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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念間,她就被我的聲音驚動了,迅疾地調過頭來。即使我不認識她的臉,從這個輕捷靈敏的動作中,也能猜出這是岳琳。我的頭很痛,但當我被她投向我的目光所籠罩時,我分明感到一絲甜蜜。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角度的關係,她的眼神里有種非常複雜的成分。她默默看了我幾秒鐘,微微笑了。

  「疼麼?」她問道,嗓子有點兒沙啞。

  我想搖頭,但感到整個腦袋都不太聽使喚。我只得開口說話,可稍一呼吸,就覺得喉頭幹得像要著火。但我還是努力對岳琳說:「沒關係。」

  她對我笑笑。我還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面對面看著她,看著她對我親切地笑。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嚮往陽光的魚,衝上了沙灘,在感受陽光照耀的同時,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她的一小綹頭髮從後面滑下來,薄薄地貼著她的臉頰。我忽然極渴望伸出手去,輕輕拂一拂那綹黑髮。它必定柔韌、光滑而富有彈性。我動動眼珠,看著岳琳的眼睛。

  「是他們……乾的。」因為喉嚨乾渴,我的話說得很不流暢。但我想岳琳會明白我說的是誰。

  當局者迷馮華推理懸疑係列「你等等。」岳琳沒接我的話。她轉身離開,走到房間的另一個地方在擺弄什麼,發出清脆的容器碰撞聲。稍後她走了回來,又在床邊坐下,手裡端著一個茶缸,用一隻小匙舀了水,往我嘴裡送。「來,先喝點兒水。」

  我喝了一口水,有點兒燙。岳琳看出來了,歉意地笑:「對不起。蕊蕊小時候我給她餵飯,也是老忘了試試冷熱。」說著,她自然而然地將第二匙水送到自己嘴邊,輕輕吹了吹,這才接著送給我。「來,張嘴呀……」

  我一口一口地,把半茶缸水都喝完了。我還是覺得口渴,但我告訴岳琳,我不喝了。

  「是你打我的手機?」我知道自己現在身在醫院。我還記得昏迷前最後聽到的是手機的鈴聲。我猜那是岳琳。「我想接,一下子就不知道了……」

  「我打手機總是沒人接,就覺得不好。」岳琳平靜地敘述著,「正好在和人談事情。打了個招呼,急急忙忙朝你說的地方趕,快到的時候更覺得不妙了——那地方不是認真談事的地方,太偏太暗——果然,到了那巷口,就剩你一個睡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這次怪我自己,」我坦白地承認,「警惕性太差。我……」

  「你別說太多話,」岳琳打斷我,「你失血太多,得好好休息。我來說,你簡單回答就好了。弄得清他們一共幾個人麼?」

  「四個。」我回憶了一下那些突然而至的雜亂的腳步聲,那些兇猛地撲上的身體,以及最後跳起來反擊時所看到的幾個慌張逃跑的背影,「至少四個。或者還有沒上來的。」

  「他們也有人傷得不輕吧?」岳琳肯定地說,「我報了警,先送你來醫院。你昏迷的時候,我又回現場看了看,了解了一下情況。從現場痕跡看,應該有一個受傷的,被人拖走了。」

  「我捅傷了一個。」我回憶起來,還是有些為自己當時不夠警惕而懊惱,「幾個人都是練過的,但算不上專業。主要我……」

  岳琳又一次打斷我的自責,安慰道:「在那種情況下,能保住這條命就算不錯了。其實我也很後悔,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就不該同意你單獨去。要是咱們一起去,兩對四,倒也難說誰占上風了。」說到這兒,她的臉色忽然一沉,「你知道我當時在跟誰談話麼?」

  我看著她的表情,稍一琢磨就猜到了。

  「是老朱?」我問。

  她點點頭。

  「他回家了?」我心裡很忐忑,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岳琳瞥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個酸澀的笑,說:「是啊。他回家來,因為跟我談協議離婚的事情。」

  我覺得胸口很悶,看著岳琳,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她抬起頭,出神地望著前方。我忽然想起來,剛才醒過來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她就是同樣的姿態和眼神。原來那個時候,她就是在想著自己的婚姻啊。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很卑劣。我怎麼能借著受傷時的脆弱而放縱自己的慾念呢?

  岳琳出了一會兒神,低聲說:「我跟他說了,沒有我能接受的理由,我是不會同意離婚的。」

  我嘆了口氣。心裡回想著朱文杰的固執脾氣。不知道能為岳琳做些什麼,來改變朱文杰的態度和決定。可這時,岳琳卻又從自己的情緒中掙脫出來,跟我談起了今晚的突發事件。

  「我已經布置了人手去各醫院查,看有沒有今晚送去急診的外傷病人。」她恢復了平靜,聲音又和平日裡的很接近了,微微的冷和硬,「但不一定能得到線索。不過就算查不到人,咱們心裡也差不多有個准數了。」

  我點點頭,「對。就是晶華的人。」

  「他們這樣急吼吼地跳出來,倒也提前暴露了真面目。」岳琳說,「他們這一手可真夠傻的。不過我估計,他們本來是想給你點教訓,讓你不敢再繼續咬著陸海洋的下落不放了。秦陽平,你覺得這說明一個什麼問題?」

  「這事可能和朱紅梅有關。」我已想到了這一點,說,「最近這段時間,真正知道是我一直在查陸海洋下落的,她是最直接的一個。」

  「最近要提醒小林也注意自身安全。」岳琳點頭說。

  「而且……」話未出口,我有些遲疑。

  「說呀,什麼?」岳琳追問道。

  我只得說出來:「我過去跟李安民打過交道,他可能很……提防我。」

  岳琳稍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如果陸海洋真出事了,他是脫不了干係的。」

  我想了想,又說:「我猜想,這事雖然可能和朱紅梅有關,但她並不是什麼策劃者。結合前段時間我們的調查來看,我有一個大致的推測。現在基本可以肯定陸海洋確實出事了,而且和晶華有關。他妻子朱紅梅無疑也知道事情真相,但她不敢向我們承認,不僅是簡單地害怕報復,可能還有什麼把柄握在對方手中……」

  岳琳聽得很認真,問:「你認為可能是什麼樣的把柄呢?」

  「現在我還沒有證據亂說。」我思索著說,「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可能比我們現在想像得還要複雜。等我明天……」

  「明天?」岳琳忽然笑了,打斷我說,「你是痴人說夢吧?你以為你是小朋友做遊戲,假裝受傷了,在醫院玩一會兒就出去?」

  「怎麼說得那麼刻薄?」我也笑了。「別看我瘦,其實我體質好……」

  岳琳笑著說:「跟我說那麼多沒用!在醫院,一切都得聽醫生的安排!好啦,」她說著,非常自然地伸手在我胳膊上拍了拍,「你醒了,我就不操心了。好好睡吧,明天再來看你。」

  我想起了溫媽媽,緊接著又想起來,今晚本來是打算去找李燕的。想到這個,我的心裡猛然像被塞進了一把稻糙,亂紛紛地扎著。我問岳琳:「我不回家,也得給家裡人打個電話……」

  「噢,差點忘了告訴你,」岳琳敲敲自己的頭,「我已經給老人家打過電話了,但謊報了一下軍情,說你有緊急任務,今晚不能回家。半夜三更地,不想嚇著老人家。知道你沒事了,明天再告訴她也不遲。」

  我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不知說什麼好。

  岳琳忽然又返回到我的床前,手撐著床,半俯下身子,距離很近地看著我,認認真真地說:「秦陽平,剛才看到你滿頭滿身的血躺在地上,動也不動,我嚇得夠嗆……」

  我凝視著她的眼睛,勉強笑著說:「放心,我最少也得交過黨費才能犧牲呢。」

  岳琳「撲哧」一聲笑了,說:「會貧嘴了,說明真的沒事了!好了,本來還讓你少說話呢,又逗你說了這麼多……不說啦,快點睡覺,再見!」

  說完,她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病房外。

  我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有護士從外面進來,詢問我的情況,給我推了一針嗎啡。有一種混雜著惆悵的淡淡滿足,沿著我的血管流經全身。我閉上眼睛,感覺身上的疼痛在無形中消散。我暗自想,一個人有疼痛也不錯啊,那證明他還活著,還能感受這種「活」。在嗎啡的作用下,我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

  2

  第二天,林光遠和隊裡的同事都來看過我。岳琳沒有來。林光遠趁大家一起離開病房時,又返回來悄悄告訴我,岳琳今早又遲到了,來的時候眼睛腫得像對桃子。估計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沒跟大家一起來看我。

  溫媽媽和李燕也來了。李燕進門以後,一句話都沒說。溫媽媽和我說話的時候,她就在一邊不停地削水果,削了好幾個也沒人吃,就放在盤子裡。溫媽媽告訴我,昨晚我出去時,她心裡就慌慌的,總覺得不太踏實。後來蕊蕊媽媽打電話給她,說我有任務,當晚不能回家,她也是半信半疑。果然,今天早上又接到岳琳的電話,說了實情,她連忙通知了李燕,讓李燕開車陪她一起來了。

  我看出溫媽媽很心疼我,便有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還跟她說了幾句笑話。結果溫媽媽沒笑,李燕在一旁「撲哧」笑了,笑完,卻又扔下手裡的水果,捂著臉嗚嗚咽咽地哭起來,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我無聲地嘆氣,看看溫媽媽。她馬上領會了我的意思,藉口她要回家去給我燉鍋好湯,讓李燕陪著我,到時候她再來換班。李燕不置可否,溫媽媽又叮囑了我幾句話,便匆匆離開了。

  病房裡很安靜。我躺著不方便動,只能看見李燕遠遠地坐在一邊,低垂著頭,長發幾乎遮住整張臉,手裡下意識地把玩著水果刀,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燕子。」我輕聲叫她的小名。

  李燕聽到我的聲音,顯然注意到稱呼的特別,有點兒不敢相信似地慢慢抬起臉,目光猶疑不定地看著我。

  我的心軟了,柔聲對她說:「你坐過來好麼?我說話有點兒吃力。」

  她馬上站起身,眼睛一刻不離地看著我,走到我床前的凳子上坐下,仍是定定地看著我。

  「昨天晚上,其實我是打算去找你、跟你談談的。」我慢慢說,「臨時被這事兒耽擱了。謝謝你今天能陪老人家來看我。」

  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開了口:「我不是陪她。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那更得謝謝你了。」

  她眼圈一紅,鼻子就有點兒堵了,問:「你找我,想跟我說什麼?」不等我回答,馬上又補了一句,「要是我不愛聽的,最好別在今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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