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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妹?”恪寧不知道為什麼病人都不喜歡光線,這屋子也委實暗淡的很。月然平躺著,呼吸有些渾濁,似乎還睡著不曾醒來。

  恪寧看她這番樣子,哪裡是傳聞中的悍婦,根本就成了病秧子。怎麼還會有人說她在胤禩身邊吹風,要挾胤禩甚至還動了手?完全是那些見風使舵牆頭草們的無稽之談。

  “月然!”恪寧又探身向前呼喚了一聲,但月然沒什麼反應。

  “你小點聲,她好不容易才睡著。”身後忽然現出一個人聲,嚇了恪寧一跳。回身看,不知什麼時候胤禩竟然站在背後。

  “你怎麼進來的?”恪寧忙問。

  “噓。”胤禩一掩口,示意她不要聲張。走過來坐到炕沿上幫月然掖了掖被子。

  “這是我的家,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他們還沒本事到能抓到我呢!”胤禩苦笑一下,目光在月然黃慘慘消瘦的面容上打轉。

  “我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了還讓我來幹什麼。月然這樣子……”恪寧張張口,已經說不下去。

  胤禩微微嘆息,別了頭去擦擦眼睛。

  恪寧見胤禩額頭上的確有傷,不由問道:“你那是……”她以手觸眉。

  “其實是前幾日月然做噩夢,在夢裡掙扎呼喊,我想抱著她,結果她無意抓傷了我。傳了出去,就被人家說的十分不堪了。”胤禩娓娓道來,無奈中卻有一種平靜。

  “我想,”恪寧用手按著自己膝頭,因為天有點陰,她膝蓋的關節有些隱隱作痛。“你要早作打算。”

  胤禩低著頭,就好像是打盹一樣,好一段時間不說話。應該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打算,如今我怎麼打算,都不過是一死了。我這些日子就是給月然打算,怎麼讓她還能活下去。我本想還能指望你,但看現在這情勢,你也是自身難保了?”

  “唉。”恪寧嘆一聲算作回答。兩人對坐,久久不語。

  “我回去只說月然有病,不宜驚擾。這些天我為你們往最壞里想過,他不至於要殺你們,但……”恪寧不好往下說。胤禩卻明白她的意思。

  有時候,死了也許比活著快活。如今這樣半死不活的才是最痛苦的。

  “我知道,還沒輪到我們呢。他現在急著拿下年羹堯,翻回頭才會找我們算帳。只是,你也要保重。不要為了我們這些人太難過。”胤禩說。

  “我怎麼能不難過……”恪寧傷神中脫口而出,聽的胤禩身上一抖。

  “你……”胤禩抬頭看著滿目憔悴的恪寧,卻是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珍重。”說罷,恪寧起身要走卻被胤禩挽住了手。

  胤禩深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鬆了手,而心,卻更緊了。

  此一去,也許就是今生來世。

  恪寧回頭凝望胤禩,見他竟是兩鬢斑白,比起上次見面時老的更多了。

  胤禩嘴角一抽,努力地微笑著說:“珍重。”

  恪寧點頭,轉身而去。

  滿庭落花漫捲,風雨欲來。

  恪寧回宮的路上刮著邪風,本來喧譁紛繁的街市上行人稀少。恪寧想自己這次出宮不容易,以後也再難有機會出來,便微挑開帘子向外望去。遠處的白塔她看不清楚,只知道個大概的方向。不過看近處奔走躲避風雨的人們,倒還有幾分真切。自從服了新藥之後,眼目清明了不少。

  突然眼前人影晃動,一個人從斜巷子裡沖了出來。他似乎很急,根本無視這長長的馬隊。領頭侍衛的馬被他這麼一衝,受到了點驚嚇,整個隊伍隨之停了下來。

  那年輕侍衛見是一個衣衫破舊的年輕人,不由破口大罵。那年輕人眼神怯怯,被這陣勢嚇呆了!

  恪寧見隊伍停下來,便向外張望,遠處年輕人畏畏縮縮她看不清楚,卻不想一回頭車窗外路邊上站的一個穿一身粗布衣裳圍著頭巾的女人。那女人挎著一個籃子,倒向蘇北逃荒而來的村婦。她大概沒見過這些華麗非凡的馬車,直勾勾的盯著簾幕內恪寧看。

  恪寧心神不定不由自主的回視她,馬車開始前行,那婦人還盯著恪寧不放。恪寧有點不安,眯縫著眼睛再仔細看。

  黑黃的肌膚掩蓋不住這婦人動人心神的美艷,她吶吶的跟在馬車後邊,一直注視著恪寧,忽然將頭上的布巾摘了下來。

  恪寧有點不相信,但是馬車漸漸快起來,她再也難以看清楚。而那婦人竟然開始追著馬車小跑,似乎想讓恪寧看清楚自己。

  恪寧一瞬間有種五雷轟頂的感覺。

  馬車跑起來,那婦人和擋住路的年輕人都逐漸遠去,成了天街盡頭的小小黑點。恪寧才回過神兒來。

  那是雲衣啊。那樣的一張臉,任誰都是不會認錯的。

  恪寧此時只有震驚,呆了半晌才從心底里升出狂喜來。她看看身邊跟著的這些人,不,她壓抑住自己,不敢流露出一點喜色來。她該怎麼辦?顯然,雲衣想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可是,雲衣是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還在京城不逃走呢?

  恪寧被一陣陣的興奮激的快要暈眩過去了,直到馬車進入了禁城,她才逐漸冷靜下來,思前想後,此時先要把雲衣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訴韶華才是。

  她回宮一換了衣裳就想去長春宮見韶華。可是剛出了隆福門她又轉了回來。

  “不行,不行。”她暗自道。“如此一來,定然讓別人生疑。怎麼出了趟宮回來不歇著偏要去見懋嬪呢!”她對自己的莽撞搖了搖頭。可是這樣大事讓她實在坐不住,在自己屋子裡來回的轉悠。覺得因為著急又激動,她偏偏眼目清寧,此時什麼東西的看的萬分輕省了。她巴不得傍晚快點到來,她好借著去看韶華服藥的機會和她說。

  結果天不遂人願,不一會就下起了急雨,她更沒理由去探視韶華,只得忍下心火坐在桌邊用了晚點心。

  恪寧出不去,卻有人可以隨便來。恪寧現在對著大清天子已是半點脾氣使不得了,只好乖乖接駕。

  胤禛過來一手便將她攙起來,眼望桌上一瞟道:“怎麼回來只用些點心。不好,外邊剛下了雨寒氣重。該讓他們做碗熱湯驅寒方好。”他一擺手,早有人下去吩咐去了。

  “不要費心,我並不餓。”恪寧不習慣他這麼溫和,也知道他是為別的事而來。

  兩人落座,恪寧將外裳拉緊些雙手交握呆坐著。胤禛一會兒看看她一會兒盯著西洋鐘的走針。忽然清清嗓子說:“你冷?”

  恪寧搖頭說:“不冷。”

  “那就是累了?”胤禛又說。

  “還好,不累。”恪寧說完眼睛低了下去。

  “眼睛骨碌碌亂轉,想是好得差不多了。”胤禛剛說,宮人已捧著紅木漆盤上來,兩隻汝窯小盅里盛著仔雞青筍湯。

  “還好,並沒忘了我的。”胤禛讓宮人們下去,端起一盅放到恪寧面前,再給自己來一盅。

  “趁熱吃了,不准再鬧病了。”說著,他把湯匙遞給恪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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