不是兒女情長的事,凌兒你不要管。胤祥知道,就是今天這個局面,仍然有多少操不完的心,朕不能冒這再起戰事的險。岳鍾麒有沒有摺子遞來?”胤禛擺出了議論政事的樣子。

  “回皇上,純訢公主要是趕得急,半個月差不多也能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二人就裡,如何聯絡?就算有了消息,岳鍾麒要遞摺子到京城也還須時日。”胤祥也一本正經的回話。

  “哼……岳鍾麒和阿依朵,朕真是想不到,他們怎麼會?……”

  一旦某件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之外,胤禛就會特別憤怒。我太熟悉他的專制和強權思維了。

  “岳鍾麒和阿依朵為什麼不可以呢?一個是常年駐守西域的大將軍,一個是生在西域馬背上的公主。岳鍾麒難道要像從前一樣,娶一個騎不得馬出不得門的弱質女子,整年哀怨的守在京城的深宅中苦苦守侯,望眼欲穿,甚至抑鬱而死?如果可以的話,這樣的大家閨秀要多少有多少,岳鍾麒為什麼沒有再娶呢?但阿依朵不一樣,格格公主們視為蠻荒之地的西域雪山草原,正是她如魚得水,可以自在馳騁的家鄉。皇上,十三爺,你們想想,高天麗日,無邊綠草,兩個人信馬由韁、並肩而乘,多美的畫面啊,他們根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佳偶!”

  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麼,聽到最後,胤祥深深的看了我一瞬。

  “……朕說了,這不是兒女情長的事。”胤禛鐵板一塊的死硬表情有所鬆動。

  “皇上如果能成全他們,岳鍾麒必定會更加忠心不貳,而且皇上也知道阿依朵的身手,阿依朵不願看岳鍾麒一個人在戰場上拼殺,一定會任何時候都和他站在一起的,等於朝廷又添一名猛將,不是兩全其美嗎?”

  我覺得這個理由很好,胤祥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但又輕輕搖搖頭。

  果然,胤禛突然冷冰冰的冒出一句:“朕不成全他引誘公主私逃,他就敢不忠於朕,不忠於朝廷?大清這麼多大將,朕還不缺他一個。”

  壞了,一時激動忘了考慮,胤禛最忌諱別人威脅他,對手握重兵的武將尤其敏感。

  “皇上,為什麼總要計較他們的身份呢?他們不過是一對情投意合的人而已,真情難道還隨官位一樣分品級?天下那麼多人輕信了對皇上的誹謗,以為你是一個殘暴、猜忌、冷血、六親不認的暴君,事實上呢?

  “你!?”胤禛惱怒的一撐桌子站起來,看著我。

  “皇上……”我望著他,柔聲懇求:“讀史書,看到明孝宗皇帝,一生只有一個女人,就是他的張皇后,沒有任何妃嬪,甚至因此斷絕了子嗣,皇位繼承不得不旁落到皇族的其他分支,無論有多少別的理由,我相信那一定是因為痴情難移。還有,就在本朝,世祖皇帝見到董鄂妃時,董鄂妃已經28歲了,不但是漢人,還是個嫁過人、死了丈夫的寡婦,就算有孝莊太后這樣文韜武略的女中豪傑從中百般轉圜,但世祖皇帝還是在董鄂妃死後鬱鬱而終,甚至民間傳說他出家為僧……”

  胤祥突然輕咳一聲,看看神色陰情不定的胤禛,小聲打斷我:“凌主子,咱們皇爺爺的事兒,按規矩是不許提的……”

  “是嗎?我真好奇,董鄂妃是怎樣一個女子?就像好奇傾國傾城的李夫人,如何能讓漢武帝那樣的一代雄主生死難離。你知道嗎?這都會成為後世的千古之謎。”

  “凌兒別問了,這個誰都不許提,連朕也不知道。”

  他又肯開口了就好,我放心的把話說完:“……對於他們來說,尊貴的身份、權力的圍繞反而是阻礙,甚至成為一重重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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