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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放在連城壁面前。

  就放在連城壁伸手就可拿到的地方。

  然後,夕陽猛然不見了,刀光忽然不見了,蕭十一郎也忽然不見了。

  因為在連城壁眼睛裡已經沒有了蕭十一郎,也沒有了恐懼。

  但是,他也沒有了自信。

  信心,雖然是克敵制勝最大的因素,可是對一個勝利者而言,信心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獲得了勝利。

  勝利的滋味是什麼呢?

  是滿足,是刺激,是歡愉,也是空虛。

  一種唯有勝利者才能體會到、了解到的空虛。

  一種“高處不勝寒”的空虛。

  就在這銳如刀鋒、尖如刀尖、快如刀光的一剎那裡,連城壁忽然有了這種空虛。

  這種比恐懼更可怕千萬倍的空虛。

  他只看見割鹿刀。

  他只看見了放在地上的、他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割鹿刀。

  他沒有看見蕭十一郎。

  他也沒有想到真正可怕的並不是這把刀。

  真正可怕的是蕭十一郎。

  一個神奇的,無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蕭十一郎。

  夜。

  夕陽真的不見了。

  蕭十一郎也真的不見了。

  等到連城壁要找蕭十一郎的時候,蕭十一郎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人忽然間好像已經和這個可以包容萬事萬物的黑暗溶為一體。

  任何人都知道黑暗是最可怕的。

  沒有任何事比黑暗更可怕。

  因為黑暗代表了人類歷史生活中某些不可知的恐懼。

  現在,蕭十一郎的本身就已經是黑暗。

  黑暗。

  黑暗。

  連城壁眼前只有黑暗。

  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就是這一剎那。

  然後,他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他聽見了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只有他自己聽見才會覺得噁心的聲音。

  他聽見了他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月。

  今夕有月。

  星。

  今夕有星。

  今夕是何夕。

  星光月光都灑在連城壁的臉上,連城壁的臉蒼白如今夕的月,今夕的星。

  連城壁的臉色蒼白如蕭十一郎的眼睛。

  沒有人能形容蕭十一郎的眼睛,更沒有人能形容蕭十一郎此時此刻的眼睛。

  沒有人能形容,也沒有人能知道蕭十一郎此刻眼中的表情是滿足,是刺激,是歡愉,還是空虛。

  有誰能知道這種空虛是什麼意義?

  有誰能知道這種空虛是多麼空虛?

  有誰能知道蕭十一郎現在的心情?

  沒有人知道蕭十一郎現在的心情。

  沒有人知道蕭十一郎現在所想到的是什麼事。

  他想到的是白雲,是淚水,是白雲下的山坡,是流水的河灘:是山坡上的密語,是河灘上的柔情。可是每個人都應該想得到這是誰的柔情,是誰的密語,是一種什麼樣的痛苦和心酸,為什麼這種密語柔情中要有這麼多的痛苦和心酸?

  為什麼這代價永遠無法償還?他手裡已沒有他的割鹿刀。

  真正能殺人的,並不是他的割鹿刀,而是一柄看不見的刀。現在,他又放下了這把刀。

  月光仍在地上。

  星光仍在地上。

  割鹿刀也仍在地上。

  可是蕭十一郎已經不在了。

  蕭十一郎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連城壁的生命,卻帶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驕傲、光榮。

  他走的時候,只說了一旬話:“你不能死,因為我還是欠你的。”

  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風四娘不能死。

  沈壁君更不能死。

  可是千千萬萬年以來,這世上有千千萬萬的人,有誰能真的不死呢?

  有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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