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偵探推理] 《湖底的光芒》作者:[日]松本清張【完結�?/p>

  書籍相關

  書籍簡介:本書為松本清張描寫企業競爭的力作。揭示了大魚吃小魚的的殘酷情景�?/p>

  作者簡介:松本清張�?909—1992),日本文壇一代宗師,傑出的推理小說家。與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蒂並列為世界推理小說三大宗師。松本清張出生於北九州小倉市的一個商販家庭。由於家境貧寒,自幼失學�?3歲就被迫輟學謀生,當過街頭小販、學徒。也做過朝日新聞社九州分社製圖工。二戰結束後。日本社會經濟蕭條,他為了養活七口之家,不得不以批發笤帚為生�?/p>

  1955年,松本清張憑藉《埋伏》一書躋身於推理小說作家之列。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霧之旗》、《點與線》、《日本的黑霧》、《隔牆有眼》、《砂器》、《壞人們》等作品。備受世界各國讀者追捧。松本清張的作品摒棄了日本推理小說的離奇詭譎之風,以推理剖析犯罪動機。揭示社會黑幕,開創了“社會寫實�?rdquo;推理小說領域。由於其作品的獨特風格,松本清張1963年被推選為日本推理小說理事長,並開�?ldquo;推理小說的清張時�?rdquo;�?/p>

  �?2書庫將分享完結好看的小說以及現在文學書籍等,�?/p>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站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一

  KI光學(光學公司名,略�?ldquo;KI”)的債權人會議將於下�?時起舉行�?�?日是星期天�?/p>

  遠澤加須子乘坐的汽車穿過池袋的繁華街道已經是2�?5分了。沒想到因交通堵塞如此受阻�?/p>

  “司機,再�?5分鐘能到達志村嗎�?rdquo;

  “這個,趕的話勉強能趕上吧�?rdquo;

  來到中仙路以後,計程車司機也好像舒了一口氣似地說道�?/p>

  加須子心想再早一點出發就好了。也許趕不上開會了,只能聽其自然。正如誤了時間一樣,她對即將舉行的債權人會議的進展也已經死了一半的心�?/p>

  雖心想自己可不能絕望,但隨著聽說對方KI光學已瀕臨倒閉,像自己公司這樣的中等債權的轉包廠商似乎得死了那份收回債權的心了。儘管怒火湧上心頭,但光生氣也無濟於事,過去倒是聽到過許多關於KI方面難以維持的消息,所以職工們天天熬夜。夜班費的支付高達一個月工資的百分之八十也已經不新奇了。東拼西湊才籌齊了這筆款項,但這也是以為回頭能從KI領到整筆款子才這樣乾的�?/p>

  一次操勞都化成了泡影。就算操勞無所調,但目前面臨的是:如果4�?00萬日元的債權無法收回,就籌不到一筆支付材料費和轉包費的款項�?/p>

  加須子繼承了中部光學這一丈夫遺留下來的鏡片製造公司,職工30名,工廠坐落在長野縣的諏訪附近。東京的營業所里有5名職員,她每月總要有兩三次來往於長野縣和東京之間�?/p>

  丈夫4年前去世時有家廠商希望承接這家公司,但她拒絕了,這是出於她對丈夫的懷念和對於好不容易開始發展起來的事業的留戀。當時也正是名為“新興”鏡頭的優良性好容易才被公認的時候�?/p>

  可是,品質的優良未必能使經營輕鬆起來,通過過去一年的經驗,加須子深知這一點。她心想倘若當時不硬撐著,乾脆把工廠轉讓給想承接的人,那就犯不著自己這般操勞了。事實上買主答應付出一筆巨款,並建議她說:“太太,您還是以這筆錢做資金,做女人力所能及的那種松�ji��o買賣吧�?rdquo;

  當時她自己認為是能經營這公司的,她躍躍欲試,想進而將好容易才被人們公認的新興鏡頭伸展到同行業中。現在,即使與被稱為第一流貨的鏡頭相比,其性能也決不遜色。不,她自信在焦點的正確性上要超過它�?/p>

  這也是因為工廠里有位名叫倉橋市太的熟練工。丈夫在臨終的床上對加須子說�?ldquo;倉橋可是公司的寶貝呀,要是沒有他,中部光學就站不住腳了,可不能叫人家挖了去,哪怕把利益的三分之一都給他也沒有關係�?rdquo;

  倉橋三十四五歲,迄今為止默默地替中部光學幹著活。即使是對於他的這片誠意也應該腳踏實地地經營,但不該稀里糊塗地�?年前同KI光學簽訂合同。已故的丈夫也不知不覺被KI光學的過高的宣傳迷惑住了,加須子也相信它的底子是牢固的�?/p>

  KI光學遲遲不肯向轉包廠商支付款子是�?個月以前,一個月以後就完全停止支付了。中部光學迄今交給KI的成品鏡頭折成金額約�?�?00萬日元。對於大光學公司來說也許逛一筆微不足道的金額,但對中部光學的經營來說,這近乎是致命傷�?/p>

  “聽到了一個奇怪的消息�?rdquo;從定為東京營業所主任一級的秋田那裡聽到這話時為時已晚,轉瞬之間落得了這樣一個結局�?/p>

  加須子這四五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由於神經興奮,即使閉著眼睛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起來�?/p>

  尋找不出打開局面的缺口。為了應付KI的訂貨,已經把工廠的土地和建築物都抵押給了地方銀行,從銀行接受著貸款�?/p>

  丈夫估計這家公司的勢力將來會伸展到照相機同行業中去,他之所以決心包攬KI的活計也是出於這一預測,因為這有現在已經在照相機行業中築起了不可動搖的地盤的S相機之例�?/p>

  S相機據說是從江戶川區的一間公寓發家的。起初月�?0架�?0架,勉勉強強維持下去,但後來其優良性能博得了公認,為面向出口的廠商所採納,這便是它走運的開始。這時出現了韓戰帶來的好景氣,工廠無論怎麼擴展都覺不足。現在擁有千名職工,作為上市的股票它已經躍居第一流了�?/p>

  可悲的是新興的中小企業。中部光學向第一流廠商是交不了貨的,第一流廠商已經有充實的轉包組織,沒有從後面擠進去的餘地。要想尋找出路,只有緊靠今後像是會發展的所謂有前途的照相機公司。丈夫接近KI也是出於這種理由�?/p>

  丈夫在世期間,果然不出他所料�?年前開始銷售的KI相機由於大張旗鼓的宣傳加上經理森崎信雄頗有手腕,人們真不知道它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呢�?/p>

  就在這時出現了照相機行業的巔峰狀態。好景氣結束了,不管什麼牌號的照相機都暢銷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加之照相機公司泛濫,競爭大都轉向了設計和造型等方面。要是某公司推出了一種新產品獲得了好評,其它公司就馬上模仿其樣式,定價也因商品在市場過剩而被迫不斷降價�?/p>

  這種場合,不管是哪個時代,受犧牲的總是轉包廠商。價格的下跌當然要求降低成本。轉包單價被單方面降低,但不能拒絕,因為離開那兒轉移到別的公司幾乎是不可能的。另外,即使轉移也一樣要求降低單價,弄得不好,因為你是新加入的,所以說不定更要求你降價了�?/p>

  況且自出現蕭條以來,賒欠額也增大了,所以如果轉移到別的競爭公司,當然就得放棄那一些賒欠額�?/p>

  一不景氣,母公司對轉包公司的態度也逐漸橫暴起來。相機暢銷得不得了的時候什麼都聽這邊話的公司,這回卻反過來採取盛氣凌人的態度,施展利己主義了�?/p>

  譬如說,它會以因要改換成新型號而老型號沒有用了為理由,單方面宣布廢除老型號訂購的產品,對於半成品和材料費的損失補償就假裝完全不知道。這種例子並不鮮見�?/p>

  汽車奔馳在中仙路上。司機也理解乘客的心情,不時十分勉強地超越其它車輛�?/p>

  一到志村附近,兩三輛同樣加速奔馳的汽車在她前後奔跑著�?/p>

  加須子覺得這些也都是以與自己同樣的目的趕往同一公司的人,她似看非看地從車窗內眺望著,突然從後面開上來的車子企圖超越過去,一瞬間幾乎與她的車子並排�?/p>

  除去飛馳而過的背景的風景,兩輛車則處於互相靜止地排列著的狀態,所以能清晰地看到那車窗內一�?0歲左右的男子,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而低垂著腦袋。他抱著胳膊,鬱鬱不樂地低著頭�?/p>

  臨近會場了。不久,汽車爬上志村坂上的緩坡,一拐過街口的印刷廠,那裡便是KI光學的總公司�?/p>

  占地450坪(日本計算地積的單位,1“�?rdquo;約等�?.3平方米),作為一個照相機公司來說實在太小了,但在總公司只是組裝,僅這麼點建築物已經足夠了。雖然大張旗鼓地宣傳,但幾乎所有部件都是向轉包廠商訂貨,讓各部門製造的�?/p>

  平素靜悄悄的總公司前面今天停放著無數車輛,打前面通過的人以為出了什麼事,從車內張望著。要是張掛紅白帷幕,那就會是總公司創立幾十周年紀念慶祝會,但今天是其“壽終”之日,所以張掛黑白相間的幕布(喪禮等場合時用)倒是挺合適的�?/p>

  這麼說來,在同行之間倒是把列席這種債權人會議說成是“去守�?rdquo;,稱會議�?ldquo;葬禮”�?/p>

  “弔喪的客�?rdquo;走進傳達室,在被詢問了名宇,在名簿上劃上記號以後,領取了“債權人金額一覽表”和會議議程表�?/p>

  加須子走進會場時已經滿座了。至少聚集著50來人。她好不容易坐到了角落裡倒數第二張椅子上�?/p>

  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了加須子身上。儘是男人的會場內不合時宜地走進了一位美貌的女子,所以在鬱悶的空氣中,昏暗的會場內盪起了猶如彩虹一般的漣漪。人們在嘁嘁喳喳地議論:那女人是誰呢�?/p>

  加須子即使走在街上或是在公共汽車裡也經常被男人們以頗感興趣的目光盯著臉。一個接近中年的女子那格外顯著的魅力吸引著男人的心�?/p>

  特別是那些知道她�?年前失去丈夫的寡婦的男人們的眼睛裡,那種眼神就更露骨了。加須子每當感到這種視線總是低下頭去�?/p>

  會場內響起了一陣如同在戲劇開場之前的觀眾的喧譁聲(也並非只是因為加須子坐到了債權人會議的席位上),所不同的是,那不是快活的交談,而是籠罩著一種難以言語的�插��感和緊迫感�?/p>

  正面有一排供公司董事就坐的桌子,正中掛著一塊寫�?ldquo;議長”二字的牌子�?/p>

  從加須子坐下來那時起會場中就響起了叫喊聲�?ldquo;快開會!”

  “在幹什麼?!議長,開會,開會!”

  被逼迫到這一地步的人們的聲音和哪怕是多收回一分錢貨款也好的鬥志凝結在這熾烈的氣氛中�?/p>

  會場�?0來名與會者中有三分之二左右的人在看發下來�?ldquo;債權人金額一覽表”,哪張臉都嚴肅認真,凝目聚神�?/p>

  一覽表劃分�?月以後的拒付票據�?月份的賒貨款�?月份的賒貨款、合計等欄目,各列著40來家轉包廠商�?/p>

  加須子的中部光學的債權額在中等以上,表中載明拒付票據為2152萬日元,賒貨�?月份�?62萬日元,2月份�?06萬日元�?/p>

  坐在旁邊的男子掏出眼鏡看著一覽表,他突然咳嗽起來,雖然咳嗽得很痛苦,但目光一刻也不想從那表的數字上離開。咳嗽一停就面朝天花板喘了一口氣,隨後怒視著坐在正面席位上的董事們。太陽穴處暴出了青筋,臉頰在微微抽動�?/p>

  “貴公司連累了多少�?rdquo;

  他突然看了看加須子,依然繃著一副臉問道。望著他那張蒼白的臉,加須子也有點可憐起來,用手指在數字上按了一下說道:

  “這就是我公司�?rdquo;

  加須子這時才注意到,這是剛才車子並排時看到的那位男子�?/p>

  “可不是,相當大的數字啊�?rdquo;男子說道,隨即又�插��一副詫異的表情問;“您也搞鏡頭嗎�?rdquo;

  “嗯,是的。您呢?”加須子反問道�?/p>

  “我搞機身�?hellip;…受到牽連將近2�?00萬。不,從您來看金額很少,但像我們那公司規模很小,所以要是這下落空的話可就是致命傷嘍�?rdquo;

  男子鼓起腮幫子,嘆了口粗氣�?/p>

  “豈有此理�?rdquo;男子又憤慨地說道�?ldquo;不知道會成為這種狀態。以前也曾上過某照相機廠家的當,所以對KI也很注意,直到最�?個月前還毫無跡象嘛,這回可是吃了苦頭啦!”

  加須子本想再聽聽KI倒閉的內幕,但她覺得過多地向陌生人打聽內情也不太合適,所以作罷了�?/p>

  “這裡有數額相當大的,他們在這會議上作什麼樣的發言可是一場好戲呀�?rdquo;那男子說�?ldquo;要是那種傢伙不吱聲,那就有點兒可疑嘍�?rdquo;

  表上列著五六家比她的金額還要多的公司,她留下一線依靠外力的希望,心想如果這些巨額債權人提出�ji��o底的回收方法,那麼中等的轉包廠商也會更有利些,中等債權人為巨額債權人所壓,往往發言權很小。就是在他們這樣交談期間,從與會者中間也不時地有怒聲飛向董事席:

  “快開會!”�?/p>

  “磨蹭些什麼!人頭齊了�?rdquo;

  3�?0分左右,一個禿頂的男子好容易坐到議長席上宣布開會�?/p>

  巨額債權人之一的議長說�?ldquo;下面由經理講話,請諸位靜聽�?rdquo;在他坐到椅子上的同時,用目光催促KI光學的森崎信雄經理起立�?/p>

  森崎58歲,但看上去起碼年�ji��o5歲。他是個喜歡打扮的人,就是在這種場合也穿著像是新買的進口西服,領帶也很雅致,與西服的顏色配得無懈可擊�?/p>

  作為公司倒閉的最大理由,他舉出了不能收回對於神田光學的約20億日元的債權這件事:

  “我作為KI光學的代表,列席了神田光學的債權人會議。在那會上,據財產管理辯護人杉浦先生說,神田光學的工廠的機器、設備、用地等的動產和不動產由D信託銀行、T銀行雙重擔保,由於貼現票據額不夠填補,所以眼下銀行間也正在對抗。另外,該公司發生了部分工會會員私賣半成品的事件,警察正在通令搜查,所以眼下無擔保債權人根本不可能指望它用東西作抵押了�?rdquo;

  “這裡不是神田光學的債權人會議!”

  有人尖銳地奚落說�?/p>

  “KI究竟怎麼還債?”

  從聽眾中響起了悲痛的叫喊聲�?/p>

  KI光學的經理森崎信雄雖然從懷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但他神態自若,語調也很鎮定,不愧是個老於世故的人。他朝發言者微微鞠了一躬,說道�?/p>

  “您說的有道埋,我給諸位添了麻煩,可是,跟諸位完全一樣,我們也在強烈要求神田光學償還�?0億日元的債款,但此事雖幾經交涉也沒有個歸結,所以我想眼下只能說毫無希望解決了,因而這10億日元我想請諸位從KI光學�?0億日元的負債額中加以扣除�?rdquo;

  “太不負責任了�?rdquo;

  森崎那麼一說,當即傳來了這一聲音。緊接著接連有人半起半坐地叫喊起來:

  “全數歸還本金�?rdquo;

  “要作個人補償�?rdquo;

  “要是光扣除我們的飲額,我們絕不答應!”

  “把神田光學的董事拉到這會上來�?rdquo;

  50來個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到經理身上,不知是怨聲還是什麼的,嘁嘁喳喳的說話聲此起彼伏,狹小的會場充滿著緊張的氣氛,似乎快要裂開了�?/p>

  “好了,好了,請安靜�?rdquo;森崎經理打著止住大家說話的手勢,說道�?ldquo;造成這種事態,完全是我無德所�?hellip;…�?rdquo;

  “不是來聽這種辯白的!”

  “別說應酬話!”

  “沒有誠意。再表示一點誠意!”

  “全數支付�?rdquo;

  罵聲接連不斷�?/p>

  加須子聽著這些人叫喊,即使看著他們的面孔也完全不知道哪個人承包著KI的哪個部門,只是他們那副臉紅脖子粗地吊起眼睛的表情映入她的眼帘�?/p>

  身旁的男子抱著胳膊,死盯著發言的人�?/p>

  “奇怪呀�?rdquo;她對加須子低聲說�?ldquo;那邊角落裡坐著一些高額的傢伙,可他們都默不作聲。為什麼呢�?hellip;…或許是等待在後邊說出決定性意見的機會吧�?rdquo;

  後邊部分的話變成了自言自語,說完又將脖子扭向那一頭�?/p>

  “好了,好了,請安靜�?rdquo;

  森崎經理毫不慌張。他猶如教師哄勸胡攪蠻纏的學生,伸開雙手上下拍動著手掌�?/p>

  “……關於這一點,下面由債權委員長大野君發言,請諸位靜聽�?rdquo;

  大野四十二三歲,額頭有點禿了,但從中央整潔地分著頭髮,窄長臉,鼻樑很高,給人一種銳敏的感覺�?/p>

  “好了,諸位�?rdquo;

  他嘴邊甚至掛著微笑,好像是想努力多少緩和一些殺氣騰騰的氣氛。雪白的襯衣領子間工工整整地結著紅�插��金色條紋的領帶,領帶別針上的鑽石每當他動一下身子就閃閃發光�?/p>

  “即使像諸位這樣隨意說一些過分的話,但從目前KI光學的立場來說不也無濟於事嗎?我在這裡也有相當的債權,所以立場是與諸位一致的,但這KI光學也由於被神田光學弄出�?0億日元的虧空而倒閉了,所以仔細想來要說可憐也夠可憐的啦�?rdquo;

  集合在這兒的中等程度以下的債權人幾乎都是搞光學的轉包廠商,因而這位大野經營的出雲光學也轉包給了他們許多活兒。由於這一畏懼,所以剛才言詞尖銳的奚落一遇到大野的發言也立即縮了回去�?/p>

  一瞬間會場變得鴉雀無聲。在剛才奚落聲此起彼伏的那陣子容易被誤認為是股東大會,但發言者這樣一沉默,就給人一種名副其實的靈前守夜的感覺,唯獨�插��感重又籠罩著會場�?/p>

  “怎麼樣?”當即有人開始說話,像是大野派的親信�?ldquo;我想對剛才森崎君的提案以多數表決來決定是贊成還是反對�?hellip;…中村君,您是持有最高債權額的人,所以請您發言,不必顧忌�?rdquo;

  被指名的人是�?0出頭、看上去很老實的胖紳士,他落落大方地點了一下頭,應道:

  “行,一切都委託給委員長吧�?rdquo;

  拿了超過�?億日元的拒付票據卻面不改色的中村這個人物,是由於財力上相當寬綽呢還是有膽量,一瞬間使人覺得有點異常�?/p>

  坐在加須子身旁的男子朝中村方向扭過身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p>

  這回中村的轉包集團立即贊成了他的意見。這裡也出現了轉包公司必須不斷地服從於母公司意志的現象。這樣,大約有十五六家公司表示了贊成扣除神田光學的債權額的傾向�?/p>

  “別開玩笑�?rdquo;一位滿臉通紅、頭髮蓬亂的年�ji��o男子站起身來反對這一決定�?ldquo;這資產負債表上不是沒有列入這一年的贏利嗎?�?rdquo;

  “對,對,這是弄虛作假�?rdquo;

  這種聲音是與大野另一派別的人的罵聲。不僅如此,迄今不屬於任何光學公司,幾乎幹著KI專屬工作的轉包廠商都聲援這一主張�?/p>

  儘管如此,森畸依然不慌不忙地說明道,“沒有列入贏利是因為被轉為KI光學迄今為止作為擴充設備投資的引進資金了�?rdquo;

  “那是藉口�?rdquo;

  “每月交易總額�?0億日元的KI現利也應該有2億日元。這錢到哪兒去了�?rdquo;

  “這正如剛才所說明�?hellip;…”

  森崎剛說起話頭,便有人喊叫起來:

  “混蛋!不是來聽這種推託話的�?rdquo;

  於是聚集在前列的別的同業者回過頭來嚷道:

  “你竟敢說混蛋!老老實實聽經理作說明!”

  “什麼!”站起來的那個人朝那邊轉過臉去嚷道�?ldquo;這債權人會議有虛假。這種鬼把戲堅決不能承認�?rdquo;

  “有什麼虛假的?!”

  “退出去!退出去�?rdquo;

  “別發呆,混蛋�?rdquo;

  “什麼混蛋不混蛋的!”

  正面的董事們聽著債權人之間互相破口大罵,低頭冷笑著�?/p>

  會議在沒有得出結論的情況下暫時休會。公司方面也不著急,與其勉勉強強使會議一下子得出結論,倒不如等待債權人一方自行垮台�?/p>

  債權人想討債的心理都是一樣的,但由於金額有多有少,債權人中對公司方面有各自的想法和立場,所以會議的進展很微妙。就在問這問那、吵吵嚷嚷的過程中,結果自己疲乏了。無論怎麼叫嚷,錢也不會如數得到,所以省悟到那是毫無意義的。激憤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漸漸平靜下來了。公司方面就是等待這種倦怠的氣氛�?/p>

  休息時端來了便飯,這時每個債權人都分到了一大碗鱔�jian���?/p>

  “這碗鱔魚飯�?�?00萬日元嗎�?rdquo;身旁的男子可憐地咕噥道,“這會議可真像是守靈啊�?rdquo;

  說些沒有用的後悔話,結果不了了之地解散,這種場合只會落得這一下場�?/p>

  “LS光學倒閉時也真夠嗆啊�?rdquo;男子一面閉著嘴嚼著東西,一面說道,“那裡用一碗湯麵就收場了,聽人說經理後來造了房子,但只是在這種解散的場合從來沒聽說過經理帶個包揪逃出去的。這家KI的森崎也好像是個相當能幹的人,所以說不定在什麼地方有帳外資產呢!”

  “這方面的事情即使追究也弄不清楚吧�?rdquo;加須子問�?/p>

  “這,如果是預謀的,那早就雙重、三重地轉移資產了嘛。這方面,我想他們已經事前僱傭律師或是會計師萬無一失地採取措施了�?rdquo;

  加須子心想:倘是這樣,那實在豈有此理!不僅使中小企業的轉包廠商為難,而且又謀求私利。假若是這樣,那就沒有比這更可恨的對手了。如果不能回收這麼些金額,加須子自身也必須拿出空頭票據彌補虧空,擺脫當前的困境。大概還得拿手頭的商品作抵押,從鎮上的金融機關借錢吧。不管如何,這兩條途徑都有可能使負債滾雪球似地越滾越大。既然從普通銀行借款的途徑已被堵塞,那麼明知危險也只得選擇這兩條路了�?/p>

  支付材料商人和職工的工資、向轉包廠家付款、結算票據,這些預算是指望總額4�?00萬日元的賒貨款而編制的,所以都不可能實現了。這4�?00萬日元的虧空,越想越好像會成為中部光學的致命傷�?/p>

  據說在哪家廠商都遭到拒付時,一般還給一半錢算是最高的,按常理來說,要是歸還相當於一二成的欠帳那還算是有良心的,大多數情況都分文不還�?/p>

  那麼,KI方面究竟具體地採取何種還債方法呢�?/p>

  大家吃完鱔魚飯時會議又重新舉行�?/p>

  經理森崎信雄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直到休會還殺氣騰騰的會場此刻恢復了寂靜。雖然是僅僅30分鐘的休息,但這些處於能否拿到錢的關鍵時刻的人,就是在吃飯期間也在用心思量今後的安排吧。這自然而然成了鎮靜劑�?/p>

  “我就還債計劃作一說明�?rdquo;森崎看準時機似地說道�?ldquo;我想大家齊心協力將現在作為半成品記載在表內的部分作為成品交給廠商也是一個辦法�?rdquo;

  KI光學現有許多半成品。森崎建議債權人齊心協力將這些半成品製成成品,兌成現款按比例進行分配�?/p>

  似乎已經以多數表決決定對神田光學的問題暫不處理,這就是說,一半錢已經被捨去了。即使全拿到也只是一半錢。如果這回將商品兌成現款進行分配,便擔心起各自的分配額了�?/p>

  “究竟要多少天才能兌成現款呢?”

  從債權人中間提出這一問題是理所當然的�?/p>

  “是的,即使全力推動生產起碼也得要3個月吧,這期間我們決定請債權委員會負責管理�?rdquo;森崎答道�?/p>

  “3個月太長啦!”從四處響起了呻吟般的聲音�?/p>

  “當然那時付給我們現款吧?”有人這樣叮嚀道,

  “我覺全部是現款是不可能的。收下產品的廠商的期票,我想大約占百分之七十左右,現款大約占百分之三十�?rdquo;

  “那可糟了�?rdquo;

  列席的債權人一個個露出了困惑的神色�?/p>

  收下產品的廠商的期票其信譽究竟是否高到可以馬上貼現也沒有保證,另外,說是將半成品製成成品推銷,但在當前產品過剩的照相機行業中,這筆交易是否能達成也還是個疑問。就是讓一百步,有廠商全部包下這些產品,但也因為被人看穿了弱點,所以一定會被壓低價格的。這麼一想,可就不知道究竟能到手多少錢了。而且森崎說到那一步需�?個月,但果真能否順利進展當然也靠不住�?mdash;—這一不安也像波浪一樣在加須子的胸膛里翻騰著�?/p>

  ——債權人會議上的債權人和債務人之間的關係是微妙的。一般來說,債權人當然處於有利的立場,但也呈現出這樣一種奇妙現象:金額越大實際上債務人一方就越掌握著主動權;處於軟弱立場的不是債務人一方,而是債權人一方。這就是說,討債的一方只得唯唯喏喏順從對方�?/p>

  這種場合的債權人心理是一種神經症�?/p>

  “這可糟了�?rdquo;身旁的男子對加須子低聲耳語道,“要是這樣,我們的公司似乎只能拿一隻這家公司的手提保險箱了。手提保險箱�?�?00萬日元嗎�?rdquo;

  男子咕噥著,剛才的怒火已經從他臉上消失,代之而來的是一副說不清是絕望還是�插��的表情�?/p>

  這種債權人的心理狀態流露著連根稻草都想抓住的心情,因此,即使債務人宣布作為拒付票據的抵押品將轉為靠不住的期票也會輕易同意,是出於這種神經質的債權人的心理�?/p>

  不過他們也有這樣一種心理:如果將新期票帶入金融機關,那還可以保住三四個月左右。即使在銀行不能破開,也有辦法轉到客戶材料商去,某種程度上可以作為籌措的手段。因此,銀行里沒有活期存款但卻任意寫銀行支付的所�?ldquo;空頭支票”四處泛濫�?/p>

  會議在這以後也開得疲疲沓沓的,但剛才猛力反對的一派一明白形勢的推移也就緘默不語了。大野看準時機,總結說:

  “今天的債權人會議暫且決定:償還一半債務,期限為3個月左右,其餘未入金融機關擔保的備用品和機器之類回頭由債權委員會估價以後進行分配�?rdquo;

  但這估價有多少呢,誰也難以預料,正如加須子身旁的男子所說的,很有可能是2�?00萬日元只能拿到一隻手提保險箱,結果只是省悟到想從倒閉的公司那兒要錢是辦不到的,死心變成了由此而產生的苦於籌措資金的嘆息。可是,雖說死了心但也決不能�ji��o易退出會場,特別是迄今專屬KI光學的轉包廠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甚至沒有能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這時,森崎經理似乎看清了場內的氣氛,說道:

  “關於這一點,形成這種事態完全是我無德所致,真不知如何向諸位賠不是,特別是向一心為本公司謀求方便的專屑轉包廠商的諸位深表謙意�?hellip;…剛才大野君所說的解決方案想必諸位不甚滿意,為此,承蒙我特別受到關照的某人的好意,他提出對於本公司的債務可以在可能範圍內當場予以結算�?rdquo;

  加須子懷疑自己的耳朵,不僅是她,轉包廠商都一齊露出驚奇的神色凝視著森崎�?/p>

  “這裡向諸位介紹的這一位是經營東京都內有影響的機器商山中重夫君。我轉達一下山中君的話,他說因為給諸位添了麻煩,所以想趁這機會用現款支付債務的三分之一�?rdquo;

  當那個名叫山中重夫的男子出現的時候,會場一陣騷然�?/p>

  山中看上�?0歲左右,身體結實,稍有點兒胖,臉上油光光的,精力似乎很充沛。粗眉毛,厚嘴唇,小腹有點兒挺出,看上去儀表堂堂�?/p>

  “我不多說了�?rdquo;他口齒清晰地說,“我跟森崎君過去就有親密往來,是早就傾倒於森崎君人格的人之一。對於這次森崎君的不幸不勝同情,所以我再多嘴一句,想為給添了麻煩的諸位做一件剛才森崎君所說的事情�?hellip;…嗯,這裡有我的代理銀行S銀行的劃線支票,所以我想立即填上金額交給想要的人�?rdquo;

  會場籠罩著一片令人可怖的沉默。以�?�?00萬日元只能得到一隻手提保險箱而死心的中等債權以下的轉包廠商遇上這一奇蹟,不禁目瞪口呆。一隻手提保險箱轉跟間變成了債權額的三分之一退了回來�?/p>

  一人立即站起:

  “我在KI公司�?�?00萬日元的賒欠額,若是按剛才您說的,就能給我減除額的三分之一,即1�?00萬日元嘍�?rdquo;

  “是的�?rdquo;山中�插��悠閒的微笑,“如果能請你結清對KI光學的全部債權的話�?rdquo;

  “行,我就以這一條件取消對KI的一切債權�?rdquo;站起來的男子�插��十足地宣布說�?/p>

  “明白了。你�?hellip;…”山中重夫點點頭,反問道�?/p>

  “是三誠舍的小峰�?rdquo;

  森崎看了一下名簿,告訴山中說�?/p>

  “三誠舍公司是60�?13�?50日元吧?”

  “是的�?rdquo;

  三誠舍的代表咕嘟咽了一口唾沫�?/p>

  “減除神田光學的一半錢,抹去零數,你拿1�?00萬日元的支票�?hellip;…行嗎�?rdquo;

  “啊,行�?rdquo;

  山中當場握著粗粗的鋼筆,開始往支票上填寫�?/p>

  就在這時,被山中的氣勢壓得像夜晚一樣沉默的會場撕開了緊張的空氣�?/p>

  “西精機同意這條件�?rdquo;

  “回聲光學同意�?rdquo;

  “DL金屬就這樣拜託了�?rdquo;

  “明光研磨�?rdquo;

  “太陽舍�?rdquo;

  “拜託了,有光精密……”加須子身旁的男子發瘋似地站起來喊道�?/p>

  “東部金屬,拜託了�?rdquo;

  會場一片混亂,但與先前的混亂性質截然不同。希望代替了絕望,仿佛從魔鬼的深淵中爬上來約復甦之感支配著大家,這酷似一種從行將沉沒的船上爭救生艇的心理。遲了就會被撇下來!

  公司方面拿支票換取收據並確認取消債權的證明書。從打著格式的紙張來看,事前都有了準備�?/p>

  “好了,好了,請安靜�?rdquo;森崎經理又揮著雙手勸道�?ldquo;大家一齊說不好收拾,請按次序說,只要有想要的,我們決不截止�?rdquo;

  ——要是明眼人,應該覺察到巨額債權人對這一條件保持著沉默。大野等人托著下巴在一旁看著�?/p>

  不,即使覺察到,看上去也好像保持著一種因為是巨額所以難以答應這一條件的態度。越是巨額債權人,資本就越豐富。估計他們是這樣一種意圖:與其急著被舍到三分之一(其實是六分之一),不如稍等一段時間取回一半錢為好。中等以下債權的企業沒有這種資金上的餘力。加須子也站了起來�?/p>

  森崎看了看加須子,又看了看名簿,然後核實了一下金額�?/p>

  山中重夫從遠處目不轉睛地看著加須子的臉,和旁邊的森崎耳語了幾句�?/p>

  森崎應答著。他點了點頭,立即刷刷地寫了張便條,交給了旁邊的職員�?/p>

  “中部光學,我們同意了�?rdquo;

  山中要大家都知道似地大聲應道�?/p>

  這時,那職員漫不經心地走近她身旁,將摺疊後捏在手裡的便條交給了她�?/p>

  加須子偷偷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用鉛筆寫著3行字�?/p>

  你的一份用別的支票給你。會議結束以後請你若無其事地留下來。無需告訴他人�?/p>

  �?/p>

  沸騰的KI光學的債權人會議漸漸接近尾聲,可謂是虎頭蛇尾�?/p>

  自從經經理森崎介紹出現的山中重夫這一東京都內有影響的機器商開始遞交支票以後,在這之前混亂不堪的會場氣氛猶如潑了水似地涼了下來。從山中那裡領得支票的一伙人小心翼翼地將支票放入懷裡或是皮包里,匆匆地回去了�?/p>

  轉包廠商知道,倒閉公司的債權已經無法收回,他們認為以現款索回哪怕是六分之一的債權也是實惠的。這種想法支配著整個轉包廠商。他們說著“請先�?rdquo;啦�?ldquo;再見”啦一離開會場,剩下的人就像梳子掉了齒兒似的寥寥無幾了�?/p>

  森崎陪在主動承擔還債的山中的身旁,宣讀著各債權人的名字。這自然是按次序的,但遠澤加須子的公司的名字“中部光學”卻怎麼也喊不到。加須子凝視著寫著支票交給別人的山中的手�?/p>

  正因為山中儀表堂堂,所以站在他身旁的森崎經理顯得很瘦弱。事實上森崎的態度低三下四,猶如山中的職員。看這模樣,森崎好像正如他自己介紹的那樣,打以前就一直受著這位山中的關照�?/p>

  先前感到窄小的會場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債權人也只剩下二三人了。坐在她身旁,一直注視著會場氣氛的中年男子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影蹤。猶如散場的電影院的觀眾席,只是空落落地剩下無人坐的椅子�?/p>

  加須子思索著剛才交給她的紙條上的字句究竟是什麼意思�?/p>

  你的一份用別的支票給你。會議結束以後請你若無其事地留下來。無需告訴他人。山中為什麼要用別的支票呢?為什麼要留到會議結束以後呢?——每當別人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拿著支票回去時,她總是比較著他們的背影和隱藏在這紙條的字句深處的東西。最後一個人從山中和森崎面前離去了�?/p>

  “這就全完啦�?rdquo;

  森崎對山中說。山中抬頭環視了一下會場,將視線落在只是一人呆呆地留下來的加須子身上�?/p>

  “啊,中部光學,讓您久等了�?rdquo;

  他微笑著做出一副邀請的姿勢朝她招了招手。開支票期間繃著一副臉,但面對加須子時他的表情才松馳開來,眼睛裡有著一種與她經常接觸到的男人們的相同的神情�?/p>

  加須子一走到那桌子前面,森崎經理也露出了和藹的笑容,說道�?/p>

  “嗯,您那裡是3920萬日元吧�?hellip;…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先扣除神田光學的擱置部分的那一半,剩下的三分之一去掉零數,得650萬日元。這行了吧?”

  “行�?rdquo;加須子點了點頭�?/p>

  “不,我們硬是塞給您許多困難的工作,給您添了麻煩,每次也都是按時交貨,竭盡誠意替我們幹活,但最終卻落得這麼個結果,真是對不起�?rdquo;

  “不�?rdquo;

  加須子只能這樣回答�?/p>

  可是,森崎對叫到這兒來的債權人這麼說加須子還是第一位。對遞過支票去的其餘數十人,他採取一種反而硬要人家領情似的愛理不理的態度�?/p>

  山中把兩肘支在桌上,從近處目不轉睛地看著與森崎說話的加須子�?/p>

  “那麼,山中君,就按剛才您聽到的金額支付�?rdquo;

  森崎經理告訴山中說�?/p>

  “好的,知道了�?rdquo;

  山中從大西服的里口袋裡掏出支票。加須子瞟了一眼,封皮上寫著有名的城市銀行的名字�?/p>

  剛才給另外一些人的支票是地方銀行的東京支行的。旁邊堆著3本開完了的支票,只剩下厚厚的撕下來的存根�?/p>

  山中打開了新的城市銀行的支票,這還僅開了兩三張。所�?ldquo;你的一份用別的支票給你”,原來就是這一意思�?/p>

  山中用他那支粗粗的鋼筆在額面上刷刷地寫上�?ldquo;650萬日�?rdquo;的金額,隨後簽了自己的名字,又從里口袋裡掏出鱷魚皮製的套子,按上了水晶石的印章。這也是在剛才的支票上沒有按過的�?/p>

  山中手指靈巧地從帳面上撕下支票送給加須子說�?ldquo;那請您檢驗一下�?rdquo;

  “沒錯兒�?rdquo;

  她看了看金額,點了一下頭。森崎立即取出收據的格式紙,她在上面用細細的鋼筆填上了數字�?/p>

  山中從頭到尾俯視著這一情景�?/p>

  “嚯,寫一手好字啊�?rdquo;

  他感嘆似地說道,順便又看了看她那柔軟的手指�?/p>

  “啊,遠澤的字我一直是很欽佩的�?rdquo;森崎從一旁不失時機地說道,他也眯縫著眼睛望著近在眼前的她的臉�?/p>

  “我們這兒只收到她枯燥無味的買賣方面的公文,儘管如此,遠澤的字可以說是端莊秀麗吧,我總是看得出了神�?rdquo;

  “是嗎?我倒是想收到一封遠澤的情書哩!”山中笑道,隨即又朝加須子賠不是說�?ldquo;啊,對不起。我用別的支票付給遠澤是有一點內情的,這請您不要跟任何人講�?rdquo;

  他定睛看著她說,但隨即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故意環視了一下四周說道,

  “是啊,這兒有點什麼,咱們到另一間屋子裡談吧�?rdquo;

  事實上周圍還亂糟糟地留著一些倒閉的KI光學的可憐的職員在收拾東西�?/p>

  “那就請到董事室去吧�?rdquo;

  經理森崎做出一副帶路的樣子走在頭裡�?/p>

  雖是倒閉的公司,但董事室的擺設還是那樣漂亮,夾著中央的桌子擺著六七張彈簧椅�?/p>

  可是,在對面的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前有一個瘦骨嶙嶙的男子正懶散地看著報紙。看到突然進屋的3個人,他放下了蹺起的腿。這是一個三十二三歲左右的戴眼鏡的男子,削肩膀,看上去體格不太結實,但塌陷的雙頰給人一種精悍的感覺。下巴尖尖的,眼睛大而尖銳�?/p>

  那男子朝最先進來的森崎經理微笑了一下,但因為加須子緊跟著山中走了進來,所以再沒開口�?/p>

  森崎信雄也並不想介紹那男子。他們一坐到椅子上,那男子像是慢慢吞吞地散步似的從屋裡走到門外。加須子沒有察覺在這之前那男子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幾秒鐘�?/p>

  “啊,真是給您添了麻煩�?rdquo;山中重夫坐定以後再次對加須子這樣說道�?ldquo;要是讓別人聽到不太好,所以遞給您那種紙條,您當然沒有跟別的債權人說吧?”

  加須子一回答說自己按他說的做了,連森崎也立即表示滿意�?/p>

  “遠澤,您什麼時侯回諏訪去?”山中問加須子�?/p>

  “唉,我想在這兒呆到明天,星期一中午回去�?rdquo;

  加須子回答了自己原定的計劃。從新宿發出�?1�?0分的快車�?4�?0分抵達岡谷,每次離京她都乘坐這趙車�?/p>

  “是這樣�?hellip;…可是,我有個希望,這支票請您在星期一早晨馬上去指定的銀行領取�?rdquo;山中替代經理說�?/p>

  “好的,我乘星期一中午的火車出發,我就在這之前去兌成現款�?rdquo;

  “那好。另外,要說我的希望,最好請您在9點銀行開門以後馬上去領取�?rdquo;

  “啊?”

  “因為時間一晚,說不定會發生麻煩事�?rdquo;

  加須子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p>

  “啊,這現在暫不說明吧,總之請您儘量在銀行剛開門敢時候去�?hellip;…明天是星期天嘛�?rdquo;

  明天是星期天,這是當然的,可他為什麼要特意這樣說呢�?/p>

  “那就這樣吧�?rdquo;

  她沒有理由提出不同意見,所以這樣回答道�?/p>

  “請問,聽說夫人接替去世的丈夫經營著事業,是嗎?”

  山中又問道。他準是從森崎那兒聽到這情況的�?/p>

  “是的。不過,這活兒不習慣,所以怎麼也不能象大家那樣盡如人願啊�?rdquo;

  “不,不,為什麼?挺好嘛,也有相當優秀的設備吧�?rdquo;

  “去世的丈夫倒是說必須早點使工廠現代化,但不知不覺至今還是那樣資金不足。是個髒地方,實在不好意思啊�?rdquo;

  “您太謙虛吧。哦,你們公司的鏡片好像名聲很大啊。您除了KI以外,還轉包哪家公司的活兒?”

  “幾乎都是轉包KI的,所以其它地方沒有轉包多少。除了KI以外請日東精機等公司也提供了一點活兒�?rdquo;

  “啊,那KI這樣一倒閉,往後的轉換可不容易啊�?rdquo;

  “不過,雖然不容易,但我想努力試試�?rdquo;

  “因為照相機行業一時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現在處於緊張狀態嘛,就連大廠家也是一片混戰�?rdquo;

  說到這裡,山中引了一家著名的第一流的照相機製造公司最近如何在傾銷產品作為例證�?/p>

  “唉,想必夫人也夠嗆吧,您就好好干吧�?hellip;…我說,森崎君�?rdquo;山中回頭看了看KI光學的經理,“你也不該給這樣好的轉包人添這樣的麻煩呀�?rdquo;

  山中半開玩笑地說道�?/p>

  “啊,這實�?hellip;…”森崎信雄難為情地撓了撓頭�?ldquo;實在對不起,真不知怎麼賠不是才好。不過,山中君最後伸出了救援的手,真不知幫了我多少忙啊!我也少了不少麻煩事。這要是幾乎不付的話,我就得自殺什麼的啦�?rdquo;

  “不,你哪能這樣呢!搞事業就得百折不撓嘛�?hellip;…啊,遠澤,對不起了。這就請悄悄收下來吧�?rdquo;

  “好,謝謝�?rdquo;

  在加須子從椅子上站起來之前粗眉毛下面的眼睛一直露骨地盯著她臉的山中重夫此時動了動他厚厚的嘴唇,說道:“如果是後天回去,那明天您住在東京市內吧?”

  “是的�?rdquo;

  “冒昧地問一句,是住在熟人那兒嗎�?rdquo;

  “不,有個常去住的旅館,所�?hellip;…”

  “是這樣。那您明天就能好好靜養一下嘍�?rdquo;

  “……”

  “說來有點突然,真對不起,明天您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我有件事想跟您說�?rdquo;

  “……”

  加須子霎時感到,仿佛有條看不到的繩子從他手裡伸了過來�?/p>

  “當然是關於今後買賣方面的事嘍。剛才從這位森崎經理那兒也稍微聽到了一些您的情況,想必在今後混池不明的照相機行業中重整您丈夫遺留下來的工作是件不容易的事。在光學方面我也是外行,但在機器方面有一些做生意的經驗。如果可以,我想在這些方面跟您商量商量,再助您一臂之力。不,這也是我的一個願望呀�?rdquo;

  加須子沒有能馬上回答,不由得木然而立�?/p>

  “遠澤�?rdquo;森崎在一旁隨便說道,“山中君是位也搞出口的機器商,在這方面很有眼力,而且不管怎麼說他有資金,事實上,就是這次的事情我也不知得到了多少幫助。哎,雖然KI以這副樣子完全倒閉了,可說實在的,靠這位山中君的援助,我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的�?rdquo;

  “你說東山再起,這是什麼意思?”

  加須子不禁反問道。森崎立即露出狼狽的神色說:

  “不,就是說總有一天我想考慮一條更生的計策,那時打算接受山中的援助。這是將來的事,現在還只知道一些籠籠統統的事情�?rdquo;

  森崎是因欠了一屁股債而倒閉的,所以一時還直不起腰來,但他不像會就此淪落到底的,特別是他負的債也因為轉包的中小企業依靠山中幫助而宣布中止了,所以他應該是相當�ji��o松的�?/p>

  可是,他好像還欠著大戶頭相當多的債,在這點上山中的援助也力所不及�?/p>

  這麼說,債權人會議上倒是沒有見那些大戶頭的債權人。不過,這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銀行方面和大商社一般是不在所�?ldquo;守靈”的場合露面的。銀行在貸款對方行將倒閉時就萬無一失地扣住了它的擔保,巨額債權人則蒙受一點點損失的話是不動聲色的。這就是說,因為巨額債權人有巨額債權人的面子,所以習慣上佯裝不知,損失的金額用虧損除掉即可�?/p>

  森崎一說完,山中重夫馬上說道:

  “森崎君人品好,所以我也不由得想援助他。可是,看一看這個世界真叫人吃驚啊!總之,我對現代化的照相機生產工業是靠幾重的轉包機關維持,而且基層是家庭手工業這一事實感到吃諒。那轉包廠商也全都被母公司卡著脖子,我想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實在是件划不來的工作。您今後還繼續搞研磨相機鏡片的工作嗎�?rdquo;

  “是的,因為也沒有其它活可干�?rdquo;

  加須子竭力擺脫山中的目光,說道�?/p>

  “原來是這樣。剛才從森崎君那兒聽說,您那兒有30名職工吧�?rdquo;

  “是的�?rdquo;

  “聽說作為鏡片研磨工廠從規模上來說是屬於中等的,但在大型照相機工廠逐漸自動化的今天,轉包工廠好像依然由於機器陳舊和作業線落後而成本昂�chu��。另一方面,母公司的合理化隨著傾向於降低成本,就要求轉包廠商承擔這部份的犧牲。如同其它行業一樣,雖然轉包廠商必須繼續進行漸漸艱苦的作業,但照相機行業正因為還殘留著家庭手工業的形態,所以我想它的處境就特別不妙�?rdquo;

  這正如山中所說的�?/p>

  此外,照相機的設計的競爭也激烈起來,昨天的式樣今天就老了。另外,最近價格都在競爭,所以轉包廠商的生產費就越來越被降低了。但另一方面,鏡片等需要精密的研磨技術,所以只是在這一方面要求更加高度的準確度�?/p>

  “真划不來啊!”山中重夫皺著眉頭說,“在我們機器工業這是怎麼也想像不到的呀。轉到更有利的方面去怎麼樣?我援助�?rdquo;

  “謝謝。但這是我丈夫好容易創辦並堅持到這一步的工作,所以我想儘量乾乾看�?rdquo;

  “是啊,您非常懷念您的丈夫嘛�?rdquo;山中欽佩似地點點頭說,但他的眼睛裡總覺得有一種嘲笑的神色�?/p>

  “可是,夫人,如果您明天有空的話,我想與這位森崎一起吃頓飯……不不,是中飯�?rdquo;

  “遠澤,這是山中君的一番好意嘛,您一起去怎麼樣?”

  森崎迎合著說�?/p>

  加須子覺得這邀請與唯獨她一人另外領取的支票有關。為什麼只是中部光學的一份另外支付呢�?/p>

  “不過,明天一整天我在東京有些雜務要辦�?hellip;…這下有了個破爛工廠,我的事情就多起來啦�?rdquo;

  “嗬,您星期天還這樣勤奮呀�?rdquo;

  “中小企業是沒有星期天和假日的�?rdquo;

  “說得對。這太遺憾啦�?rdquo;山中乾脆地點了點頭,但並不是因此就死了心�?ldquo;可我對夫人有個請求�?rdquo;

  “……”

  “我們瞞著其他人給了您別的支票吧,星期一早晨您將在指定的銀行取錢,但這件事請不要跟任何人聲張,就是說,對其他的債權人是不公開的�?rdquo;

  “嗯,知道了�?rdquo;

  加須子說道,但她不明白那意思。為什麼必須對其他債權人保密呢�?/p>

  “好像您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吧�?rdquo;山中揚起粗眉毛笑道,“可是再過兩三天,答案自然而然會傳到您耳朵里,我想那時您才會明白我對您作了特別考慮�?rdquo;

  “……”

  “聽說您星期一下午回去,最近期間您在信州吧�?rdquo;

  “是的�?rdquo;

  “信州我也常去,下次走訪那一頭時可以讓我參觀您的工廠嗎?”

  “嗯,請光臨�?hellip;…不過,是個髒地方,即使請您光臨也挺不好意思的�?rdquo;

  “哪裡,沒有關係,那種東西我習慣了。工廠這東西,一般來說都是髒地方嘛�?rdquo;

  加須子看準時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p>

  “多謝您了�?rdquo;

  “要回去了嗎?”

  山中�插��了一副遺憾的表情�?/p>

  “是的,我還有許多安排�?rdquo;

  山中和森崎二人送加須子到走廊上。即使婉言謝絕,他們也都不聽。這種恭敬的態度與對其他債權人相比相差太懸殊了�?/p>

  一出大門,從預約讓等候著的計程車內走出一位司機�?/p>

  “那我就告辭了�?rdquo;

  最後一道別,山中重夫立即靠了過來�?/p>

  “我說不定四五天之內去拜訪您�?rdquo;厚厚的嘴唇在耳畔低聲耳語般地動著�?ldquo;最近期間我想辦商務時順便去溫泉走走�?rdquo;

  加須子裝著一半兒沒有聽到這話的樣子乘上了出租汽車�?/p>

  兩人還並排站在大門口,這時從裡面忽然走出一個男子。加須子從車中一施禮,山中和森崎立即回了一個禮,但站在他們背後的男子卻手拿菸斗叼在嘴裡,呆立在那兒�?/p>

  原來就是剛才被領到那房間裡時在桌上攤開報紙看報的那個人。一張瘦骨嶙嶙、目光犀利、三十二三歲的臉從兩人的背後一動不動地目送著車中的加須子�?/p>

  究竟他是什麼人呢?在沿著志村的馬路奔馳的出租汽車裡,加須子的腦海里浮現出了這一疑問�?/p>

  但這件事很快忘卻了,取代它的是計算如何把剛才領到�?50萬日元的支票用於今後的資金周轉。雖�?000萬日元的債權減到六分之一讓人心痛,但較之被長期擱置或是因不能支付而分文領取不到要強一些,事實上也是考慮到這種絕望的事態而出席這“守靈”的�?/p>

  可山中所說的這支票之謎究竟是什麼呢�?/p>

  星期一上午,時針剛�?點,遠澤加須子就來到指定銀行。正門好像剛開不久。一進裡面,寬闊的店內已經有十來個顧客了。一想到竟有人比她來得還要早,真有些出乎意外�?/p>

  胳膊上纏著藍布條的服務員笑容滿面地走上前來�?/p>

  “您是存錢嗎?”

  好像地板剛打掃完畢,銀行職員也剛就位�?/p>

  她從手提包里取出支票,在背面簽上名字並蓋了章。服務員會意地把她領到窗口,替她取了號牌。在窗口裡面,先將支票輸入了電子計算機,好像沒有什麼問題。隨後將蓋在支票上的存款者的印章與底帳上的進行對照,這也毫無問題地通過了�?/p>

  加須子坐在長椅上目不轉睛地望著這種手續。她為何要這樣凝視呢?對支票本身並沒有感到不安,但前天的謎還留在她心頭�?/p>

  但現實並沒有什麼謎。過了一會兒,在收付現金的窗口喊著她的名字�?/p>

  負責收付現金的女子將6束百萬日元和1�?0萬日元放在盤子裡�?/p>

  加須子接過來時銀行方面會意地替她拿出了三個裝這些票子的大型信封�?/p>

  這時,就在她的背後有個人影動了一下�?/p>

  加須子沒有留意,以為是別的顧客來取錢,誰知那人從背後招呼道:

  “中部光學�?rdquo;

  加須子回過頭去,只見那裡有一張意想不到的臉�?/p>

  原來是那個在星期六下午召開的KI光學的債權人會議上坐在她旁邊的40歲左右的男子。當時他不停地跟她說話,神經質地注視著會場內的氣氛,端出鱔魚飯來的時候還咕噥說:“這一碗鱔�jian���?000萬日元呀�?rdquo;

  可是,今天他的臉上沒有先前那般親近的表情,只是充滿著猜疑的神色�?/p>

  “你果然是那樣�?rdquo;他粗暴地對加須子說道�?/p>

  加須子驚訝地看了一下他的臉,但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加須子手裡的6束百萬日元上。她心情不大愉快,但仍然將幾束票子裝�?個大型信封,放進了摺疊式皮包中�?/p>

  “上回失禮了�?rdquo;她無可奈何地寒暄道,“您也是來把星期六交給您的支票兌換現款嗎?”

  男子顫動了一下臉部的肌肉�?/p>

  “哪裡的話,我們和你的支票不一樣。那支票你也看到了吧�?rdquo;

  那支票加須子也知道。可這男子為什麼到這兒來呢?仿佛是來弄清楚她是不是取現款的�?/p>

  而且,從他的“我們和你的支票不一�?rdquo;這一說法來看,他知道只是加須子領的是特別的支票。當時交給她的紙條是瞞著任何人摺疊著放到她手掌里的,所以不可能被這男子察覺。事實上,在那會場上,這男子不是毫不懷疑,興高采烈地去山中那裡領取了與別的債權人一樣的支票嗎?

  “果然被我猜中了,”那男子說�?ldquo;中部光學,如果你還有時間的話,在這兒跟我談一會兒好嗎�?rdquo;

  加須子覺得有點害怕,但他說在這銀行內談,所以說了聲“要是短時間的�?hellip;…”便同意了�?/p>

  兩人在一般顧客約會的椅子上並排坐了下來。顧客數在增加。加須子覺得這男子不斷地盯著包內,有點沉不下心來。再說他想說些什麼,一半已經預料到了,因為對這支票之謎她已經有她的想像了�?/p>

  “你領的支票正是那個叫山中的人持有的存款戶頭的,因為你事實上有這麼多現款嘛�?rdquo;男子用神經質的聲音說道�?/p>

  “那麼您領的是……”加須子反問道�?/p>

  “正如你所想像的,我去了指定銀行,但餘款一分也沒有了,只是戶頭還留著,這顯然只是名義上的,打當初就企圖欺騙我們�?rdquo;

  那麼,這男子去那銀行取現款了嗎?就此來說,時間也太早了�?/p>

  “不,事情是這樣的�?rdquo;男子答道�?ldquo;我心裡納悶,昨晚一宿都沒有睡好覺。你看,山中這個人交給大家支票是星期六的下午,昨天是星期天,銀行完全停業。就是說,這是KI的森崎和山中這個不知底細的人耍的把戲。我心裡七上八下的,所以今天早上我讓職員在那家銀行開門前跑去,一開門就闖進去打聽了一下。我是剛才職員給我來了電話才知道�?hellip;…”

  “……”

  “這個時候那伙持假支票的人大概正陸續擁向那家銀行,正在哭鼻子吧�?rdquo;

  “……”

  “我知道真情時立即給森崎經理打了一個電話,當然那傢伙不會在自己家裡,從昨晚起謊稱旅行,終於連去向都不明。當然山中這傢伙不知是哪來的野小子�?hellip;…可是呀,我覺得可能唯獨你有點不一樣,這是因為那會議正在進行時我看到事務員交給你便條一樣的東西。只是坐在你身旁的我知道這件事。那便條究竟是什麼呢?我想那只是寫著與支付有關的事,所以連我自己都大吃一驚,那不是交給你的是真的,其它的都是欺騙大伙兒的手段嗎?總之,因為我們拿了支票,給了他就此清帳的收據,所以只要這東西在對方手裡,就不讓你以後發牢騷,即使逮住森崎說那是欺騙,那傢伙要說的話我也全知道。一定會說他自己也信賴山中這個人,所以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幹那種事�?rdquo;

  那森崎會幹這種惡劣的事嗎?加須子雖然露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心裡覺得這跟她預料的完全一致�?/p>

  “哪裡,那傢伙是打當初就企圖欺詐的�?rdquo;被騙的男子說道,“大廠家和銀行方面也都沒有到那會場上吧,森崎在背地裡只是給了它們好處,我想那公司的倒閉準是偽裝的。森崎這傢伙一定把這一大筆資金隱藏在什麼地方,想廂它再幹些什麼�?rdquo;

  加須子這才想起了森崎信雄突然間泄漏出來的話�?/p>

  這一天的KI光學的事務所里債權人蜂擁而來,仿佛捅了馬蜂窩似的�?/p>

  大家都去從山中重夫那裡領的支票的指定銀行後才知道受了騙。即使實質上僅是六分之一,但說這能馬上變為現款,所以都爭先恐後地領了山中的支票,放棄了債權。對中小企業來說,即使到手六分之一的現款也能應付眼前的困難,這魅力瞬息間平息了當時的險惡的氣氛�?/p>

  較之擁有不知什麼時候能取的KI的債權來,誰都恨不得馬上弄到眼前的現款。雖然其中也有猶豫不決的,但一看到別人陸陸續續答應中止債權的條件而領了支票回去時,便不知不覺地為一�?ldquo;不能誤了乘這條救生艇”的心理所驅使。這與其說是群集心理,不知說是迫切的轉包廠商的心理�?/p>

  因為這完全是上了大當,所以招來的是他們雙倍的憤怒:

  “交出經理來!”

  “經理去哪兒了?!”

  “不聽經理說理由,我們一步也不離開這兒�?rdquo;

  他們人人罵著,呆在KI光學的事務所里橫豎不走。雖說是事務所,但也已經僅剩幾名辦理善後工作的職員了,所以如同空屋一樣�?/p>

  走出一位總務科長竭力申辯著,但他們當然聽不進去。科長說經理從昨天起有事去大阪了,但他們仍在追問:在大阪什麼地方?我要給他打電話,說出他的去向來!

  “因為經理也沒有把去向告訴我,所以無法尋找�?rdquo;

  總務科長雖然臉色蒼白,但依然壯著膽。過去債權人咬緊牙關聽KI光學的無理要求,正因為如此,這次的騙局更激起了他們的憤怒�?/p>

  這些債權人接踵而來,有增無減。既有去銀行後才知道真相的,也有將星期六領回的支票原封未動用來支付給其它公司,其它公司來訴苦後驚慌失措奔來的�?/p>

  “這是十足的欺騙,性質惡劣的犯罪!我們要控告!”

  “我們星期六交的確認解除債權的證明當然是無效的。KI依然賒欠我們款子。神田光學的擱置部份的那一半我們也不承認,要求全數歸還�?rdquo;

  “經理去哪兒了?!”

  “趕快交出來!”

  “把森崎帶到我們面前來�?rdquo;

  獨擋這要求和譴責的是這位科長,但他只是一口咬定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既然是他本人逃跑了,債權人這樣發火也有點像豆腐上打釘子,徒勞無益了。這就是說,債權人對自己這樣干生氣漸漸有點厭倦起來了�?/p>

  其中也有把那領來的支票兌成現款作為通融資金的唯一指望的。當場的氣氛十分悲壯�?/p>

  這種狀態持續了3個多小時,這時暫時離開了一會兒座位的總務科長回來大聲披露說:

  “諸位,剛才森崎經理打電話來說,一小時以後就到達這兒�?rdquo;

  這一消息使事務所里擠得滿滿的幾十名債權人間引起了一陣騷動。聽來像是驚訝聲,又像是歡呼聲。明知沒有指望,但總而言之他本人出來會申辯些什麼,所以對此寄予一絲期待�?/p>

  “在什麼地方?”當即有人質問道�?ldquo;剛從大阪乘飛機到達羽田。電話是從羽田打來的,說是火速趕到這邊來�?rdquo;

  “去大阪幹什麼了�?rdquo;

  “這,想必是研究善後對策吧。正如我剛才所說的,詳細情況我也不知道�?rdquo;

  這一小時對大家來說猶如等10小時一樣急切。徒勞的憤怒由於他本人即將出現而恢復了生氣�?/p>

  森崎信雄露面比預定的一小時晚了半個小時�?/p>

  “這場較量會是我們服輸的�?rdquo;有人見了他便這樣自我嘲笑地咕噥道�?ldquo;焦急地等候的人結果一定失敗。這傢伙可是很熱悉岩流島的宮本武藏(日本江戶時代初期的劍客)的戰術哩�?rdquo;

  那森崎顯出一副氣喘吁吁跑來的樣子站在事務所中央。雖然依舊穿著筆挺的服裝,但畢竟神�插��郁�?/p>

  從圍著他的人中間立即響起了“經理、經�?rdquo;的喊聲,也有人氣勢洶洶,像是馬上要撲過去抓住他似的�?/p>

  “諸位,這回實在是事出俄然,我也不知怎樣道歉才好……”

  他先低頭道歉,還沒有待他說完,就立即有人劈頭蓋腦罵道�?/p>

  “什麼事出俄然!是經理的策略吧?是你使用山中這個人耍的把戲�?rdquo;

  這已經不能說是起鬨了,每一個聲音都代表了大家的心情�?/p>

  “不,事實上是事出俄然�?rdquo;森崎低下頭,“唉,請聽我說�?hellip;…山中這個人,其實我也跟他最近兩年才有交往,經常向他借款。據說是個有影響的機器商,所以我自己也完全放下了心。這次的事也是因為山中主動對我說如果以實質六分之一中止大家的債權這一條件則自己可以墊付,我才抱著一種落水擒水泡的心情,二話不說地依靠了他的援助。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山中的支票是拒付支�?hellip;…”

  “嗯,那麼,森崎君,山中這個人現在在哪兒?還有,他的事務所或是家在什麼地方?”

  “�?hellip;…”他更低下了頭�?ldquo;多怪我疏忽大意,他的家我不知道。山中給我的名片上寫著事務所在京橋那兒,我因為剛才從羽田跟公司聯繫時才知道這一事態的,所以立即去京橋那兒找了一下,但沒有發現那樣的事務所�?hellip;…造成這種事態,實在抱歉�?rdquo;

  聽著他這蠻橫無理的話,大家都出不了聲了�?/p>

  �?/p>

  從富士見車站奔馳下來的列車抵達諏訪湖畔,遠澤加須子覺得繞過湖水的車窗的風景總是那麼美麗。離開上諏訪以後,左側看不到街道了,整個車窗里展現出一片湖水。另一側是低台地,還有很多田地,這地方偶爾還有一些繩文時代的遺蹟。鹽尻嶺的上方露著穂高山嶽頂端的殘雪�?/p>

  隨著列車緩緩繞過湖畔,剛才對岸看去像是盆景邊沿的低矮的山巒漸漸改變形狀變大起來。湖岸的白色的人家又開始増多,不久便進入岡谷鎮�?/p>

  這一帶一到春天,梅花、桃花、櫻花幾乎同時開放。到�?月,山路兩旁的地里,低矮的木瓜樹上開出淡紅色的花來�?/p>

  空氣清新。每當從東京回來,加須子都體味這歡樂。過去曾經誇大其詞地宣傳說這兒是東洋的瑞士。儘管誇張,但並非全然不像。這裡戰後精密機械工業很發達,聽說戰爭期間讓製造軍用望遠鏡和觀測儀等東西,現在除了照相機、顯微鏡之外,還生產手錶和八音琴等,

  可是,提起岡谷鎮,誰都會首先想起繅絲廠,但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p>

  自光學方面的工廠增加以來,研磨相機鏡片的轉包工廠現在擴展到了原野、伊那、飯田,在與諏訪湖的北、東、南湖岸相連的岡谷、下諏訪和上誠訪大約�?0家工廠。也有家庭手工業性質的、規模從五六人到50人左右的工廠�?/p>

  加須子回到了與工廠毗領的正房�?/p>

  �?年前去世的丈夫之間沒有孩子。她的丈夫也沒有雙親,但有一個叫多摩子的妹妹。多摩子在東京學畫�?/p>

  加須子一換好衣服就來到外面的事務所�?名女事務員一齊寒暄說�?/p>

  “您回來了�?rdquo;

  “請叫倉橋來一下�?rdquo;

  女事務員離開事務所去叫工段長了。工廠在後面,有走廊相連�?/p>

  最年長的事務員說明了加須子離廠期間發生的事務上的大體情況�?/p>

  加須子正在聽她匯報時倉橋市太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雖是一�?4歲的熟練工,但已經是委之以工廠重任的工段長。鏡片的研磨有望遠鏡用的和照相機用的兩種,倉橋市太在相機鏡片研磨方面具有優秀的技藝。倉橋市太就是怎麼留面子也不能說是一個美男子。雙頰突出,眼睛瞘,雖鼻粱兒很高,但嘴很大,有點不大均衡。肩膀隆起,那副體格活像是一隻箱子�?/p>

  “您回來了�?rdquo;

  倉橋在經理室的另一房間的加須子的桌前坐了下來,

  “怎麼樣?”

  他立即問道。當然是指KI光學的債權人會議的結果�?/p>

  “拿到了現款,可是……”

  “咦?”倉橋瞪圓了眼睛,“真的嗎?這種結果怎麼也沒有預料到……”

  “可不是全部呀�?rdquo;

  “那倒也是。可經理您出門時大概也沒有指望能拿到錢吧�?rdquo;

  倉橋一直管加須子稱作經理�?/p>

  “儘管死了心,可我還是想出去看一看,況且我們公司為KI也吃了不少苦,大家為了按時交貨連續加了多少夜班呀。一想到這點,我就想去取錢,哪怕一點點也好呀!不過,好像總算能對得起大家了�?rdquo;

  “那好呀�?rdquo;倉橋也知道KI死死規定交貨期,職工被迫熬夜的苦楚,“給了多少�?rdquo;

  加須子說給了債權額的六分之一,並把事情從頭到尾給倉橋說了一遍。當�插��山中重夫這個人只是給加須子普通支票,其餘全部給拒付支票時,倉橋臉上顯出了不高興的神色�?/p>

  “打的什麼主意呢�?rdquo;他抱著胳膊說,“要是KI的森崎也跟那種騙子合夥的話,那就完蛋了。那一定是偽裝倒閉,森崎一定把相當多的資金藏了起來。用那種方法中止其餘的債權,作假的部份全部歸罪於山中這個人,打算在平靜下來時再開個什麼公司吧�?rdquo;

  “我也是這樣想的�?rdquo;

  “可是,為什麼只給我們公司開真的支票呢?”倉橋瞅了一眼加須子的臉,像是想說些什麼,但還是閉上了嘴�?/p>

  “不過,領到這麼點也是好的啊。現在有多少急需處理的票據?”

  “這,大概有三四股吧。我去叫久保來�?rdquo;

  “那回頭再說,倒是有一件事要做。倉橋,KI成了這個樣子,所以作為我們公司也得在什麼地方開闢一個客戶才�?hellip;…”

  “是啊。東京營業所的秋田君說什麼了�?rdquo;

  “他說盡力向大廠家活動活動,但靠不大住啊�?rdquo;

  “是啊,我們的研磨機器等相當老化了,所以如果跟大照相機公司有交易的話,趁此機會也能跟它們談談租賃機器的事,可是……”

  鏡片研磨機比以前進步多了,可中部光學的研磨機式樣已經相當陳舊。若是新式的,效率也能提高,加工的時間也可縮短許多,這就是說,製造成本也能相應便宜下來�?/p>

  最近的照相機行業款式的競爭日漸激烈,都傾向於價格低廉的相機。這是因為一方面市場產品過剩,另一方面由於自動化成本能降低,因而陳舊的轉包工廠就越來越不上算了�?/p>

  如果轉包廠商與大公司合夥,金融方面也就有某種程度的保障,這就是說,較之自力更生來哪個方面都要輕鬆些�?/p>

  “可是,去世的老爺說:光搞轉包是不行的,要是不儘早成為獨立的公�?hellip;…”倉橋追述說�?/p>

  事實上去世的丈夫是這樣說過的。如果光搞轉包,結果是沒有出頭之日的。成為獨立的照相機製造公司是他的宿願,所以當地盤很大的照相機公司來談判的時候,丈夫也拒絕了他們的要求�?/p>

  這諏訪地區有先驅者光學、高原光學和肯特光學三家大的照相機製造公司,其中數先驅者光學最老最大,但最近高原光學在以驚人的速度向同行業滲透。這公司在富士見高原建有現代化的工廠�?ldquo;高原”這名宇也是從那高原而命名的�?/p>

  高原光學的經理戰前是某照相機公司的職工,他用辭去那裡工作時領得的一份退職金勉勉強強地開始製造相機,完成了今天的大業�?/p>

  戰後美國士兵來日本以後突然掀起了相機熱,可以說高原光學跟上了這股幸運的潮流。創建當時月產量�?00架,但賣不出去,拿到哪家批發店去都不予理睬。可是,大阪的一家出口商注意到了它的廉值,作了它的後盾,從此開始走運�?/p>

  高原光學現在與百年老廠先軀者光學並駕齊驅,堂而皇之地進行著競爭。建在富士見高原白樺林山丘上的工廠擁有職�?500名�?/p>

  加須子的丈夫起初在高原光學間接地來商談交易時一口回絕了。之所以說�?ldquo;間接�?rdquo;,也是因為這是高原光學的轉包公司作為其轉包項目提出這件事的�?/p>

  現在在湖畔擁有現代化工廠的先驅者光學也來商談過同樣的事,這也遭到了丈夫的拒絕。丈夫脾氣很拗,一旦拿走主意,誰也動搖不了他,所以中部光學儘管是在本地卻與這兩家大的光學公司毫無聯繫�?/p>

  中部光學的客戶多半都是東京方面的鏡片公司,為此在東京設立了事務所,但由於中部光學是一個職工僅30來人的小企業,所以這些客戶也對它不寄多大希望。至少要像在上諏訪的遠東光學那樣�?00人左右的研磨工廠,否則它們是不會理睬的。像中部光學這樣的規模,不能直接轉包大公司的活計,必須安於承包轉包廠的活計這一立場�?/p>

  丈夫死前對自己的方針感到後悔,他流露說,要是當時與高原光學合作,我們公司也變得很大了。可誰都沒有想到七八年前來跟中部光學商量的高原光學會成為現在這樣的大企業�?/p>

  現代工業由於設備的現代化,其生產成本越來越低,但家庭手工業性質的研磨鏡片的轉包工廠只是人事費在增大,降低成本是不可能的。其差距一年比一年擴大,轉包工廠被母公司強迫要求降低成本,越來越處於困難的境地�?/p>

  比如說,不管是先驅者光學還是高原光學,你走進(哪怕是一步)明亮的工廠看看好了。從鏡片組裝到機身完工都高效能地進行著連續化的流水作業,放著各種零件(小至微細的螺絲)的傳送帶猶如大河的水流在兩排職工的正中央緩緩滑動。工廠從玻璃壁充分吸收陽光,充滿著非常明朗的光線。女職工頭蒙白布,身穿雪白的制服,動作熟練地迅速抓起在傳送帶上緩緩而來的零件,完成各自部份的裝配。隨著黑河的流水從上游流向下游,相機逐漸成形,乃至最後一道工序的河口,一台完整的相機便閃著光芒完成了�?/p>

  研磨鏡片,製造機身、螺絲、取景器等的轉包工廠都是小鎮子上的工廠。大工廠的大窗戶收進了北阿爾卑斯的山巒作為其整個壁面的一幅畫,而在這兒只能看到部份山和一丁點兒天空�?/p>

  過去鏡片的研磨依靠熟練工的特殊技術,但現在出現了現代化的研磨機,連十八九歲的女子也能輕而易舉地研磨了。以前這研磨是逐個逐個磨的,但現在一台機器能同時研磨幾百個�?/p>

  不過這是一般的研磨,照相機的鏡片需要精密的工序,這裡很大程度上要靠每個人即熟練工的技術。假定通過研磨機的一般的研磨能力為百分之七十,那麼其餘的百分之二十以上要依靠熟練工的手指。根據照相機廠家的嚴格的訂購條件,鏡片研磨其完成程度要求為百分之九十五,甚至為百分之九十八。鏡片的性能越高,越會被安裝在名牌的相機上�?/p>

  照相機的其它機身方面的部份,不管是快門還是電子曝光表,也不管是取景器,還是其它零部件,都是自動化生產的,但只是鏡片還留著手工業性質的工序。這就是研磨鏡片的轉包工廠得以立足的理由�?/p>

  從光學玻璃到稜鏡,製造工序哪兒都大致相同。這原料玻璃現在由F玻璃公司和O光學公司作為國產品一手經營。原形是不透明的塊狀述子,根據照相機廠家的設計圖將其打出各種大小的凸鏡凹鏡等喜愛的形狀。這截斷和衝壓稱�?ldquo;成形”。成形鏡片(還只是鏡片材料的階段)由照相機廠商提供給研磨的轉包工廠�?/p>

  在轉包工廠,把廠家提供的材料——這種小圓形的坯子,有的是36毫米的,有的是更小型�?mdash;—放在機器上用金鋼石的磨石造型,這稱作“粗刨”。在這道工序上加工出準確的曲率和角度等�?/p>

  粗刨完畢的東西表面還不透明,使其透明的階段就是研磨,普通使用氧化鈰。加工鏡片時,聯結其兩面的曲率中心的軸(叫作光軸)必須在正中央,所以需要一道準確地在圓形上收邊的工序,這叫“取芯”。以前這取芯是熟練工的工作,但現在機械化了,無論是誰的手都能輕而易舉地操作。研磨的歷史東西方都很悠久,但取得驚人的發展當然是新近的事,研磨上使用紅土製成的紅色顏料和瀝青(作為光學用一般常用的以石油系統的瀝青為多)據說是17世紀以後的事,當時當然沒有現在這樣的研磨機器,一切都是手搖的。使用縫紉機一樣的腳踏式的研磨機是僅半個世紀前的事�?/p>

  但最近鏡片精密度方面所反映的進步是十分驚人的,不是優質的便會被淘汰。倘是不經常改善加工方法和設備條件等,就會從同行業的激烈競爭中落伍�?/p>

  從降低成本這點來說也要求轉包廠商火速實現設備的現代化,但可悲的是它們沒有大資本,當然不能把錢放在設備投資上,因而它們進退維谷,一方面由於落後的手工業性質的勞動而必須支付高工資,另一方面又必須應付大廠家降低成本。這大概就是轉包廠商的現狀吧�?/p>

  加須子的工廠也苦於這些事情。大公司由於生產率供不應求,所以明知比自己公司生產成本高還要把活兒轉包出去,因而母公司對交貨日期是很苛求的。這就是它轉包出去的唯一理由�?/p>

  另一方面,母公司轉包出去的票據的支付期限漸漸延長,相機熱的最高潮的時候幾乎是現金交易的,但最近的票據4個月的不用說了,甚至逐漸出現了長�?個月的。其中有10個月的叫“月子”的票據。這是仿效了“10月懷�?rdquo;這話說的。另外還�?ldquo;飛機”票據,就是說這票�?ldquo;不知什麼時候會掉下�?rdquo;。前些時候轉包廠商主要是籌措支付工資和原料費,但近來必須為這傷腦筋了�?/p>

  因而明知硬幹仍向大家借錢,還要付利息。雖然帳面上是賺錢,但得不斷支付利息。這是轉包廠商共同的煩惱�?/p>

  為了消除這煩惱,還是必須與大廠家保持直接的關係,請它們出借或投入機器和其它設備資金。除此之外,別無生存之途�?/p>

  另一方面,大廠家之所以不能斷絕與轉包廠商的關係,這是因為它們不想使自己公司的工人數膨脹起來。這是考慮到縮小事業時要支付退職金和其它臨時開支�?/p>

  加須子的中部光學迄今�?家主要客戶,但其中KI光學最大,可見它只與所謂二流的照相機公司有交易。一到這一級,照相機公司本身經營就極不穩定,所以加須子也安不下心來,不知道客戶什麼時候會倒閉�?/p>

  事實上也是如此。像KI這種情況,雖然它以微薄的利潤把活兒轉包給你,但一旦它倒閉,賒款就只能收回其六分之一�?/p>

  雖說如此,事到如今也不能低頭去求先驅者光學和高原光學與自己做生意,因為估計丈夫拒絕時的一種感情的東西還根深蒂固地留在對方心裡�?/p>

  但接受東京方面的訂貨也必須警惕。因為只要有意接受,那方面的訂貨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若是不小心也會發生這樣的事,連名字都沒有的照相機公司因為給別的轉包廠商添過麻煩,所以到處碰璧,最後迫不得已來跟你洽談�?/p>

  “倉橋,現在在造哪兒的�?rdquo;

  在叫來久保榮子決定票據處理事宜以後,加須子問工段長道�?/p>

  “啊,現在在造拉維托光學的那一份。快到交貨日期了,所以這段時間大概要天天加夜班了�?rdquo;

  拉維托光學雖然票據支付期限長些,但支付的金額還是比較多的。KI倒閉以後,這拉維托光學是可以依賴的�?/p>

  加須子走進工廠�?/p>

  從十七八歲到二十二三歲的年�ji��o女子們在光線暗淡的工廠里操作著研磨鏡片的機器�?/p>

  “您回來了�?rdquo;

  “您好�?rdquo;

  加須子通過時那些女職工們輕�ji��o地、簡短地向她打著招呼,只是把她們那可愛的眼睛朝加須子方向轉動了一下,隨後又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工作。有的女孩一個一個地把鏡片貼到黑色瀝青上,也有女孩往研磨機上注著藥品。眼睛絲毫不能麻痹大意。在用金鋼石磨石進行粗磨�?ldquo;粗刨”工序上男子居多�?/p>

  加須子巡視了一遍,哪個女子都或是稍稍低頭行禮,或是�ji��o輕微笑,與其說是來巡視女職工的,倒更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師來巡視女學生的集體宿舍�?/p>

  加須子把加工好的鏡片放在手掌上看看。不透明的球還好像小孩玩的陶器球似的,但磨好的鏡片清�ji��o透明,仿佛要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它的曲率和斜度是根據訂貨公司的指定研磨的。若是同時研磨接受訂貨的兩家照相機廠家的鏡片會發生混亂,所以特別需要小心謹慎,這由工段長倉橋管理。如果管理不周到,生產效率也就上不去�?/p>

  倉橋市太出身於上伊那郡高遠鎮的農民家庭,中學一畢業就進入了下諏訪的一家名叫石川研磨所的轉包零星企業。叫石川的師傅是一位在鏡片研磨上有名的手藝人,所以倉橋就作為他的徒弟住在他家裡。年限為5年,但花�?0年師傅才承認他能頂一個人幹活。他受到了嚴格訓練,學得了一手技術�?/p>

  石川在倉�?5歲時去世了。他妻子在丈夫死後無意繼承其工作,石川研磨所便關閉了,這時看中了倉橋市太的手藝將他招進中部光學的便是加須子的已故丈夫憲太郎。再也沒有像倉橋這樣身手不凡的手藝人了,所以各地鏡片研磨廠商都來招引他,但他都拒絕了,大概是對憲太郎的人情味感到有股魅力吧�?/p>

  事實上,中部光學靠倉橋市太的本領在照相機廠家博得了好評,業績也有了增進。在現代化的時代,唯研磨鏡片還靠人的一雙手�?/p>

  研磨鏡片靠磨工微妙的直感,可以說是一種神韻的才能。雖然廠家的規格明細單上許可有千分之二至千分之三的曲率誤差,但做到這一點需要天才的本領,倉橋市太便是這少數人中的一人�?/p>

  現在中部光學由於母公司的大廠家KI光學的倒閉而受到了慘重的打擊。經營中部光學的是一名女子,一個工段長再優秀也許也無法支撐。這時,企圖挖掉倉橋的其它鏡片研磨轉包廠商都想把他弄到手,不,它們已經開始招引他,但倉橋的意志沒有動搖�?/p>

  不過,不管研磨鏡片如何精確,也還有一個作為母公司的照相機廠家的質量檢查這一關口,這裡是不能順利通過的,這便是這行業的舊體制的矛盾�?/p>

  加須子一看到這些跟自己很�插��的年輕女職工,就想把自己從東京帶回來的一點點土特產都交給她們。因為只�?0來人,所以連每個人的家庭情況她都一清二楚。這一點與大企業的公司不同,她與她們之間有一種親屬似的親密感�?/p>

  “經理�?rdquo;一名女事務員從後面上來叫她�?ldquo;您的電話�?rdquo;

  “從哪兒打來的�?rdquo;

  “這,是一位男的,他說是買賣上的事,請您接一下電話就清楚了。電話是從松本打來的�?rdquo;

  加須子想起了在東京KI光學遇見的山中重夫的話,他曾說:“最近要去溫泉走走,說不定會去拜訪您�?rdquo;雖難以相信,但心裡產生了這一預感�?/p>

  與加須子一起巡視著工廠的倉橋從一旁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山中說要來玩這件事加須子沒有告訴倉橋�?/p>

  歸到事務所一拿起話簡,立即傳來了正如她所預料的聲音:

  “是夫人嗎?我是山中�?rdquo;

  “前天多謝您了�?rdquo;加須子只得這樣應酬道�?/p>

  “啊,夫人,現在我在松本附近的淺間溫泉呀。怎麼樣?有個人我想無論如何要向您作一介紹,想今晚在這兒請您一起吃頓晚餐�?rdquo;

  他說了那家旅館的名字。在淺間溫泉那旅館是第一流的�?/p>

  “啊,很感謝您,可我今天有�?hellip;…”

  “唉,別那麼說……其實呀,那位就是就在這附近的某大光學公司的專務董事(公司中位於經理、副經理之下,常務董事之上的職務)呀。您也是本地的,這麼一說大概心裡有數了吧。由於這種關係,要是在上諏訪就容易引人注目,所以特意選了這個地方�?rdquo;

  “夫人,決不是對您的工廠不利的事嘛,這我可保證�?rdquo;

  山中重夫不停地在電話中邀請著�?/p>

  山中的電話掛斷以後,加須子想道,倘是當地的某家大光學公司,那就只有先驅者光學或是高原光學。山中說想引見那兒的專務董事。加須子的心動了,這是因為她剛與倉橋市太談起希望能與那兩家大照相機公司進行合作�?/p>

  結果她接受了邀請,雖然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經不起山中的糾纏,但內心也產生了一種期待,正如他所說的,事實上要是能與那種大公司的首腦接觸的話……只是對手是山中,這需要充分警惕。這是一個只給自己能兌換現款的支票,其餘的債權人則如同欺詐一樣交給他們拒付支票的人物!說句實話,那電話她真想一口回絕�?/p>

  加須子不認為KI光學的森崎經理根據他自己的意志作了那種欺詐的勾當,她只估計到還是山中這個不可捉摸的人物出了鬼點子,誘使他上了圈套。森崎本身與自己多年交易,覺得他並不怎麼壞�?/p>

  加須子叫來了倉橋,將電話一事告訴了他,但沒有說出山中的名字,用了在東京認識的某照相機批發商的名字。因為剛跟倉橋說了KI清理債權的經過,所以要是說出山中的名字,一定會被倉橋阻止的,不,也許會被他劈腦蓋臉地大罵一頓吧�?/p>

  作為加須子的心情,她想如果與那種大公司訂了合同,往後就請山中退居到中間人的立場上去�?/p>

  “是嗎?那就請務必去一下�?rdquo;倉橋一無所知,臉上露著爽朗的表情,“還是什麼呀,俗話說既有拋棄你的神,也有拯救你的神呀,KI公司剛倒閉就降臨了這種事嘛�?rdquo;

  “不過要是不去一下,究竟如何還很難說呀�?rdquo;

  “這倒也是,可是……我總覺得是大有希望的。經理,如果談起那件事,因為開始很重要,所以這一點請您堅持。就是說,我們公司正如您看到的,機器全部陳舊了,要想把它們改成新式的,需要相當一筆資金,要強調這一點,以出藉機器作為條件進行談判�?rdquo;

  “倉橋你真性急呀�?rdquo;加須子笑道,“光那麼說的話還不清楚啊,即使當場提出那種事,到正式決定還要經過幾次磋商吧。我想到時候再說�?rdquo;

  加須子回到正房一看,在東京的小姑子多摩子寄來了一封快信�?/p>

  多摩子從女子大學畢業以後進了一家畫塾,在那裡學畫�?/p>

  嫂子,對不起,請你給我寄30萬日元來好嗎?我現在很窮很窮。呆在這兒,花錢可多呢!真是意想不到。大家邀請了我,有時侯我得回請,還需要不顯眼的零化錢。而且,你瞧,馬上就要到製作季節了吧。我這回不回岡谷了,想與小組的人一起週遊一下九州。拜託了。如果行的話,想請你用郵政匯款寄到我的公寓來。從九州給你寄別致的土特產去�?/p>

  多摩�?/p>

  加須子皺起眉頭,但對這請求不能說不願意。她是已故丈夫的唯一的妹妹,也有情面的問題,況且多摩子對家裡的實際情況毫不關心,以為工廠賺的錢多的是�?/p>

  多摩子雖然性格開朗,但也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已故丈夫一直很寵愛她,正因為如此,不知什麼時候養成了這種任性的性格�?/p>

  迄今為止不知應她的要求給她寄了多少錢。從女子大學畢業後,以為她要回到這兒來,誰知徑直進了東京的畫塾,住在公寓裡。那公寓也好像是間闊氣的房間,要是儉樸一點,用寄去的一半以下的錢就能生活下去了,可多摩子一次就�?0萬日元或�?0萬日元,好像一點也不覺得多�?/p>

  多摩子以為照相機的價格直接變成了大幅度的利潤,鏡片的轉包公司也可從中漁利�?/p>

  郵局已經關門了,加須子決定明晨立即將匯款寄去。隨後急忙對著鏡子化妝,將剛才脫下的和服又穿在身上�?/p>

  “現在就去嗎?”

  拉門開了,倉橋突然走進屋來。加須子慌忙捂住了還沒有結衣帶的和服的懷部�?/p>

  不過倉橋只要有事聯繫,可以隨便進來,無需通過女傭人。事務性的事總不能一件件都等女用人去傳達�?/p>

  倉橋見加須子這副樣子不由得退縮了一步,但趕緊把所要辦的事情告訴了加須子�?/p>

  “那我就把這發票放在這兒�?rdquo;

  倉橋找著放置的場所,但結果將那發票放到了鏡台旁邊,隨後有點慌慌張張地走出了屋子。倉橋低著頭面紅耳赤的表情留在加須子的腦海里,回味起來不是味兒�?/p>

  倉橋市太從已故丈夫還活著的時候起就受到加須子的信賴,是個誠實的男子。他還過著獨身生活,已故丈夫幾次要他找一位妻子,但他總是婉言謝絕,不是說還早,便是看不中對方,所以連好為人操勞的丈夫也終於甩了手�?/p>

  ——那傢伙真古怪,不會是有相好的女人吧�?/p>

  丈夫這樣說道,但並沒有聽說倉橋有那種女人。事實上從他的性格來看,也不像是有什麼情婦�?/p>

  關於倉橋市太不想結婚的理由,只有加須子有某種感覺,自丈夫死後他成為自己的忠實助理以來,加須子進一步增強了這一預感。但是,加須子從未將此事顯現在臉上,一見倉橋就總是露出一張事務性的臉。倉橋市太也只跟加須子說工作上的事,對加須子的態度與她丈夫在世時絲毫沒有變,只是把“太太”改成�?ldquo;經理”這一稱呼。此外,全盤負責這小工廠的使命感成了他的一種氣概�?/p>

  剛才倉橋市太也是因事務進屋的,但出乎意料地遇上了加須子更衣的場面,笨笨拙拙地趕緊退了出去。這不僅是由於踩進了普通男人不該進去的場所而覺著難堪,加須子從倉橋一瞬間的表情里似乎第一次看到了他那不是事務性的、壓抑的感情�?/p>

  倉橋市太比誰都來得早,晚上一人很晚才回去。加班的職工全部回去以後他還要留下來安排次日的工作和檢查當天完成的鏡片�?/p>

  母公司檢查鏡片研磨是很嚴格的。特別是鏡片曲率的檢查方法是相當嚴密的。曲率左右著鏡片的析像能力,嚴格地檢查直接與購買者對照相機廠家的信譽有關。另外,倉橋市太還辛勤地進行牛頓環檢查所需的標準原器的製作�?/p>

  這標準原器一般是用厚藍玻璃一般的硬材料精確製成的。鏡片研磨麵的判定是以這原器為標準的�?/p>

  鏡片一照到光就呈現色紋,這紋就叫牛頓環。這方面有深奧的原理,但總之這標準原器與研磨的面如果完全一致,那麼這光紋就成一色,就算完成了精確的研磨�?/p>

  製作這標準原器需要高度的技術,倉橋的本領在製作標準原器方面也不亞於任何大工廠的熟練工�?/p>

  小姑子多摩子偶爾回家來看到倉橋這副勞動態度時無意中說:

  “倉橋他不會是愛嫂子吧�?rdquo;

  加須子一責備,多摩子便吐出舌頭,向上翻弄著眼珠瞅著加須子說�?/p>

  “唷,不過工廠的女孩子們背地裡都在那麼說啊�?rdquo;

  加須子從岡谷乘上了去松本的列車�?/p>

  “哎呀,去哪兒�?rdquo;

  在同一列車中,一位相識的婦女跟她搭話說。她也是去松本,所以途中倒並不寂寞,但加須子現在需要的是獨自一個人的時間,她想安靜地考慮一下今後的經營前途,分析一下山中的話�?/p>

  在松本站一下車就乘出租汽車去淺間溫泉�?/p>

  淺間溫泉位於東側緩坡的丘陵腳下。一進入溫泉街,就可看到沿坡道兩側排列著旅館,過去還著�?ldquo;井筒溫泉”啦�?ldquo;梅溫�?rdquo;啦等等招牌、但現在都成了漆亮的鋼筋混凝土的飯店了�?/p>

  山中重夫指定的旅店叫淺間觀光飯店。在當地被視為第一流的飯店,但它坐落在幾乎是在溫泉街盡頭的半山腰上。從這兒眺望,景致雄偉遼闊,就在它的下面,展現著松本平原,仰臉望去,對面隆起著北阿爾卑斯的山巒,乘鞍、穗高等山峰連綿不斷,只是現在它們消失在蒼茫的暮色之中,唯有盆地中住宅的燈火在閃閃發光。這飯店選擇了盡收這些美景的場所,建在那兒�?/p>

  走進大門一說名字,服務台那兒好像已經事前通報了,加須子立即被請了進來�?/p>

  “請進�?rdquo;

  加須子被帶著沿走廊往前走去,大概是從先趕緊跑去報告的服務員那裡得知的,山中重夫從走廊的拐角處笑嘻嘻地走了進來�?/p>

  “啊,經理�?rdquo;他滿臉堆笑,說道�?ldquo;歡迎您光臨。雖然我那樣相勸,可還是擔心能不能請得動您呀。啊,這下我就放心了�?rdquo;

  山中重夫與上次在KI光學的債權人會議上看到的態度截然不同,豪爽而且很會恭維人�?/p>

  “上次多謝�?hellip;…”

  加須子在走廊上想先道謝時,他笑著揮揮手說�?ldquo;哪裡,再別提它了,那是悄悄地給夫人的特別禮物嘛。那種事咱們就別說了�?rdquo;

  這時山中背後突然有人�插��臉來。原來是那個KI光學的森崎經理。不過,正確說來,因為該公司已經解散,所以也許該稱他為前經理�?/p>

  可是,加須子沒有想到連森崎信雄也在這種地方。森崎也露著一副有點尷尬的表情�?/p>

  “今天呀,是應山中君的邀請突然到這兒來的,我也因這次的事件,身心都�插��了�?rdquo;

  “不,哪裡哪裡�?rdquo;山中從一旁不失時機地插話說,“森崎君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所以是我把他帶到這兒來的呀�?rdquo;

  山中這樣說道,隨即又邀請說�?ldquo;來,請到這邊�?rdquo;

  那是在沿走廊拐了幾個彎的盡頭。女服務員打開了隔扇�?/p>

  “請,裡邊請�?rdquo;

  山中想先把加須子讓進屋裡,但加須子覺得屋裡好像有人,立即掠過她腦海的,是山中在電話里告訴她的某大公司的專務董事�?/p>

  “山中�?rdquo;加須子重新問道,“另外還有人在屋裡吧?”

  “啊�?rdquo;山中點點頭,變成了小聲,“其實正如我在電話里也說過的,有個人我想引見一下。啊,您見了他決不會吃虧的�?rdquo;

  “是哪一位?”

  加須子想在會見他本人之前儘量有一些預備知識�?/p>

  “啊,這等您見了他本人以後再說吧,就是說,讓您回頭高興高興�?rdquo;

  山中和森崎兩人究竟為什麼一起在這種地方會見那位專務董事呢?

  聯繫到KI光學清理債權的問題,加須子的腦海里不覺掠過一絲疑問�?/p>

  山中說是當地的一家大公司的專務董事,如果是這樣,那就是先驅者或是高原。先驅者光學的專務董事50歲模樣,但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是位32歲的青年,他是經理的堂弟�?/p>

  “請,裡邊請�?rdquo;

  在山中和森崎的催促下加須子走進了屋子,但那裡是候客室,房間的隔扇關閉著�?/p>

  “來了�?rdquo;

  山中從外面向裡面喊了一聲,隨即打開了隔扇�?/p>

  映入眼帘的是這樣一副情景:一位細長臉、戴�jian��的青年背著上座的璧龕(日本客廳里擺飾裝飾品的地方),讓兩個藝妓陪伴著,手裡拿著酒杯。是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雖第一次見他,但名字早就知道了�?/p>

  專務董事一見加須子,急忙把酒杯放到矮桌上,端正了坐姿�?/p>

  �?/p>

  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叫弓島邦雄,在同行業中頗有名氣�?/p>

  經理弓島順平體弱多病,在公司基礎安定的今天,他的堂弟、專務董事邦雄代理經理的職務,幾乎掌管著公司。最近,邦雄專務董事玩弄了一套擾亂銷售市場的手段,在大廠商間引起了大大小小的糾紛�?/p>

  但是,現在端坐在加須子眼前的弓島邦雄怎麼看也是一個彬彬有禮的青年紳士。無框的�jian��與他那副長臉很是相稱。鼻樑很高,但嘴唇很薄,�jian��裡面的眼睛充滿著精明強幹的眼神。他有著在能幹的年輕經營者身上所能感到的一種瀟灑的威嚴�?/p>

  “專務董事,這位是中部光學的遠澤�?rdquo;

  旁邊的森崎也點頭哈腰介紹說�?/p>

  “啊,請進�?rdquo;弓島專務董事雙手端端正正地支在鋪席上,說道,“我是弓島�?hellip;…今天硬是把您請來,給您添麻煩了吧�?rdquo;

  弓島朝加須子�插��了慣於待人接物的微笑�?/p>

  “沒有�?hellip;…倒是我不客氣地跑來打擾您,真是對不起�?rdquo;

  “專務董事�?rdquo;森崎笑道�?ldquo;其實在遠澤進這屋之前我沒有把您在這兒的事告訴她�?rdquo;

  “唉?這是為什麼?”專務董事�插��驚訝的眼神看著森崎�?/p>

  “實在對不起,我只是告訴遠澤是一家大照相機公司的專務董事。我想這樣做遠澤也會高興的吧。啊,這決不是失著。遠澤和我有多年的交情,她的脾氣我是很清楚的�?rdquo;森崎撓撓頭說�?/p>

  “不過,森崎君,這可有點不像話嘍。縱然說是大光學公司,也不光是我們公司呀,還有先驅者光學嘛。不管怎麼說,那兒比我這兒事業興旺,規模也大,遠澤大概是打算見先驅者光學的專務董事而來這裡的吧�?rdquo;專務董事邊說邊露著微笑�?/p>

  “不不,哪兒的話呢!不會那樣吧。首先先驅者光學說它安定聽起來倒滿好聽,但現在有點兒被高原光學壓倒了似的,正在著急吶。岡谷鎮上大家都在這樣說。我要引見的不是先驅者,遠澤她早就知道嘍�?rdquo;

  “森崎君總是那麼能說會道啊�?rdquo;

  “不不,這是真的。你說呢,山中君�?rdquo;

  “專務董事,森崎君說得對。不管怎麼說,高原光學不斷推出新的型式,在同行業中推行打破舊式樣的經商方法,其勢猶如旭日東升嘛,其實遠澤也是知道是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而光臨的呀�?rdquo;

  “唉呀,是嗎?”專務董事眯起眼睛說道�?/p>

  森崎和山中你一言我一語,加須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懸在半空中似的,兩人這樣說只能認為是在討好弓島�?/p>

  不過,加須子在進屋前也大致估計到了自己會見的對方大概就是高原光學。先驅者光學是個老廠,所以它有一系列固定的轉包廠商,要說有新加入的餘地,那就是最近繼續在發展的高原光學吧�?/p>

  “來,請坐�?rdquo;

  森崎和山中按專務董事的指示請加須子坐在他的正對面�?/p>

  “今天的�chu��賓應該是中部光學嘛�?rdquo;山中再三相勸,加須子只好在與弓島相對的座位上坐了下來�?/p>

  等候著的藝妓立即把菜餚端到加須子面前,手裡拿著酒壺。加須子剛請藝妓倒了一杯,弓島立即說了�?ldquo;�?rdquo;4一人起干起杯來�?/p>

  “恭喜您!”

  因為森崎突然這麼說,所以弓島大聲笑道:

  “恭喜什麼?”

  “不,專務董事,總之這一下高原光學的系列陣營得到了增強,這無論對公司的命運還是對中部光學都是可喜可賀的嘛,所以我才這麼說�?rdquo;

  專務董事笑著,但加須子手足無措。剛才森崎的話是在已經簽成合同後致的辭。究竟是什麼意圖呢�?/p>

  “不,那還早著呢�?rdquo;就連弓島也不禁皺起了眉頭�?/p>

  “遠澤�?rdquo;他把目光移向加須子,“請您別介意,森崎君是個急性子人呀,所以KI光學的家產都敗在他手裡了�?rdquo;

  森崎用雙手小題大作地拍了一下腦袋:“這下讓你捉住了把抦,我算是服了�?rdquo;

  “不過,既然森崎君那麼說了,所以我也覺得話好說了�?hellip;…你們暫時離開一會兒好嗎�?rdquo;

  專務董事支走了兩名藝妓�?/p>

  “說實在的,遠澤,正如您知道的,我是一個臭名昭著的人呀,您見我坐在這兒,想必提防著吧�?rdquo;

  加須子只得�ji��o輕搖了搖頭。事實上,說起弓島邦雄,在同業間名聲是很壞的。聽說協定他會滿不在乎地撕毀,在爭取市場方面他是極其專橫無理的,正因為年�ji��o,所以他格外地獨斷專行�?/p>

  “但我自己也清楚我名聲不好,可是看一下目前的照相機行業,什麼都用協定把雙方束縛住了。哎,我不想說別人的壞話,但總而言之,這都是在老字號的大公司牽制新興公司這一意義上簽訂的。買賣始終要站在自由競爭的立場上,否則就不會有發展。我有時候甚至無視經理的意志,所以也會挨一頓罵,但總的來說,對我的這一方針經理也是贊成的�?rdquo;

  “說的是呀�?rdquo;森崎不失時機地插嘴說�?ldquo;專務董事搞的是一套德川家康(日本德川時代的武將(1542-1619))的方法呀。經常有獨到之處,一步一個腳印兒推進著自己的戰略。這一點我很欽佩,聽了剛才的話也完全有同感�?rdquo;

  “這不對�?rdquo;山中皮對道�?/p>

  “不對?怎麼不對�?rdquo;

  森崎面帶慍色一問,山中立即說:

  “你說是德川家康,可專務董事是秀吉(即豐臣秀吉(1536�?598),日本戰畫桃山時代的武將)呀,因為正是天才的獨創性才是秀吉的本領嘛。加上有經理這個家康型的沉著類型的人在後面作強有力的後盾,所以專務董事也能充分施展本領嘍�?rdquo;

  “可不是,原來是家康加秀吉呀。經你這麼一說,倒說不定完全如此哩!”

  森崎使勁點了點頭�?/p>

  弓島邦雄用微笑打斷了他的話:

  “好像一時是流行過把秀吉啦、家康啦這些武將與經營者聯繫起來考慮,但我覺得這裡面有根本的錯誤�?rdquo;

  “專務董事,這是什麼道理?”山中一本正經地問道�?ldquo;家康也好,秀吉也好,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是戰國亂世之人,那是一種為侵略敵國而不擇手段的方法,在商業上這是不容許的,因為另有各的秩序,各有各的道德,若是侵犯了這些,就要遭到同行業的制裁嘛,再說,從根本上來說,還有商法這一法律嘛,圖財害命是不行的。在這一點上,不能拿目無法紀式的戰國時代來作比較�?rdquo;

  “哦�?rdquo;

  “事實上也是如此吧,我受到了同行業的責備,說我撕毀了一些小小的協定。我安份守己尚且如此,要是學秀吉和家康,那你試試,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rdquo;

  “那麼,專務董事您崇拜誰呢�?rdquo;

  “沒有�?rdquo;

  “啊?”

  “沒有呀。我首先討厭把買賣看作是戰爭。因為這不是戰爭,始終是一種遵循商業主義的交易嘛。這點完全是不擁有兵力的智慧和智慧的較量。況且我們並不是只有買賣的對手,還經常有顧客這一群眾。群眾是可怕的,無論怎樣大張旗鼓地宣傳,無論怎樣想依靠百年老廠的字號,好的東西他們一定支持,群眾的眼睛是瞞不過的……秀吉和家康都很了不起,但他們沒有群眾,光是互相打架,把只有對手的戰國時代拿到當今有群眾的買賣的世界來,恐怕也不行吧�?rdquo;

  “啊,畢竟是專務董事,眼光尖銳!經常意識到群眾,這點令人不勝欽佩�?rdquo;

  山中重夫一說,森崎也立即贊同說�?/p>

  “我們不知不覺地只看到買賣的競爭對手,所以氣量變小嘍。您不愧肩負著發展到這一地步的高原光學的重任,我們得到了很大的教訓呀�?rdquo;

  “啊,不知不覺講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話,那咱們就談正題吧�?rdquo;專務董事一本正經地對默默地聽著的加須子說道�?ldquo;說實在的,遠澤,我的公司托您的福,買賣走上了軌道,從國外也來訂貨,也有許多打聽的。這是值得慶幸的事。近期之內我們想進一步發售一種新型的相機,眼下還是我們公司的秘密。請您原諒,現在我還不能說那是什麼種類的,但總而言之,我們想大批量地生產新產品�?rdquo;

  森崎和山中也都把手放在膝蓋上洗耳恭聽著�?/p>

  “為此,問題是足以趕上生產的零部件是否齊全。特別是鏡片,目前轉包給了兩家公司,但怎麼也供不應求。雖說這樣,那種同時承包這家那家公司的鏡片的廠商可放心不下。別的不說,要是我們公司的設計秘密從那兒泄露了出去,那可不好辦嘍……不不,我是相信那種生產鏡片的廠家的商業道德的。相信是相信,但這個領域的競爭也是相當激烈的,聽說其中有的廠家收買職工竊取設計圖,也有公司竊取一個組裝零件進行分析研究。日本人有個壞習慣,稍能賣出去一些就立即模仿它。就是說,沒有獨創性,但模仿性很強�?hellip;…在這個意義上我想跟中部光學鑒訂合同,不知您意下如何?”

  弓島非常謙遜�?/p>

  “啊�?rdquo;

  加須子壓根兒沒有想到談判會來得這麼快�?/p>

  像高原光學這樣的大廠�?mdash;—現在已經一步登天成了無可爭辯的大手工業者的這家公司,如果要決定轉包機關,這一過程中當然需要種種繁瑣的磋商,比如說要進行調查啦,要進行技術考核啦,等等,經過這些步驟後再由對方附加苛刻的條件。在這樣的談判中,不斷地出現各種各樣的人。這就是說,大廠家普通都是採取一種對轉包廠商施恩的態度,因而使人覺得甚至有點過分的苛刻的產品檢查和對延期交貨採取殘酷的罰規也都是前提條件�?/p>

  一般的順序是,在核定產品生產能力以後也還要經過較長的時間的麻煩和曲折,對方營業部長之類的人才作為負責人最後露面。像這回專務董事打一開始就直接出面,還沒有探聽這方的意向便想締結合同,這簡直是夢話。立場完全顛倒了。要是這樣,好像是高原光學在向中部光學苦苦哀求似的�?/p>

  況且這位對手正如自己所說的,是在同行業中其手腕相當招人反感的弓島邦雄。加須子即使在聽他說話時也一時沒有現實感�?/p>

  “噢,是不如意嗎?”

  弓島專務董事和藹地瞧了一下低著頭的她的臉,那視線與男人們通常的視線迥然不同�?/p>

  “不�?rdquo;加須子抬起頭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所�?hellip;…”

  “這倒也是啊�?rdquo;森崎立刻說,“我在一旁聽著也吃驚,還從沒聽說過高原光學提出這麼優厚條件的談判,它對其它轉包公司可嚴厲呢�?rdquo;

  “森崎君,”專務董事制止道,“你說這種話,可我是在充分研究了對方公司的情況後才這樣說的呀�?rdquo;

  “是的�?rdquo;

  “你是想說目前我的轉包單位接受的條件都相當苛刻,是麼?”

  “不,哪、哪裡的�?hellip;…”

  森崎對自己的失言一著慌,專務董事立即乘勢來:

  “不必隱瞞呀,說實在的,這好像是同業界的常識嘛。可是嘛,大概不會有那種想做買賣但又把賺錢置之度外的傢伙吧,這樣說有點什麼,現在在我公司勢力下的轉包廠商製造的產品要比我們公司自己的造價還要高。這就是說,要是不那樣營業就無法維持下去。可是作為我們公司來說,因為是特意委託給造價高的轉包廠商致使盈利變薄,所以當然在其它方面就要嚴厲一些。你說是這樣嗎?”

  他對山中說道�?/p>

  “是的�?rdquo;

  森崎和山中一起點了點頭�?/p>

  “對了對了�?rdquo;弓島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說道,“你們不是在說前些日子剛倒閉的神田光學嗎�?rdquo;

  “不,也並不是……”

  “不,那樣想是理所當然的。神田光學是我們公司的主要轉包單位,也得到了它很多幫助,在我們公司這樣壯大之前,承蒙它鼎力相助,它的恩情我是忘不了的。但恩義和買賣始終是兩碼事,若是隨隨便便摻進一些感傷主義,反而不利於轉包廠商�?rdquo;

  “是的�?rdquo;

  “就是神田光學,我也常常提醒它們的經理神田隆平。我曾對他說:你們這兒經營管理不是有點鬆弛嗎?事實上可散漫呢!由於這個緣故,終於倒閉了。哎,作為我們公司來說,實在是無法相救呀!如果當時神田光學引進我們公司的經營管理一類東西,可能不會落得那種局面吧。瞎猜什麼我們要侵占他們,因而不聽我們的話,所以遭了厄運。你要知道,公司一倒閉,不管怎麼說本利全丟了嘛。不是聽說即使拍賣庫存貨也值不了多少錢嗎?”

  “是的�?rdquo;

  “他們那兒太濫發空頭票據了�?rdquo;

  弓島新點燃了一支煙,從嘴裡猛地吐出一口煙來�?/p>

  可是,據加須子所聞,神田光學並非這種情況,據同業界所傳,正如剛才弓島自己所說的,神田光學害怕高原光學侵占而開始警惕,高原光學對此記恨在心,於是搞垮了它。沒有比附屬於大照相機公司的轉包廠商更軟弱的了。只要母公司有那意思,搞垮轉包廠商猶如擰嬰兒的手一樣。目前長野縣照相機行業的轉包廠商據說�?80家,因而不斷有同行業興盛或倒閉,出現了種種悲劇�?/p>

  照相機的鏡片是根據訂貨公司的設計製造的,即使把這些研磨好的鏡片拿到其它照相機公司去也毫無用處,相機的鏡片是一種特殊的玻璃,所以不能熔化了再做。這就是說,照相機研磨的轉包廠商是在製造一種完全派不上其它用場的商品。因而,一般商品的中小企業通過傾銷和發行空頭支票能度過難關,而它只能靠發行空頭支票才能維持下去�?/p>

  照相機研磨的轉包廠商必須絕對屈服於大公司的君主或命令的理由就在這裡�?/p>

  “啊,對不起�?rdquo;弓島專務董事對加須子說道�?ldquo;先說說我的希望,作為最近即將出售的新型相機用的部件,我想請�chu��公司也製造一些鏡�?hellip;…”

  “……”

  加須子無從回答,弓島提出的訂貨數遠遠超過了目前中部光學的生產能力�?/p>

  “怎麼樣?行嗎�?rdquo;

  “怎麼也沒有足夠的能力,現在我那兒只有�?台舊的研磨機在研磨,所以沒有信心�?rdquo;’

  “這我清楚�?rdquo;專務董事點點頭,“說來有點抱歉,�chu��公司的情況我已經讓人調查過了,所以我很清楚。為此,如果正式簽訂合同的話,就把我那兒的兩台研磨機借給你們使用吧�?rdquo;

  “……”

  “啊,我那兒這次將從瑞士進�?台新式研磨機,加上這些,現在手頭的兩台就多出來了。喚,對我來說,就是廢物利用,所以您隨便借去用就是了�?rdquo;

  不管專務董事怎麼謙虛,這研磨機在高原光學現在還是主要的生產機器。加須子公司的研磨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機器,與高原光學相比,無論是精密度還是生產能力,都無法比擬。如果能請它出借,目前的鏡片研磨能力將會提高一倍,這是肯定的�?/p>

  “另外,如果這種生產順利進行,作為我的公司將會請你們加入系列之中,所以金融方面也會儘量給予照顧的�?rdquo;

  一切條件優厚。淨是一些一般要由這方提出,在被迫領情以後才能請對方決定的條件,而現在是事先沒有任何通知,由對方提出來的�?/p>

  “只是有一個條件�?rdquo;專務董事說,“如果出借我那兒的兩台機器,並且在金融方面給予照顧,那請允許我參加中部光學的生產管理�?rdquo;

  專務董事畢竟不是胡亂地表示好意的�?/p>

  “不過,這不是那麼拘板的事情�?rdquo;他笑道,“對不起,我對貴公司沒有任何野心,這從工廠的規模來說我想您是能夠明白的,只是因為鏡片研磨過程中生產管理是否周全將影響到生產效率,所以在這一點上,我想把我公司的適當的技術人員派到�chu��公司進行現代化的管理。我想通過技術引進,您那兒可能會進入新的經營狀態的�?hellip;…啊,對不起,貴公司的情況我已調查完畢了�?rdquo;

  宴席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才結束。事情辦完以後藝妓走了進來,氣氛也變得熱鬧起來。在這裡,森崎和山中像幫閒似地侍候著弓島專務董事�?/p>

  “那麼,咱們該回去了�?rdquo;弓島看了看表,�ji��o松地說,“對了,遠澤是從岡谷來的,我回去路過那兒,我送您去吧�?rdquo;

  以為森崎和山中也一起回去,誰知他們好像就那樣留在旅館。他們兩人和藝妓把弓島和加須子送到了大門口。這兩人似乎對女人別有用心�?/p>

  “遠澤,這下可好啦!要是專務董事那麼說了,不管怎麼說,那是貴公司的發展嘛。有高原光學相助,社會信譽就不同嘍!”

  森崎和山中大聲喝彩說�?/p>

  加須子還有一個疑問,這森崎和山中跟隨著弓島。不管怎麼說,森崎的破產方式不能不說有點奇怪,不像是那種單純由於不景氣面破產的例子。至於山中,他跟騙子一模一樣,開出空頭支票結算了債權人的債務,儘管不知道這是山中的餿主意還是森崎要他演的把戲,但顯然這是兩者結夥同謀的�?/p>

  森崎以倒閉的神田光學的欠債為理由,從轉包廠商的債權額中扣去�?成,但這也不知道有什麼鬼點子。似乎可以說,KI光學顯然是偽裝倒閉�?/p>

  即便如此,山中唯獨給了加須子真的支票,這會不會是為了讓加須子接近弓島而策劃的陰謀呢?

  總而言之,弓島作為親信般的人物使這種缺乏道德的兩人接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只要這點不清楚,加須子就不能順從專務董事。身為高原光學,居然和這種寄生蟲般的人接近,實在使人無法理解�?/p>

  “不,那兩個人呀……”在車子中,弓島專務董事對加須子謹慎的提問笑著答道�?ldquo;總有一天我想主動跟他們斷絕關係。對於您的擔心,我完全有同感�?hellip;…其實,那兩個人早就想接近我,我也不能不講情面攆走他們,所以在跟他們來往,心想若是喝喝酒沒有多大關係。不過這確實好像招人誤解。請您放心,這方面我是態度明朗的�?rdquo;

  汽車從淺間溫泉的緩坡上開下來駛入國道。夜晚的松本市的燈火漸漸稀少,成了一片桑田和葡萄地的景色。要說燈光,只有在這條公路上交錯而過的卡車的車前燈而已。前方高處燈光閃爍,那是鹽尻嶺。穗高山和槍山都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p>

  “剛才的事怎麼樣?”弓島乘車子搖晃,朝加須子靠過身去問道�?ldquo;貿然說起這件事,大概您也吃了一驚吧,不過這種事倘是讓部下辦,往往事情或是走了樣或是費時辰,就不理解我的真意了。作為我來說,是想儘早告訴您�?rdquo;

  “這事很好,不�?hellip;…”加須子謹慎地說道�?ldquo;只是我那兒也有一個人,我想跟他商談這件事,所以我想在這以後再給您回話�?rdquo;

  “有道理�?rdquo;弓島在車內燈熄滅的座席上答道�?ldquo;這我想也有各種各樣的情況,不過您自己怎麼樣?您是一位經營者,所以我想在這一立場上聽聽您個人的意見呀�?rdquo;

  “我想這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rdquo;

  “啊,您那樣想嗎?”

  “我沒有想到像我們這樣小小的鏡片工廠會得到高原光學的支援,況且那條件簡直像做夢一�?hellip;…”

  “不,作為我來說既然求助於您,就想照顧到底了。就我性格來說,我是討厭半途而廢的。要援助的話,即使我作出一些犧牲也要照顧到底。不過,要是這對我是不合適的,那我會直截了當說出來的�?rdquo;

  “好�?rdquo;

  “還有,遠澤,正如您知道的,照相機行業日新月異,所以嘛,靠舊的經營是無論如何也戰勝不了新的競爭的。怎麼樣?說來好像是誇口,您要商談的那一位,我想大概是一位照管工廠的人吧,如果您沒有意見,我來見見他怎麼樣?”

  “�?hellip;…”

  專務董事很性急。可是,他為什麼那樣急於簽訂合同呢?弓島自己也說他性子急躁,儘管如此,從過去高原光學的做法來看,這回好像是有點不同尋常�?/p>

  汽車直穿過原野臨近山嶺。依然是卡車和計程車等車輛射出一道道光束從車旁通過。每當交錯而過時,加須子的臉總被車燈照著。弓島不時地從一旁看著她�?/p>

  “遠澤,說實在的,看著您獨自經營那家工廠,我心裡挺憐憫您的�?rdquo;他耳語道�?/p>

  加須子嚇了一大跳。他的語調一反常態�?/p>

  “不論怎麼說,因為這種行業處境困難,連男子漢都費盡心機地在�插��!我想大概�chu��公司也以相當苛刻的條件承包著現在還有聯繫的拉維托光學和遠東光學的活計吧。我倒並不是譴責拉維托光學和遠東光學,但那是可想而知的嘛,價錢也被他們壓得很低很低吧�?rdquo;

  “……”

  加須子沉默著,但那是事實。依目前的狀況,扣除原價僅有一點點利潤,只能勉強支出人事費而已。周轉資金也十分困窘。要是這樣,新的機器啦、現代化的設備啦,就根本辦不到了�?/p>

  可是,這正是大企業對轉包廠商的殘忍的要求。既然大企業本身是以低廉的原價計算維持經營的,那麼轉包廠商要求過高的成本那是不可能的�?/p>

  “您引進這回從我們公司借的機器試試。生產確實會翻一翻,人員也可以少得多。即使是女職工,人事費也不可小看呀�?rdquo;

  這無需專務董事贅言,加須子自己也很清楚。但在這兒,即使說他們借給那機器,也還沒有具體地告訴那借貸費的條件。這些將在加須子方面決意接受以後再轉到談判�?/p>

  一越過鹽尻嶺,諏訪湖周圍的鎮子便一下子躍入了眼帘。湖畔鎮上的燈光猶如光粒美麗地撒布在圓形的黑暗湖面的四周�?/p>

  “遠澤,我之所以提出這麼優厚的條件,那可是因為我對您抱有好感呀!請您理解這一點�?rdquo;

  弓島邦雄說著,像是被眼底下上諏訪的美麗的燈光陶醉了似的,突然使勁地握住了加須子的手�?hellip;…

  並非沒有預料到,但加須子全身火辣辣的�?/p>

  �?/p>

  汽車進入岡谷鎮,加須子由弓島專務董事一直送到自己的家門孤。這一帶晚上一�?0點,幾乎所有人家都關上了門,變得黑洞洞的。北國的一排排屋頂很低、房檐很深的房屋靜悄悄地進入了睡鄉�?/p>

  “那就拜託了�?rdquo;

  弓島在加須子下車時又一次使勁地握了握她的手�?/p>

  這回加須子也沒有先前那般吃驚了。她知道了弓島的意圖�?/p>

  加須子佇立在那兒,一直到弓島乘坐�?ldquo;奔馳”的紅�插��燈消失在狹窄的街道里。這並不是出自對弓島的禮儀,而是因為突如其來受到的震驚,她不能馬上進到屋裡。弓島那手上的觸感像是被塗上似的留在自己的手掌上�?/p>

  “晚上好�?rdquo;

  近鄰的一名男子朝加須子打了聲招呼走了過去�?ldquo;晚上好�?rdquo;

  加須子用本地方言答道,隨後走進屋內�?/p>

  “您回來了�?rdquo;

  倉橋市太穿著工作服走了出來�?/p>

  “啊,倉橋,你還留在這兒呀�?rdquo;

  “�?hellip;…因為還剩下一點活,再說心裡也直惦掛著今晚的事不知怎麼樣了�?rdquo;

  倉橋是工廠的中心人物。照相機鏡片雖然用自動式的最新研磨機也能磨,但那還是基本的作業,細微的、精密的工序則必須用手指頭進行,需要直感和做外科手術那般感覺敏銳的指頭。倉橋市太在研磨鏡片的熟練工中是一個為數不多的有才能的人�?/p>

  “回頭跟你說�?rdquo;

  加須子撇下倉橋走進了起居室。她自己也明白對倉橋很冷淡�?/p>

  “百合,給我沏點茶�?rdquo;

  加須子用手掌圍住了女傭人端來的溫溫的茶碗,她想暫時在這兒使心情平靜下來�?/p>

  應該如何看待這次弓島的提議呢?旅館裡的話以及他在黑洞洞的車內的舉動變成重影搖晃而來�?/p>

  “百合,你去把倉橋叫來�?rdquo;

  倉橋特意留下,大概也想早點聽到這件事吧�?/p>

  剛才對倉橋態度粗暴,那是因為從弓島那兒受到的震驚還未消失的緣故。她對不起倉橋�?/p>

  “您叫我嗎�?rdquo;倉橋彎著腰走了進來�?/p>

  “啊,請坐……我外出期間有什麼急事嗎?”

  加須子沒能立即開口說高原光學專務董事跟她談的那件事,用這種問話來拖延時間�?/p>

  “�?hellip;…太田君來了�?rdquo;倉橋�插��一副興味索然的神色答道�?/p>

  “太田君?”

  “是太田育太郎,他突然露面,對我說:你們經理在嗎?”

  “你看他心情怎麼樣?”

  加須子也皺起了眉頭�?/p>

  提起這個太田�插��郎,那是這一帶的,不,在東京的光學行業中也是一個聲名狼藉的人物�?/p>

  “真叫人心裡發毛呀!是不是看到我們經營不好而露面的呢?”

  “�?hellip;…”

  倉橋顯得悶悶不樂�?ldquo;他說什麼了嗎?”

  “沒說什麼?……我一說經理不在家,他就一聲不坑地回去了、但他說明天還要來�?rdquo;

  “票據的事他說什麼了�?rdquo;

  “啊,那種事他不跟我說的�?rdquo;

  太田�插��郎是個儀表堂堂的中年紳士,今年四十四五歲,他專在奇妙的時候露面�?/p>

  太田現在已經沒落,但他父親曾是一家大銀行的幹部,他利用其父親的名字常出沒在銀行界人士面前,專門當代替借款契約的空頭票據的中間人,實際上他好像是有什麼工作的,但他把它扔在一邊兒,一看到有利可圖,就專心於這項副業,所以也許一半這是他�?ldquo;正業”�?/p>

  比如說,他一打聽到哪家光學方面的公司遭受人家拒付而若干資金周轉吋,就必定要露出他那儀表堂堂的體態來�?/p>

  一有經營困難的廠商,太田�插��郎便來到那兒。因代理銀行發放不出貸款而正在作難的廠商聽太田熱情地說明自己能為他們提供新開設的方便,便身不由主地依著他了。這是一種連稻草都想抓的心理。太田真的為他們找來接受這空頭票據的銀行。在同業界管這種銀行稱為“新娘”。結果那票據圓滿地換成了鈔票。因為太田介紹這種新娘,所以他成了“媒人”�?/p>

  一籌莫展的廠家也由此而喘了一口氣,對太田很是感恩,但太田故意不向這廠家收取禮金,他落落大方地笑著說:困難的時候互相幫助。但這回頭便變成苛刻的報酬回到依賴的一方�?/p>

  太田看準時機委婉地開口說�?ldquo;我需要一點錢,想�?00萬日元,匯票也行�?rdquo;

  當時的態度是很有分寸的,露著一副借不借都無所謂的神色。這種時候需要從容不迫的態度�?/p>

  廠家也因為以前請他當過空頭票據的介紹人,得到過恩惠,所以不由地為他這種從容的態度所迷惑,礙於難以拒絕,按他要求開出了支票�?/p>

  太田或是將這改成別人名義的銀行貼現票據,或是在街道金融機關換成現金,即使到期也一定不還。聽說這樣慘遭他毒手的僅在光學方面的廠商就有數十家之多�?/p>

  這種傳聞在同業界不徑而走,但厚顏無恥的太田臉上卻若無其事似的,像是想說�?ldquo;這是哪兒刮來的風�?rdquo;又大搖大擺地來往於同業界之間,尋找新的犧牲者了。對於騰不出通融資金而長吁短嘆的廠家來說,太田也許猶如一隻在上空盤旋著等待死人的禿鷹�?/p>

  加須子聽說那太田�插��郎現在又出現了,心裡也挺不愉快的�?/p>

  “可是經理�?rdquo;倉橋說。倉橋一直這樣稱呼繼承已故丈夫、前經理的加須子�?ldquo;先別說太田的事,今晚的事究竟怎麼樣了�?rdquo;

  倉橋目不轉睛地從正面望著加須子。在聽完加須子說明後,倉橋市太歪著腦袋說:

  “這好奇怪呀!堂堂的高原光學為什麼那樣優待我們呢?而且是在我們因KI光學一事遭受嚴重損失的時候。如果這是救濟倒還能理解,全面地給我們掌握,這根據真叫人不好理解啊�?rdquo;

  經倉橋這麼一說,加須子也無從解釋。如果說這是對方的好意那就算了,但對方也是做買賣的人。據說弓島邦雄是同業界首屈一指的精明人,光是好意是不成理由的�?/p>

  “我也不太清楚呀。不過,再看看情況吧,我想過些日子會提出明確的條件的�?rdquo;

  倉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又突然改變了想法似的,匯報完當天的工作便鞠躬說:

  “那我這就告辭了�?rdquo;

  “真對不起,讓你這麼晚�?rdquo;

  加須子一直把倉橋送到大門口。倉橋市太那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仿佛他的孤獨就要被吸進月光中去似的�?/p>

  加須子理解倉橋對自己表示的心情。他從未吐露過那類話,他對加須子抱有的好感成了他專心致志於工作的動力。丈夫死後工廠的體制絲毫沒有動搖,實際上這也是多虧了倉橋�?/p>

  加須子希望倉橋娶小姑子多摩子,但這大概雙方都不同意吧,多摩子是不喜歡倉橋這樣的手藝人的,她對更高尚的城裡的男子感興趣,她一回到岡谷便事事奚落倉橋�?/p>

  倉橋經常輕�ji��o躲閃,但他不喜歡多摩子這種女性,這一點加須子也是一清二楚的,但她覺得讓倉橋這樣繼續單身下去太可憐了。正因為能感到他的心情,所以他的獨身對加須子來說也是很危險的。可是,若是現在放走了倉橋市太,這工廠就完了�?/p>

  倉橋性格樸實,不惹人注目,所以高原光學的弓島專務董事一定和他合不攏的。但倘是依著倉橋的主張,那麼這公司就永遠只能和二流照相機公司打交道。這樣就沒有發展前途。在這意義上,這次高原光學的建議對加須子來說是一線希望�?/p>

  高原光學有種種臭名聲,例如對轉包廠家狠毒啦,殘忍啦,冷酷無情啦,等等,但仔細分析一下,那責難都是因為高原光學堅持了相當合理的經營方針。母公司與子公司之間這種合理的商業主義往往被落後的人情和溫情這類東西沖淡了。倘是這樣,作為現代工業將會永遠落後。加須子認為研磨鏡片的轉包公司對高原光學的非難是出於落後的人情主義。從這方面來說,高原光學的飛速發展可以說從其經營合理主義來看也是成功的。她想如果與高原光學簽訂合同,屆時就抱這種打算應付對方的方針就是了�?/p>

  問題是對方的態度。前些日子在淺間溫泉的會晤可以說是一種試探,對方也為了看看這方的態度,沒有提出多少具體的東西,只是說了兩件事:一是高原光學將進口新的鏡片研磨機器,所以借給兩台過去的機器;二是在資金方面將給予照顧。那只是談判階段,進入更細緻的協定那是今後的事,只是令人擔心的是,那專務董事讓臭名昭著的山中和森崎接近自己身邊。這點使加須子不安。公司經營越是合理,就越應該排除那種形跡可疑的人,可專務董事卻像自己的親信一樣�插��照顧他們,這倒底出於何種心情呢?

  在歸途的車裡弓島說打算最近與那兩人斷絕關係,但加須子只要這點不清楚就安不下心來�?/p>

  總之山中重夫是一個開出拒付支票勾消KI的轉包賒欠額的詐騙犯,他通過這一手段從多數債權人手裡收回了票據。這與其說是近乎犯罪,不如說是一種名副其實的詐騙行為�?/p>

  其後過了三四天,弓島專務董事再沒來說什麼。可是,一想到他在看不到的地方考查這工廠的生產狀況和產品質量,加須子不免有點緊張,吩咐倉橋嚴格檢查產品也是出於這一考慮�?/p>

  又這樣過了幾天,一天,加須子正在看帳簿時倉橋神色有點興奮似的跑了進來�?/p>

  “經理,你知道山中和森崎又辦起了公司嗎�?rdquo;

  “啊?那是真的�?rdquo;

  “好像是真的。我是從別處聽來的,據說是很確鑿的消息�?rdquo;

  “你說公司,那是幹什麼的�?rdquo;

  “有關光學方面的,畢竟在這領域裡呆了很長時間嘛�?rdquo;

  “在什麼地方?”

  “這,具體情況不清楚�?hellip;…也有謠傳,高原光學的弓島專務董事出了錢�?rdquo;

  “不過,好奇怪呀!森崎剛破產,山中是個那樣在東京幹了怪事逃到這兒的人吧,在這一點上,森崎說不定也是同案犯呀。這種人為什麼能堂而皇之地辦起什麼工廠來呢?”

  “大概背後有高原光學撐腰吧,一說有高原光學援助,東京的債權人也自然而然不會控告森崎和山中嘍,因為即使控告也拿不到一分錢。倒是一說有強大的廠家支援,為了儘量要回一點錢,反而會與它私下和解吧,說不定挨整的債權人到頭來反而搖著尾巴去森崎和山中那兒哩!”

  完全如此。研磨鏡片的轉包廠商沒有財力,說話無人聽,即使怒氣沖沖控告說自己受騙了,也一文不值,倒是儘量多收回一些賒欠額來得實惠。倘若這是森崎和山中兩人開設公司,大概再也不會有人理睬他們,受騙的債權人也一定會鬧到警察�插��。但一旦他們背後有高原光學,有希望從他們那裡得到錢,就不會採取那種愚蠢的手段了�?/p>

  “兩人到底是謀士啊�?rdquo;倉橋感嘆道�?/p>

  “可真奇怪呀�?rdquo;

  加須子想起了在黑洞洞的車裡握著自己手的弓島專務董事的耳語。他明確說最近將同兩人斷絕往來�?/p>

  開設新公司莫非是森崎和山中蠱惑人心的宣傳?

  也有可能是這樣一種戰術,通過討好弓島專務董事,讓別人以為高原光學會替自己出錢,暫時避開債權人的追究,使慢慢地重建起來的事業走上軌道�?/p>

  “那公司設在什麼地方?決不會是在東京吧�?rdquo;

  “那些傢伙厚顏無恥,不知道他們會幹什麼事。這樣的話,森崎的KI光學的倒閉果然是偽裝的。這些人使薄利的轉包廠商為難,真狠毒啊!”

  倉橋憤慨地說。因為兩人背後有弓島專務董事,所以他對森崎和山中似乎格外抱有反感�?/p>

  小姑子多摩子回來了�?/p>

  在加須子巡查工廠時,她的女傭百合這樣告訴她�?/p>

  因為不是胞妹而是丈夫的妹妹,所以加須子不能讓她一人那樣呆著。她把以後的事托給了一起巡查工廠的倉橋�?/p>

  “多摩子小姐回來了嗎?”不知道為什麼倉橋滿臉不高興�?ldquo;上次的信上不是說要去九州旅行嗎?”

  “大概是提前回到這兒來的吧�?rdquo;

  倉橋蹲下身去看研磨機,為的是聽不到加須子的回答�?/p>

  加須子一回家,只見多摩子穿著一套花哨的綠西裝站著,使人覺得那昏暗的屋裡似乎突然變明亮了�?/p>

  “您好�?rdquo;

  多摩子連忙朝嫂子鞠了一躬,她的臉在已經黑下來的屋裡露出了白白的輪廓。眼睛大大的,就是笑著表情也很豐富�?/p>

  “您回來了�?hellip;…都好嗎?”

  加須子朝小姑子微笑道�?/p>

  “嗯,沒怎麼的�?rdquo;多摩子活潑地攤開雙手說�?/p>

  “不是去九州了嗎?”

  “本打算去的,可跟一起去的朋友吵了一架,所以途中從名古屋繞到這兒來了�?rdquo;

  “這可不好呀。又任性了吧?”

  “太無聊了�?hellip;…嫂子,今晚您可要好好請我吃點什麼呀�?rdquo;

  “嗯,我盡力而為,還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rdquo;

  多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兒加須子的裝束,然後縮起嘴角說�?/p>

  “嫂子,您不能穿得再體面一點嗎�?rdquo;

  “這身衣服?不過,這是工作服呀�?rdquo;

  “這我知道。您還是穿更花哨一點的好,嫂子還很漂亮嘛�?rdquo;

  “真會說話,可不行呀。要跟工廠的工人一起幹活嘛。沒有時間打扮呀�?rdquo;

  這時倉橋慢吞吞地走了進來�?/p>

  “啊,您回來了�?rdquo;

  倉橋顯出一副似欲避開多摩子的眼神說道�?/p>

  “我回來了�?rdquo;

  多摩子笑睞睞地看著倉橋,倉橋竭力避開她的視線,說道:

  “經理,剛才森崎打來了電話�?rdquo;

  這是自淺間溫泉會面以來第一次聯繫�?/p>

  “什麼事呢?請你聽一下吧�?rdquo;

  “我聽了。森崎說想在今晚6點半�?lsquo;絹半’同山中一起見您。他說,想請經理共進晚餐,順便有事想求得您的諒解�?rdquo;

  “諒解?是什麼事呢?”

  “會不會是那件他們自己辦的公司的事呢?”

  加須子一想到給自己與高原光學牽線的總之是森崎和山中,便不能斷然拒絕�?ldquo;絹半”是上諏訪第一流的酒家,創始人是絲綢批發商的半七�?/p>

  “先聽聽他們怎麼說吧,你就跟他這麼說�?rdquo;

  “知道了�?rdquo;

  倉橋像是想說些什麼,但因為多摩子在場,所以沒有吱聲�?/p>

  “喂,倉橋�?rdquo;正當倉橋要出去時,多摩子叫住了他�?ldquo;總是看見你在幹活呀�?rdquo;

  “也並非如此嘛�?rdquo;倉橋愛理不理地回答道�?/p>

  “不,不對。我什麼時候回來你都穿著那麼一身工作服拼命地幹活,一點兒也沒有變。有什麼有趣的事嗎�?rdquo;

  “哪有什麼有趣的事呀�?rdquo;

  “你還沒有結婚吧?”

  “是的�?hellip;…電話還沒有掛上,我要去那邊了�?rdquo;倉橋抖起雙肩走了出去�?/p>

  “逃了�?rdquo;

  多摩子伸了伸舌頭�?/p>

  “多摩子,不該說那種話呀�?rdquo;

  加須子實在看不下去,責備了一下多摩子。從丈夫在世時起,多摩子對倉橋說話就很隨便,即使到東京後偶爾回來一次,這種習氣也沒有改變。也許在多摩子的�jian��,十年如一日地在鄉村幹活的倉橋太戇直了�?/p>

  正因為有這位倉橋,才在丈夫死後好歹把這個工廠維持了下來。能夠給在東京隨心所欲地生活的多摩子匯去必要的錢,可以說也多虧了倉橋的勞動,這樣說也並不過份。多摩子不了解這方面的事情,因為與倉橋長期呆在同一家裡,所以她反而一直沒有察覺這一點�?/p>

  “我說,嫂子,倉橋這個人沒有女朋友嗎?”多摩子取出煙來說道�?/p>

  “我不知道,但大概沒有吧�?rdquo;

  “他多大了?不是已經三十五六歲了嗎�?rdquo;

  “是啊�?rdquo;

  “我上高中那會兒就覺得他已經像是個叔叔了嘛。要是不給他早點兒娶個媳婦,怪可憐的�?rdquo;

  “那麼好的一個人,想娶的話人不是有的是嗎�?rdquo;

  “唷,那他打算不結婚嘍�?rdquo;

  加須子稍稍有點慌張地改口說道�?ldquo;不,我不知道他的心情,可�?hellip;…他老是那麼一個人,所以我有那麼一種感覺�?rdquo;

  “為什麼不結婚呢?”

  多摩子雖然面�插��笑,但那目光卻朝嫂子表露著某種追究�?/p>

  “不知道呀�?rdquo;

  “嫂子沒有過問嗎?”

  “沒有。每天儘是談工作上的事,所以這種私事就不由得難問了�?rdquo;

  “是嗎�?rdquo;

  多摩子像是有什麼用意似的朝加須子笑了一下,很有可能馬上會說�?ldquo;倉橋可喜歡嫂子吶”這句話來�?/p>

  加須子看出了這一點,於是兩頰通紅,急忙改變話題說:“別談這種事了,我說多摩子,你快換換衣服歇一會兒怎麼樣?今晚我來炸一些你喜歡吃的面蝦試試�?rdquo;

  “啊,真沒意思!”多摩子抽了一口煙�?ldquo;嫂子,是招待您吃飯吧?我一個人在家裡�插��巴地吃飯,這多沒有意思啊�?rdquo;

  加須子心想糟了,無意之中忘了這是小姑子回家來的第一個晚上。從丈夫在世時起,哥哥嫂嫂不管去什麼地方多摩子總是跟著去的。丈夫只有這麼一個妹妹,所以他很寵愛,正因為如此,多摩子變成了一個好撒嬌的孩子,養成了現在這種任性的性格�?/p>

  加須子是知道小姑子的性格的,雖然已經同意邀請去酒家,但那還是應該謝絕的�?/p>

  但現在已經毫無辦法。即使現在找個理由回絕對方,這回多摩子也會胡亂猜疑,反而跟你來鬧彆扭。她像親人一樣了解小姑子的這種反覆無常的性格�?/p>

  事務員走了進來�?/p>

  “�?hellip;…高原光學的弓島專務董事來了�?rdquo;

  “啊?”

  加須子大吃一驚。這來訪未免有點突然,事前毫無聯繫,搞得她狼狽不堪�?/p>

  “來了幾個人?”

  加須子心想,專務董事都來了,大概營業部長啦、技術部長啦等等領導幹部也都跟隨著他吧�?/p>

  “�?hellip;…是一個人�?rdquo;

  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更使加須子慌張起來。前些日子的晚上,她在車裡突然被弓島專務董事握住了手,此刻她想起了那手的觸感�?/p>

  “�?hellip;…把他讓到客廳里�?rdquo;

  加須子坐到鏡台前很快地化妝了一下。多摩子從後面看著她,問道�?/p>

  “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那是誰呀�?rdquo;

  “他叫弓島,高原光學,這您也知道吧,是家大的照相機公司啊�?rdquo;

  “這我知道�?hellip;…那專務董事為什麼一個人來家裡呢�?rdquo;

  “詳細情況回頭再跟您說吧。這事改天也想同您商量吶�?rdquo;

  “好的……我要不要跟嫂子一起見見那位專務董事呢�?rdquo;

  後面的話像是自言自語似的�?/p>

  加須子知道多摩子見異思遷,所以想勸阻她,但心想在她剛難得從東京回來的時候給她撥冷水也實在不好,況且今晚還要應邀�?ldquo;絹半”,若是多摩子再跟自己鬧彆扭就不好辦了�?/p>

  “是啊……你也是這個公司的董事,所以最好見次面�?rdquo;

  這公司大致是股份公司,所以多摩子當著董事。她是已故丈夫的唯一骨肉,是所謂同族公司�?/p>

  “太高興啦!我就用不著更換衣服了�?rdquo;

  多摩子象孩子似的用單腳在鋪席上跳躍著�?/p>

  “唷!”多摩子端詳著化妝好的嫂嫂的臉,說道,“嫂子您真漂亮啊!所以我說您應該再稍微打扮一下自己�?rdquo;

  加須子苦笑著往客廳走去。多摩子從後面小聲提醒她說:“這身衣服也最好換了它�?rdquo;但加須子沒有聽她的。若是再特意更換衣服會見弓島專務董事,回頭還不知道會被多摩子說什麼呢�?/p>

  一打開客廳門,只見身材修長的弓島專務董事正反剪著手觀賞牆壁上的油畫,聽到腳步聲後他回過頭來�?/p>

  “啊,您好�?rdquo;

  弓島滿臉堆笑,爽朗地說道�?/p>

  “上次晚上多蒙您盛情款待�?rdquo;

  加須子俯首說�?/p>

  “不,反而給您添了麻煩�?rdquo;

  弓島把視線移動加須子身後。加須子稍稍閃開身子,把多摩子讓到前面說�?/p>

  “這是我的妹妹,叫多摩子�?hellip;…這位是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rdquo;

  “您好�?rdquo;

  多摩子笑盈盈地鞠了躬�?/p>

  “要說是妹�?hellip;…啊,是已故的您丈夫的妹妹吧?”弓島用目光向加須子證實後,又對多摩子說:“實在失禮了,我是弓島�?rdquo;

  “我嫂子多承蒙您關照�?rdquo;

  多摩子像是大人似地說道�?/p>

  “不,豈敢豈敢�?rdquo;

  “請�?rdquo;

  三人圍著圓桌坐了下來,但多摩子立即說了聲“對不�?rdquo;便出去了�?/p>

  “您妹妹真漂亮啊!”

  弓島望著推門出去的多摩子的背影,說道�?/p>

  “總覺得光是個頭長大了……是我丈夫唯一的妹妹,所以從小就寵著她�?rdquo;

  “請問,她現在……”

  “啊,在東京學畫,從女子大學畢業後就那樣一直留在東京了�?rdquo;

  “是這樣�?hellip;…也夠您受的啦�?rdquo;

  弓島仿佛了解情況似地說道,這句話打動了加須子的心靈。專務董事雖年輕,但他似乎精通人情世故�?/p>

  “上次實在失禮了�?rdquo;

  弓島低聲說道。他睜大眼睛凝視著加須子,那視線里露著複雜的神情。加須子像是被刺痛了心似的垂下了雙眼�?/p>

  “我事後很擔心,心想可能使您不高興了,所以一時我都沒有能跟您聯繫,今天再也忍耐不住了,獨自以視察�chu��公司的名義來了。加須子,你不生氣吧�?rdquo;

  突然用名字相稱,加須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雖然從聽到弓島獨自來的消息時起就心想這不是單純的視察,但壓根兒也沒有想到會突然從他那兒聽到這種話。正當客廳的氣氛變得沉悶時,猶如吹進一陣輕風,多摩子端著茶走了進來�?/p>

  “謝謝�?rdquo;弓島也立即改變了表情和口吻,看了多摩子一眼,“剛才從您嫂子那兒聽說的,您在東京學畫吧?”

  “是的。不過那是業餘愛好,學得不好啊�?rdquo;

  多摩子把目光從專務董事的臉上移到加須子身上,溫順地低下了頭�?/p>

  “滿好的興趣嘛!真想看一看您的素描什麼的�?rdquo;

  “都是些拿不出手的玩意兒呀�?rdquo;

  “您太謙虛了。不過什麼呀,您干那種藝術,再回到這老家來,恐怕對研磨鏡片這種殺風景的活兒就沒有興趣了吧�?rdquo;

  “哎呀,哪會呢�?rdquo;加須子從一旁說�?ldquo;妹妹也是這公司的董事嘛�?rdquo;

  “啊?”專務董事故意瞪圓了眼睛,“那可要對您敬重一點嘍�?rdquo;

  “嗯,是的�?rdquo;多摩子故意挺了挺胸,說道�?/p>

  “反正您嫂子也許也會跟我說的,我也有事要求助於你們,但今天就不去談這些了。總之,今後想與你們好好兒合作,我是為此來參觀一下你們的工廠的。董事,請領我看看吧�?rdquo;

  弓島專務董事由加須子領著走出走廊來到工廠這邊。被半開玩笑地喊�?ldquo;董事”的多摩子也在一起�?/p>

  “這地方實在太亂啦,從高原光學來看,這地方簡直就像堆破爛的倉�?hellip;…”

  “哪兒的話呀�?rdquo;

  加須子一說,弓島立即和藹地說道。在一部分同業界中,人們說他傲慢不遜,可在這兒完全是一副謙虛的態度�?/p>

  弓島依次看了看各個車間,一站到鏡片研磨機前便看著那台機器,微笑著對加須子說:

  “這機器好像有點兒老啦�?rdquo;

  “是的,都快馬上可以報廢了�?rdquo;加須子也苦笑著說�?/p>

  “使用我們工廠里的兩台機器怎麼樣?與這相比較,不僅精密度高,而且效率也大不相同啊�?rdquo;

  那口吻就好像一旦成了高原光學的轉包工廠就可馬上交給機器似的。可是,那是在商定明確的條件以後�?/p>

  弓島一來到職工從瀝青中取出鏡片的車間,便抓起其中一枚,迎著明亮的窗戶看了一會兒,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道:

  “啊,這是拉維托光學的�?rdquo;說著把鏡片放回到了原處�?/p>

  一枚鏡片因為是在組裝以前,所以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不愧是弓島,他有充分的鑑別能力能一眼看出它�?/p>

  一離開那兒便來�?ldquo;取芯”車間。倉橋站在職工們的身後,加須子把弓島帶到那兒,用目光招呼了一下倉橋�?/p>

  “倉橋,這是高原光學的弓島專務董事舸�?rdquo;

  倉橋沒有�插��笑容,只是將手觸了一下帽檐�?/p>

  “這是我們廠的工段長倉橋�?rdquo;

  加須子一介紹,弓島專務董事便朝身穿工作服的倉橋走去�?/p>

  “您就是倉橋君吧?久聞大名,我知道您有一手好手藝�?rdquo;

  因為倉橋默不作聲,所以加須子插話說:“不,與你們的技師相比,倉橋說什麼也只是個老式的手藝人,所以怎麼也趕不上呀。不過,因為有了他,我也總算挺住了�?rdquo;

  “說是技師,可最近的都不行啦,因為有些人光炫耀學校里學得的知識,沒有什麼本領�?rdquo;

  弓島說到這裡把話鋒一轉,說道�?/p>

  “不過什麼呀,最近製造鏡片不是像以前那樣憑直感,而是由於科學的發達,設計等都是用電子計算機進行的,所以合理地處理老手藝性質的工序的技術有了很大進步�?rdquo;

  弓島之所以故意說在鏡片研磨技術的現代化進展過程中舊手工業的手藝人時代業已過去,這好像是因為倉橋那簡慢的態度觸怒了他,但也可以理解為是他在很快地覺察到倉橋對加須子的愛慕之心之後對倉橋的一種反感。一直沒有吱聲的多摩子從後面說道�?/p>

  “你瞧,比不上現代科學啊!”

  “因為科學在日新月異地發展嘛,照相機同業界如此進入批量生產時代也是託了它的福。過去要說製造鏡片,若不是有相當手藝的人那是幹不成的,這也是阻礙照相機批量生產的原因呀�?rdquo;

  弓島是在走出那兒去下面一個組裝車間的途中說這番話的。倉橋瞪著眼睛望著弓島的背影�?/p>

  加須子心想剛才弓島短短的幾句話觸怒了倉橋,但考慮到自己在領弓島參觀,所以不好回到倉橋那兒。的確從理論上來說正如弓島所說的,但在這種場合,等於是他在批評倉橋的“老手�?rdquo;。雖然弓島的話語是溫和的,但在倉橋聽來大概很惡毒吧。同時弓島說那種話時隨聲附和的多摩子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實在使他無法忍受�?/p>

  多摩子對鏡片工廠的事一無所知,但至少應該考慮一下在自己工廠里幹活的人們的心情。一般來講,中小企業的職工在大資本的工廠面前都有一種自卑感,這種自卑感有時就變成對大工廠的反感�?/p>

  倉橋一定連弓島專務董事來這兒都不順心。自有高原光學想與公司談判這樁事以來,倉橋時常露出焦灼不安的神態�?/p>

  “哎呀,真漂亮啊!”

  弓島觀賞著映在玻璃窗里的山嶽風景。連著湖面的群山的山頂一片翠綠�?/p>

  “多摩子,”弓島回過頭來�?ldquo;您在學畫,一看到這種景色,您會產生衝動立即拿出畫布來嗎?”

  “那是啊。不過我對這種景色沒有興趣�?rdquo;多摩子有點喜不自禁地說道�?/p>

  “噢?這是為什麼?連我這樣的外行人看到這種景色都想畫畫了�?rdquo;

  “可這種景�插��通俗啦,絲毫不覺得有什麼藝術性�?rdquo;

  “是嗎?畢竟是專家,思考方法與我們不一樣呀�?rdquo;

  “但這種圖畫明信片般的景色誰都瞧不起嘛�?rdquo;

  “您是土生土長的,所以說不定會被人那樣瞧不起呀。請問,您畫哪種傾向的畫呢?”

  “吸引我的不是具體的,而是抽象的�?rdquo;

  “哈哈,這麼說那是先鋒派畫嘍?”弓島饒有興趣地說�?/p>

  “弓島君您也喜歡畫畫嗎�?rdquo;

  “不,這方面一點也不行。我堂兄那兒收集了各種各樣畫商拿來的畫,可我不喜歡那種玩藝兒,所以那伙人也不來和我接近�?hellip;…不過要是多摩子的畫嘛,我倒是可以請您讓給我一幅的�?rdquo;

  “哎呀,您看都沒有看呢�?rdquo;

  “但您畫什麼樣的畫我是知道的。我想一定是有新精神的畫面。要是您還要在這兒呆一段時間,真想看兩三幅啊!”

  “沒有放在這兒,都在東京。倒是專務董事如果來東京,請您打個電話什麼的好嗎�?rdquo;

  “好啊。我每月起碼要去兩次東京的營業所,過幾天跟您聯繫吧�?rdquo;

  “我等著�?hellip;…您去東京出差時,能呆上多長時間?”

  “要看事情而定,最�?天吧�?rdquo;

  “�?天期間,都排滿工作了嗎?”

  “要說工作倒是工作,可�?hellip;…還要跟人打交道嘛,有時打打高爾夫�?hellip;…”

  “晚上去去酒吧……”

  “哈哈哈哈。哎,就是那種地方�?rdquo;

  弓島一掏出煙來,多摩子立即將她那別致的打火機伸到了他面前�?/p>

  加須子對多摩子的口氣和態度惴惴不安起來。這要是在客廳里倒並不介意,但這裡是車間。許多女職工在默默地幹活,也得考慮一下她們的心情才是。多摩子與弓島初次見面竟那麼狎昵�?/p>

  也不是看不出弓島不好冷落多摩子,迫於無奈在陪著她,但年�ji��o的多摩子似乎不知道這一點。她繼續說道�?/p>

  “我說,弓島君,您要是打高爾夫球,我想陪您打一次�?rdquo;

  “噢?您也打高爾夫球嗎�?rdquo;

  “其實高爾夫球的技術到不怎麼的,要是迪斯科,我倒是常去跳,所以很熟練�?rdquo;

  加須子畢竟還是忍不住了�?/p>

  “多摩子,”她喊道,“到那邊去吧,專務董事也很忙呀�?rdquo;

  還是弓島先會意,他立即向加須子賠不是說,“在這種地方說這些話,真對不起�?rdquo;

  隨後參觀了剩下的各車間,結束後三人又坐在客廳里。女事務員等候著,端出了熱毛巾和水果等�?/p>

  “實在對不起�?rdquo;弓島只是擦了擦手,沒站起來�?ldquo;多虧了你們,把�chu��廠完全裝到了腦子裡�?rdquo;

  “照待不周,而且又讓您看了亂七八糟的地方,實在不好意思!”

  “不不,哪兒的話,只是我剛才看了以後有點感想,從我個人的意見來說,某種程度改善工廠的管理似乎是必要的。我想還有許多提高效率的餘地。啊,這些事我想下次見面時再慢慢談吧�?rdquo;

  “多謝您了�?rdquo;

  “多摩子,今天有您在,我挺愉快的�?rdquo;弓島朝坐在後面的多摩子微笑道�?/p>

  “我也是�?hellip;…真沒想到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是這麼通情達理的人啊!”

  “這太光榮了。下次有機會一定陪您去輕井澤玩玩�?rdquo;

  弓島專務董事由兩人送著來到大門口,一乘上讓等候著的奔馳就從窗口揮了揮手開走了�?/p>

  加須子和多摩子並排站著,客人離去後,不知為什麼一瞬間留下了近乎空虛的感覺�?/p>

  “我說,嫂子,弓島這個人不是很瀟灑嗎?”

  多摩子露出一副興奮尚未平靜的神色說道�?/p>

  沿上諏訪湖畔是一條旅館街,原K造絲會館的房子也改建成了飯店。從湖岸的碼頭那兒有天鵝形狀的遊艇出去�?/p>

  �?ldquo;絹半”那兒看去,那碼頭就在近處。加須子�?點半到達正門口。考慮到多少是人家邀請自己,所以換了一下衣著,但儘量往樸素打扮,這也是因為出門時意識到了多摩子的視線。她被帶到了日本式客廳�?/p>

  森崎和山中滿面喜�插��把她迎了進去�?/p>

  “歡迎……”

  兩人把加須子讓到上座�?/p>

  “那天晚上實在失禮了�?rdquo;兩人的態度都鄭重得叫人心裡難受�?/p>

  簡單地做了一下乾杯的動作以後,山中笑咪咪地伸過頭來說�?/p>

  “聽說今天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去府上了,是吧�?rdquo;

  今天的事已經泄露出去了,由此可見這兩人與弓島的聯繫是何等密切�?/p>

  “因為專務董事是個能人,憑著他年�ji��o,都有點勞累過度了。但他既聰明又有魄力,作為同業界他可是個可怕的存在啊!”

  森崎又開始讚頌弓島�?/p>

  究竟這兩人在上諏訪一帶要閒蕩到什麼時候呢?加須子只能認為兩人在企圖儘量利用弓島。可是,弓島這樣的人大概不會天真到受他們利用的程度吧。說不定弓島恰如其分地籠絡這兩人,出乎意外地隨意擺布著他們。但具體情況一無所知。知道的只是森崎讓自己經營的KI光學偽裝倒閉,把相當多的資金揣進了自己的腰包�?/p>

  “給您那裡添了麻煩�?rdquo;森崎進入了今晚的商談�?ldquo;其實這回我們將辦一個叫榮光精密光學的公司,具體情況改天跟您說,先把這消息告訴您�?rdquo;

  今天倉橋所報告的不是假話。倉橋聽到那傳聞後告訴了加須子,但這傳聞是事實�?/p>

  “那可要向你們道喜嘍�?rdquo;

  加須子先應酬說。只知道他們以偽裝倒閉的形式企圖幹些什麼事情,但果真是辦光學方面的公司。不言而喻,他們的背後有弓島撐著腰�?/p>

  “不,給各處添了麻煩呀,實在慚愧之至。這回我們一定要振奮起來好好干!”森崎用勁說,“暫時我當經理,決定請這位山中君作為專務董事照管一切�?rdquo;

  “請多多關照�?rdquo;山中低下頭說�?/p>

  “倒是我要請您多多關照�?hellip;…那麼,工廠要建在哪兒呢?”

  “啊,多方面作了考慮,這上諏訪好地方也所剩無幾了,所以想乾脆建到駒根去�?rdquo;

  “是的,在從辰野到飯田的中途。那是一片處在駒岳山和天龍川中間的南此狹長的伊那盆地,空氣清新,我想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我認為那是個理想的光學工業的最佳之地�?rdquo;

  “那可是挑了個好地方啊!工廠什麼時候能建成�?rdquo;

  “是啊,我們逐步計劃,想在明年左右建成,也沒有必要那麼急嘛�?rdquo;

  開始新事業的公司不急於設立工廠,這是出於何種理由呢�?/p>

  �?/p>

  山中和森崎不停地挽留加須子�?/p>

  “請多多關照弓島君�?rdquo;

  兩人不住說著這句話,最後送到“絹半”的正門口時又說了一遍:

  “請多多關照一弓島君�?rdquo;

  什麼意思呢�?ldquo;多多關照”這話具體指的是什麼呢?就他們兩人的話來說,有點不合情理了�?/p>

  森崎和山中都是需要警惕的人物,這兩人在同行間早已聲名狼藉。要是忽然正顏厲�插��一一反問他們,事情似乎反而會麻煩�?/p>

  在乘著對方派的車回岡谷的途中,加須子又一次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那句話�?/p>

  他們的那句應酬話似乎與今天弓島專務董事的來訪有聯繫�?/p>

  怪事�?ldquo;多多關照”這話是應該由處於轉包立場的自己向高原光學說的應酬話�?/p>

  加須子意識到:在這裡,他們的語氣的重點放在對弓島個人的感情上。較之關照高原光學,他們更是要自己關照弓島�?/p>

  上次從淺間溫泉回來的路上,弓島在車中的低聲耳語也好,被他強求握手也好,都使加須子心情憂鬱。如果猜中了,森崎和山中似乎從他們自己的立場揣度弓島的意圖,竭力讓加須子和弓島接觸�?/p>

  兩人說要在駒根創辦新公司,但當然背後有弓島的援助,所以對兩人來說,弓島是再重要不過的資助者。加須子心想:倘若兩人是為了取悅於弓島而竭力讓自己接近弓島,那簡直就是捧場或是拍馬屁�?/p>

  悶悶不樂地一回到家,就聽到很高的鋼琴聲音。那是相當激烈的旋律�?/p>

  鋼琴是小姑子多摩子的,就那樣放在她的房間裡。那房間是多摩子幾年前去東京前一直使用的,至今原封未動地保存著,多摩子回岡谷時像是外出回家似的,若是房間變了樣,她會不高興的�?/p>

  加須子在房間裡換衣服時,那聲音突然停了下來,隨即打開了隔扇�?/p>

  “您回來了�?rdquo;

  多摩子探出腦袋,活潑地說�?/p>

  “我回來了�?rdquo;

  加須子見了多摩子的表情,這才安下心來,剛才聽到鋼琴聲時真擔心多摩子的感情。她莞爾一笑�?/p>

  “邀請怎麼樣?”

  穿著鮮艷的睡衣的多摩子一屁股坐到旁邊的沙發上,旋即又把腳懸空伸了出去�?/p>

  “欸,只是泛泛的寒暄,沒有什麼事情�?rdquo;

  加須子注意自己的說話,儘量不刺激多摩子�?/p>

  “是嗎?既然是宴請,藝妓什麼的也來了吧�?rdquo;

  “哪有那種人啊�?rdquo;

  “真吝嗇啊�?hellip;…不過,若是嫂子,男人們準是盯著看,這要比看什麼藝妓的更飽眼福啊!”

  “盡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rdquo;

  因為多摩子的情緒要比想像的好,所以加須子舒了一口氣�?/p>

  從出門去“絹半”那時她就考慮過,自己的行動大概會被多摩子往邪處想呢�?/p>

  “多摩子,您好像很高興啊!”

  “哎呀,您怎麼知道的?”

  “剛才還彈了鋼琴,看您按捺不住心裡的高興勁�?rdquo;

  “我很單純,所以馬上露在表情上。嫂子,您知道我為什麼這樣高興嗎�?rdquo;

  “這,是不是因為好久沒有回家了,所以這麼高興?”

  “不,才不是這種小里小氣的事呢!我來告訴您吧�?rdquo;多摩子挨近加須子,小聲說道,“剛才我給弓島打電話了�?rdquo;

  “啊?�?rdquo;

  加須子不由得目光嚴峻地望著多摩子�?/p>

  “瞧,吃驚了吧�?rdquo;

  多摩子滿不在乎似的�?/p>

  “打電話說什麼了�?rdquo;

  加須子心裡慌亂起來。因為是這個節骨眼上,所以對弓島必須小心謹慎。縱然說此事與多摩子無多大關係,但她這麼自行其事那怎麼行呢�?/p>

  “這個,我邀弓島打高爾夫球了�?rdquo;

  “……”

  “於是他說明天不行。還說要是�ji��o井澤那太遠了,騰不出工夫來�?rdquo;

  “那倒是呀,他很忙,不能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呀�?rdquo;

  “可是,嫂子,”多摩子哧哧地笑道�?ldquo;跟弓島約好了從明天下午出去兜風,弓島說他有一輛極漂亮的比賽用車,所以我們決定乘它從茅野爬上去到蓼科高原。他說這時候高原美極了�?rdquo;

  加須子無法答話�?/p>

  “另外還相約了好多事情,還決定去弓島家瞻仰一下他的珍藏品�?hellip;…真沒想到這諏訪的鄉下還會有那種人�?rdquo;

  加須子也不能當場責備多摩子的這種輕率舉動。如果說了,還不知道這小姑子會對自己怎麼頂牛呢!這姑娘從小嬌生慣養,感情起伏大,動不動就立即表現在露骨的態度上�?/p>

  “弓島是位忙人,你可不要太打擾他呀�?rdquo;

  加須子只能這樣消極地說道�?/p>

  “沒有事,弓島也樂於跟我玩嘛!”

  多摩子一點也不領會加須子的意思。看上去也好像故意裝著一副不領會的樣子�?/p>

  多摩子說了聲“晚安”後便哼著歌曲,飄揚著她那羽毛似的睡衣離去了�?/p>

  翌晨,多摩子細心打扮了一番,10點半已經穿上了皮鞋�?/p>

  “這麼早就要出門了�?rdquo;加須子說�?/p>

  “約定�?2點嘛,現在不去,要遲到的。弓島他一定已經出車準備了。那我就去了�?rdquo;

  多摩子腳不踮地似地出去了,那時她朝加須子瞥了一眼,那視線里充滿著鬥志�?/p>

  當晚多摩子很晚才回來。正當加須子在替她擔心時,大門口響起了車子到達的聲音�?/p>

  多摩子臉紅紅的,走路直打晃�?/p>

  “喝酒了?”

  加須子目光嚴峻地望著她,問道�?/p>

  “別用那副表情看我�?rdquo;多摩子噴著酒氣,笑道�?/p>

  “在哪兒喝的?”

  “去松本了�?hellip;…今天太好啦!弓島駕車繞過蓼科到茅野已經是傍晚了。蓼科美極了!中飯是在那兒的飯店裡吃的,隨後兩人一直走到上面。白樺好看極了,真想畫幾幅寫生畫什麼的!東京的人還沒有去那地方,所以可幽靜吶!”

  加須子捏著一把汗,還不知道多摩子是怎樣對弓島採取熟不拘禮的態度散步的�?/p>

  “別墅也還沒有人進去居住,誰都沒有走過,跟夏天的那番混亂情景截然不同,所以我們去了山上,……邊走邊同弓島聊天兒。他呀,既熟悉畫,又精通音樂,還給我講了許多我所不知道的事呢,最叫我高興的是他一點也不講買賣的事�?rdquo;

  “那樣給人添麻煩好嗎?”

  “算不了什麼,就是他也挺高興的嘛。他說希望跟我成為好朋友�?rdquo;

  “……”

  “隨後,因為覺得下山回富士見的總公司去沒有意思,所以我們談妥乾脆上松本去,一口氣通過這岡谷,兜了一圈�?rdquo;

  “這主意是誰先提出來的�?rdquo;

  “哎呀,嫂子,你真細心啊。那也許是我呀,因為我不想回到家裡來把那種氣氛破壞了�?rdquo;

  “弓島也被你纏著很為難吧�?rdquo;

  “哪裡的話呀,就是去酒吧他也把我拽在身邊不放�?hellip;…跟東京不一樣,地方的酒吧也滿有意思哩!那酒吧好像是弓島常去的地方,老闆娘什麼的可奉承他呢。不過,她一直露著不樂意的神�插��看我,也許是吃醋了�?rdquo;

  “盡說無聊的話�?hellip;…後來請弓島送到這兒了?”

  “嗯。不過,因為很晚了,所以他在家門口說了�?lsquo;告辭�?rsquo;就回去了�?rdquo;

  多摩子飄飄然的,就好像她把弓島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並非不能理解這是對加須子的諷刺�?/p>

  大概是從小被父母太寵愛了的緣故,多摩子養成了一種總是要以我為中心的性格。弓島來拜訪加須子,跟加須子說話,對此多摩子頗為不滿,也許是她的這種心情使她沒有對弓島採取過分積極的態度�?/p>

  只是兩個人又是去蓼科兜風,又逛跑到松本喝酒,這不是昨天才見面的人之間所做的。弓島大概迫於無奈陪著多摩子吧�?/p>

  可是,多摩子卻忘乎所以地匯報著她和弓島兜風的經過�?/p>

  “和弓島交往是可以的�?rdquo;加須子謹慎地說,“可不要太過分呀。你還沒有結婚,呆在這種鄉下會立即落閒話的。倘是被人誤解了不是太無聊了嗎�?rdquo;

  “哎喲,我可不在乎這種事�?rdquo;多摩子目光炯炯地說,“這個地方本身就很守舊嘛,要是介意這種事情,我就不能活啦!隨人家怎麼議論去�?rdquo;

  “話雖如此,但我想照顧社會上的影響也是需要的啊,特別是你,沒有父母,哥哥又去世了,所以格外引人注目。也請你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啊�?rdquo;

  “嫂子你也真因循守舊啊!因我的事嫂嫂要承擔責任,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封建的,因為我也已經有獨立的人格了嘛。我可不喜歡受嫂子的監督�?rdquo;

  “不是那種意思呀。我沒有把你當作孩子,我認為你的行動應由你自己負責,但世人的眼睛充滿著好奇呀。就是弓島,他工作也很忙,即使跟他交往,也需要有點節制。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呀�?rdquo;

  “謝謝您的忠告�?rdquo;多摩子若無其事地微笑道,“不過我想自由行事,即使在東京,任何事情我也都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嫂子您動不動就說社會上的人怎麼樣怎麼樣,可是,即使你討他們歡心,但一旦有情況,他們替你負多少責任呢?譬如說,這公司倒閉了,分文沒有了,可誰都不援助你一分錢呀!那時只是被人嘲笑而已。社會上的人,就是這種東西�?hellip;…我總在想,嫂子您光顧忌這些方面,太束縛自己的自由啦!請您稍微自由自在一點吧�?rdquo;

  “我是不是老腦筋呢�?rdquo;加須子苦笑道�?/p>

  “是的,可老吶�?rdquo;

  多摩子說罷目不轉睛地看著加須子,她的表情驟然變了�?/p>

  “弓島愛著嫂子吶�?rdquo;

  “多摩子!”

  這話終於從小姑子嘴裡說出來了。這是加須子最害怕的話�?/p>

  “不,我要說。就是嫂子你也明明知道弓島的心情,可�?hellip;…”多摩子露出了一副中年婦女似的神色,“但我是決不把弓島交給嫂子的。弓島我一定要把他占為己有,因為我愛弓島!”

  聲音強而有力,裡面充滿著對加須子的嫉妒�?/p>

  加須子沒有出聲,她自己也明白臉上漸漸沒有了血色�?/p>

  “是件喜事吧?請你好好記住�?rdquo;

  多摩子臉色蒼白,歇斯底里地喊道,旋即跑到自己的起居室去了。腳步還是那樣蹣跚�?/p>

  加須子一時呆立在那裡,她覺得四周在漸漸傾斜�?/p>

  加須子認為自己繼承亡夫,是竭盡全力培植他的未競事業的。她覺得那是丈夫的遺志。另外,在這裡替自己幹活的以倉橋為首的職工也都是好人,她不想以關閉這工廠辜負職工們的期待,千方百計想使它發展成為一個繁榮的工廠�?/p>

  現在研磨鏡片的轉包工廠,哪家都毫無例外地艱難地經營著,這是一種與目前的照相機熱截然相反的現象。大資本的照相機公司拼命地推行經營合理化,為獲得市場而到處奔波,結果將它們其它方面遭受的影響全都轉嫁給了轉包廠。流通過程漸漸面目全非。這所謂流通革命反過來又限制了生產過程,使轉包廠商處於艱難的境地�?/p>

  誰也沒有想到在照相機趁著旅遊熱呈暢銷趨勢的情況下還存在著幾百家這樣困窘的工廠�?/p>

  一批批出售的新穎相機、被宣傳詞句所謳歌的各種特徵。為此令人眼花繚亂地進行著旨在拼命推銷的式樣改良,每次轉包工廠都無可奈何地依著母公司的要求去做。到昨天還通用的型號今天卻不通用了。至於以前向轉包工廠訂購的零件,有的公司竟然連廢除合同的補償都分文不付�?/p>

  大公司使轉包工廠頭痛的是對繳納的鏡片�?ldquo;檢�?rdquo;。鏡片的微妙的曲率容許範圍為千分之二或千分之三,除此之外都為“不合�?rdquo;。這裡面很多是檢查員的主觀在起作用。即使拿到工業試驗場去爭辯也無濟於事。就是贏了,往後就再也不給你活計了,更何況要是被刁難說“鏡片研磨得不�插��”什麼的,轉包工廠就只好忍氣吞聲了。大公司有一套結構,只要它有意,便能�?ldquo;不合�?rdquo;的名義隨意調節轉包工廠交納的產品。有名的照相機製造公司的繁榮就是建築在這種犧牲上的�?/p>

  當然轉包廠商也有橫向的聯繫,但那是一種附屬於特定的母公司的轉包廠商的親睦團體,既不為捍衛共同利益開展鬥爭又不團結,甚至是一種一朝有事便企圖拉對方後腿的豺狼群�?/p>

  加須子之所以為高原光學的弓島的話所吸引,也是出於這種經營狀態�?/p>

  但是,在東京學畫的多摩子絲毫不理解這種事,她以為哥哥留下的工廠會自動運轉,會自動提高盈利�?/p>

  對此加須子心裡十分惆悵�?/p>

  丈夫死時她曾下決心離開婆家,是以倉橋為首的職工們勸阻了她。他們想靠自己的力量設法使這中部光學發展下去,所以懇求加須子務必留下來。這大概也被世人曲解了,以為加須子對丈夫遺留下來的公司戀戀不捨,侵吞了這家公司�?/p>

  不能斷言多摩子內心沒有這種世俗的偏見。她是個要招贅的姑娘,她也許認為,若是繼承了這家的財產和中部光學的經營,自己便才是正統的。這就是說,從別處招個女婿,讓他當這家公司的經理維持業務。這種例子在社會上是極多的�?/p>

  加須子這種情況又如何呢?留在婆家經營丈夫遺留下來的公司,這使得她不能再婚了。說穿了,這是一種為死去的文夫作出的犧牲。事實上如果她想獲得自由,那麼離開這兒遠比留下來無拘無束�?/p>

  翌日,弓島給加須子打來了電話�?/p>

  “啊,昨天帶著多摩子到處跑,真過意不去�?rdquo;弓島彬彬有禮地說道,但話語裡充滿著深情�?ldquo;本想早點打發她回去的,但不知不覺拖延了,讓您擔心了�?rdquo;

  “不,倒是我多蒙您幫助。多摩子那個樣,想必一定給您添麻煩了吧�?rdquo;加須子道謝道�?/p>

  “很開朗的姑娘,我可是托她的福,昨天忘了工作,愉快地度過了一天啊!後來去了酒吧,可能稍喝多了一點酒�?rdquo;

  “是的,好像是那個樣子呀�?rdquo;

  “她本人說能喝酒,所以我沒有制住她�?rdquo;

  果然如想像的那樣。一定是多摩子得意忘形地在酒吧主動要求喝酒的,不是弓島敬的�?/p>

  “淨給您添麻煩,真對不起�?rdquo;

  “可是,請您不要訓斥她。她說下次想看看我收集的一些東西,到時也請您,當然還有多摩子一起來好嗎�?rdquo;

  “好的,謝謝�?rdquo;

  “請務必光臨。我雖然陪多摩子也覺得很愉快,但我想跟您也有那麼一天。過幾天您能騰出這種時間來嗎�?rdquo;

  “好的……”

  “這務必請您考慮一下。那就再見了�?rdquo;

  “您特意打電話來。實在不敢當�?hellip;…這個,多摩子在房間裡,要叫她來接電話嗎?”

  “不,不用了。再見!”

  弓島直接向加須子提出了邀請。雖然是電話,但作為說話的順序是很自然的。從寒暄這點考慮,不像是泛泛的客套話,加須子又回憶起了上次晚上在車裡被他握手的情景�?/p>

  弓島親自參觀了工廠,所以大概會以某種形式使其希望具體化吧。那完全是生意上的事,不是夾雜個人感情的商談。或者是弓島自己提出條件來,或者是派別的董事來作為他的代理,總之過幾天高原光學會表明態度的,但弓島個人的心情會怎樣左右這條件呢?就連加須子也急切地等待著這一天�?/p>

  加須子去工廠轉了一圈�?/p>

  車間的哪個姑娘都向女經理投來�插��的目光。職工們說要是加須子一天不來一次她們就感到寂寞�?/p>

  倉橋在取芯車間操作,加須子一來他就抬起頭來,“那邊還沒有來說什麼吧�?rdquo;

  因為旁邊有別的職工,所以聲音很小,也沒有明說高原光學的名字�?/p>

  “還沒有呀�?rdquo;

  “奇怪。最近專務董事本身那樣熱心地跟我們接觸,可關鍵的生意上的事卻遲遲不談,這是什麼原因呢�?rdquo;

  “可能是有多種原因吧�?rdquo;

  實際上,雖說弓島專務董事獨攬大權,但還有公司經理,還有其他一批董事,要想統一合同的條件,還要進行諸多方面的調解,這一定需要時間�?/p>

  但倉橋的疑問不單純是這意思,他言外暗示弓島唯對加須子一人抱有野心�?/p>

  倉橋露著不高興的神情。像他最近這樣始終現出悶悶不樂的神色也是很少有的。自弓島開始接近以來他一直這樣。加須子想設法使這工廠的舉足�ji��o重的倉橋情緒緩和下來,但沒有馬上想出什麼方法來�?/p>

  在小轉包工廠一出現大變化,幾乎必定要給一直就在廠里的老職工帶來不安。這是出於擔心自己的領域將被大勢力侵燭和對新的入侵者的本能的反感。這不僅是倉橋,而且也是現在老老實實地從事著自己工作的全體職工的心情,因為誰都愛護自己的工廠,對工廠有著深厚的感情�?/p>

  然而,倉橋的情況是:他對弓島個人的反感驅使他對加須子產生了不滿。加須子正因為理解潛藏在倉橋這種心情深處的東西,所以心裡更加鬱郁不歡。儘管如此,在沒有明白高原光學提議的談判是屈辱性的從而全面地拒絕的今天,也不能拒絕它。轉包企業軟弱就軟弱在這裡�?/p>

  “經理�?rdquo;事務所的事務員來叫加須子,“拉維托光學的權藤先生來了�?rdquo;

  “是嗎�?rdquo;

  中部光學所轉包的活計中,一半轉包的是拉維托光學的產品�?/p>

  權藤三郎是拉維托光學的營業部長,胖胖的,體重�?0多公斤,臉也圓圓的,下巴像嬰孩一樣呈雙層�?/p>

  總是滿帶笑容很會應酬的權藤詢問了現在訂的產品的完成情況,提了一些希望,例如再提前一些時候交貨啦,因為目前哪家公司的鏡片精密度都有進步,所以希望考慮這一點研磨時也多加注意啦,等等,但說著說著才知道他的這番話是聊天性質的開場白�?/p>

  “遠澤,最近時而聽說你們公司和高原光學搞起了協作,這是真的嗎?”

  難道那種事已經成了同業界的新聞在流傳嗎?

  “不是。還沒有那種事呀�?rdquo;

  鑑於生意,加須子也不得不暫且加以否定。那是因為不僅是自己這方面,而且也考慮了高原光學的立場�?/p>

  “是嗎�?rdquo;權藤依然笑容滿面�?ldquo;我也不清楚是從哪兒傳出這種消息的,在同業界都在傳說。這事我有點放心不下啊�?rdquo;

  他用他那小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加須子。權藤所擔心的是:拉維托光學是先驅者光學的系列公司,先驅者光學出售的單透鏡反射式照相機其實是拉維托光學製造的,所以倘是中部光學與高原光學簽訂轉包合同,作為拉維托光學來說就有所顧忌了。事實上先驅者光學和高原光學展開著猛烈的銷售競爭,特別是百年老廠先驅者光學把新興公司高原光學視作它的眼中釘�?/p>

  另外,高原光學則提出了趕超先驅者光學的口號,激烈的競爭通過東京、大阪的大批發店反覆進行著�?/p>

  譬如說,先驅者一生產出新產品,高原就馬上生產出那種趕上它的產品;高原一生產出新型相機,先驅者也立即生產出與它幾乎是相同型號的相機。哪邊都在說對方仿造自己的產品�?/p>

  權藤聽了加須子的說明好像大體諒解了,他又回到了他那張無憂無慮的笑臉:

  “唉,同業界裡也是五花八門嘛。說實在的,我們正如您所知,一直承蒙先驅者光學的關照,可這回社會上卻流傳著相當多的怪聞呀�?rdquo;

  “怪聞?是些什麼呀�?rdquo;

  “哎呀,您還不知道�?rdquo;

  權藤說了�?ldquo;那我�?hellip;…”就喀哧喀哧地翻找著口袋�?/p>

  “其實就是這個�?rdquo;他掏出茶色的信封,說道,“哎,請您先讀一下這封黑信的內容�?rdquo;

  加須子打開信封。裡面訂綴著3張鉛印的小冊子形式的薄紙。看到那標題一樣的文宇時,加須子瞪大了眼睛�?/p>

  先驅者光學經營面臨危�?mdash;—頭頭們為擺脫困境而苦思焦�?/p>

  加須子看了一下信封的郵戳。是東京�?ldquo;四谷局”�?/p>

  加須子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山中和森崎的臉來�?/p>

  但這兩人的根據地應該是安置在駒根�?/p>

  加須子在腦海中抹掉了那兩張臉,開始讀印刷的文字�?/p>

  �?/p>

  同業界對一點點情報都很敏感。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針對先驅者光學的黑信證實了這一點�?/p>

  先驅者光學是以諏訪為中心的光學機械廠商中的一家百年老廠,現在開始聽到一些關於它的不妙的傳說。從東京四谷局寄出的黑信寫得一針見血,人們自然會想那消息是同業界或是相當熟悉先驅者光學內情的人寫的�?/p>

  特別是涉及公司內情的部分,有些地方第一次披露,由於這封信人們才恍然大悟。這種內容只要看一兩次,其餘人們就會全部相信它了。即使有部分錯誤的說明,也會被人們解釋為那是戰術上故意歪曲寫的�?/p>

  總之這黑信的內容擊中了公司頭頭們的要害,具體地指出了經理一派與其他董事向目前出現了裂痕,這裂痕又是以何種形式出現的。信里一一舉出了真實姓名�?/p>

  不僅如此,還就先驅者光學的機器的性能問題提出了若干疑點�?/p>

  先驅者光學曾經出售過取得美國某專利的與照相機截然無關的錄音機。在這之前公司名望很高,市場的股票價格一直上漲�?/p>

  可是,批量生產這種產品一看,幾乎沒有買主。那錄音機確比通常的要簡單得多,並且下了一番新的功夫。這東西在美國很有聲望,似乎以為它不錯,所以先驅者光學付了昂貴的專利費,與美國的商社進行了技術合作�?/p>

  該公司的董事錯認為在美國暢銷的在日本也會暢銷。也就是說,日本的平民還沒有基礎足以將那東西帶到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去。為此,賣剩的產品陸陸續續返送回來,庫存品在倉庫里堆積如山,當然股票價格也急劇下跌。先驅者光學至今還留著那創傷。另一方面,照相機同業界每天都有激烈的競爭。某個廠商銷售新型相機獲得好評,先驅者光學急忙追趕。作為該公司來說,以為自己是百年老廠,能靠其商標大賣特賣,但是,雖花了巨大的宣傳費,銷售額卻也不見增長�?/p>

  這是因為最初推出那相機的廠商馬上進行了先進的技術改良,先驅者光學因而又聲名狼藉�?/p>

  可是,不管怎麼說它在同業界是老資格了,其公司名字在攝影愛好者中無人不曉。儘管有以上的失敗,但早有定評的幾種照相機銷路還很穩定,因而縱然連遭兩次失敗,但也並沒有立即影響到公司的命運,公司的信譽反而増加了。看到它那堅實的基礎,人們不禁思忖真不愧是先驅者光學啊�?/p>

  該公司又在計劃生產新產品。近年來照相機在逐漸使人的頭腦機械化,到處進行著“只要按一下快門就能照�?rdquo;式的宣傳,但先驅者光學出售了一種具有在這樣不費工夫的照相機上進而吸收以往135相機特徵的性能的附屬器具。說穿了,因為行家對“只要按一下快門就能照�?rdquo;的這�?ldquo;傻瓜”式相機懷有不滿,所以先驅者光學是在消除人們的這一情緒,並且用相同的科學操作追求複雜的鏡頭效果�?/p>

  不過,眼下公司對此是極端保密的,但那風聲漸漸出現在同業界的報紙上�?/p>

  然而,其真相還處於秘密之中,哪家廠商都想知道它的內容�?/p>

  黑信揭露了這內容,但不知道這有幾分是真的。黑信里煞有介事地列舉著它的性能的缺點,作為結論裡面這樣寫道:這一新型相機也會像上回的錄音機和相機一樣以徹底失敗而告終�?/p>

  最後黑信指出說:這種形勢已經反映到銀行界,金融方面也相當困窘;表面上裝作是家大廠家,假裝很平靜,但實際上卻十分虛弱�?/p>

  圍繞著這封黑信,先驅者光學對同業界的波動開始漸漸顯露出來�?/p>

  跟重工業不同,這種消費產業是從微妙之處泛起波浪的。以諏訪為中心的不安的漣漪立即反映到了東京的同業者�?/p>

  這種漣漪使廠商方面以及它的銷售店都產生了不安。但最擔心受怕的是先驅者光學的轉包工廠。這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生存,是個迫切的生活問題�?/p>

  沒有比照相機的零件更不靈活的東西了,一旦不需要就分文不值,只好當作廢料出售�?/p>

  東京的轉包廠商的不安立即反過來影響到諏訪方面。說穿了,是那風聲來往於諏訪和東京之間,發生了共鳴�?/p>

  拉維托光學的營業部長權藤三郎把那風聲帶到了加須子這地方�?/p>

  “遠澤,先驅者光學也落了許多閒言碎語啊!諏訪的人都疑神疑鬼的�?rdquo;

  加須子從拉維托光學轉包了鏡片的研磨,所以和權藤和和氣氣的。權藤是個好人,光想著自己公司的買賣大事�?/p>

  “不過,那黑信是毫無根據的吧?”

  加須子說罷,權藤立即說�?/p>

  “不,也並非如此啊。很多風聲說那可能是真的。事實上先驅者光學有很多轉包工廠,但聽說有一半產生了動搖�?rdquo;

  “不過,只是一張紙片,能有那麼大影響嗎�?rdquo;

  “那呀,是一封一針見血的黑信,所以都好像相當相信它。先驅者光學方面也好像急急忙忙調查了黑信發往的地方,但聽說一無所知呀�?rdquo;

  “這種事到底是誰幹的呢�?rdquo;加須子神色詫異地說道�?/p>

  權藤小聲對她說:“這事不能大聲聲張,先驅者先學方面好像認為可能是高原光學出錢讓別人這麼幹的�?rdquo;

  “怎麼會呢�?rdquo;

  加須子笑著否定了,但事實上自己也並不願沒有這種預感。山中和森崎兩張並排著的臉浮上她的腦際,上面又偌大地覆上了一張高原光學的弓島專務董事的臉�?/p>

  “堂堂的高原光學怎會幹那種事呢!它自己都發展得那麼大了嘛。如果與先驅者競爭,它會更光明正大地乾的吧�?rdquo;

  這一半也是加須子自己的希望�?/p>

  “這個可難說呀。聽說高原光學的弓島是個相當能幹的人嘛�?rdquo;

  好像誰的想法都一樣�?/p>

  “可是那黑信里寫著的事只有內部的人才知道,不是嗎?”

  “嗯,是的。這也是小道消息,聽說寫這黑信的傢伙被一個人操縱著,那個操縱他的人撒出去了不少錢,在先驅者光學內部培植了密探呢!”

  加須子笑了起來。就是聽權藤說密探,自己也沒有實感。好像有�?ldquo;產業密探(偵察產業情報的密探�?rdquo;的,但對自己這樣的轉包工廠來說可是毫無緣份�?/p>

  “唉,儘管你在笑,可是�?rdquo;權藤更放低了聲音�?ldquo;這可是相當可靠方面來的消息呀。聽說先驅者光學在連日召開董事會議吶。不清楚是否是那個原因,但聽說銀行界的金融真的收緊起來了。真可怕啊!要是那黑信里寫的全是憑空捏造的,那不會這樣的,但要是有真實的地方,哪怕只是三分之一,銀行就立即警惕起來嘍�?hellip;…另外聽說轉包廠商對先驅者光學的訂貨不給好臉看了,所以這又對產品起反作用,或是交貨期拖延了,或是把剛領到的貼現票據又拿到該公司去了�?rdquo;

  “那可難辦啦!”

  “真的難辦了。不,知是誰策劃的�?rdquo;

  為人忠厚的權藤也嘆了一口氣�?/p>

  “如果在一部分同業界幹著這種事,那對同業界來說實在是件不幸的事,即使對外部,也關係到同業界本身的信譽嘛�?rdquo;權藤又這樣說道,“你們公司不在�插��驅者光學的活計,所以不會受什麼影響的�?rdquo;

  在�ji��o井澤的高爾夫球場,高原光學的專務董事弓島和多摩子比賽結束以後在飯店的休息室里喝著茶。多摩子的臉汗津津的,兩頰通紅。弓島一副瀟灑的運動員裝束,短袖的敞領襯衫鮮紅的底上印著黑色的方格花紋。因為身材修長,所以一站到草坪上,那長長的西褲顯得很是協調�?/p>

  “今天領教了弓島君的實力,好難為情啊!”多摩子因曬了一天而有點紅潤的臉上�插��了一排潔白的牙齒�?ldquo;不知道您有這麼高的技術就向您挑戰了,真不好意思啊�?rdquo;

  “不,我可也沒有想到你的技術那麼高呀,真是出乎意外!”

  “您是在嘲笑我吧?不過,剛才我比賽時好像慢了,看您在草坪上挺焦急的�?rdquo;

  “不,我是在看天空�?rdquo;

  “不,一定是的�?hellip;…或者是在想我嫂子吧�?rdquo;

  “嫂子�?rdquo;

  “我知道�?rdquo;

  多摩子露出了帶有幾分調皮的眼神�?/p>

  “知道什麼?”

  “弓島君被我嫂子迷住了唄!我很清楚�?rdquo;

  “哪裡的話�?hellip;…我只是看到您嫂子一個女人家掌管那麼多的生意,心裡有點憐憫就是了!”

  “憐憫這種說法,說來那是因為您感到愛情了嘛�?rdquo;

  “不,我是個女性崇拜者,所以不忍心看著女子艱苦戰鬥�?rdquo;

  “如果是女性崇拜者,那麼我也在弓島君同情之列嘍?”

  “您有值得同情的地方嗎�?rdquo;

  “所以說別人是不了解真情的。光從外貌是看不到內心的呀!您大概以為我一個人在東京學畫,是個相當悠閒的姑娘嗎�?rdquo;

  “雖不中不遠矣�?rdquo;

  “哎呀,真壞!弓島君一定是因為我偶爾回來就這樣約您玩,所以有那種印象的�?hellip;…我可不是情願獨自去東京或是從家裡溜出來到這種地方來玩的�?rdquo;

  “噢,那是什麼原因?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想聽聽哩!”

  弓島把從半袖襯衣�插��來的手臂搭在椅背上,叼起菸捲,用打火機點上了火�?/p>

  “不,瞧你擺著一副滿不在乎的姿勢,說明不想認真聽呀�?rdquo;

  “我聽�?rdquo;

  弓島挺直身子,說道�?/p>

  “要是這樣鄭重其事那就什�?hellip;…喂,弓島君,我嫂子繼承我那已經去世的哥哥,一個人在那樣干吧?這點我是很尊敬我嫂子的。不過另一方面,我真左右為難啊!鄉下人也許是這樣看的:光嫂子一個人在幹活,我閒呆著。可是,我嫂子什麼地方都不去吧?她本人也說目前不想結婚。但她那樣年�ji��o,那樣漂亮,所以很難說她不想再結婚了�?rdquo;

  “這倒也是啊�?rdquo;

  “實際就有兩三門親事,嫂子都回絕了,還說她想繼承我哥哥的遺志,進一步擴展現在的中部光學。嫂子笑著說:看到那一天後也許結婚。我說,弓島君,不管人的意志如何,事情不會總是如願的啊。如果中部光學不管嫂子如何努力還是沒有發展的話,那會怎樣呢?我嫂子一定會以此作藉口……不,不說什麼藉口,從我嫂子的信念來看,倘是看到那種狀態,再婚的事也會拖延下去吧,最後真的要留在那家裡了�?rdquo;

  “是啊�?rdquo;

  弓島不知不覺態度認真起來�?/p>

  “那樣的話,我嫂子也許永遠不結婚了,因為她決不會領養子的。那時我會怎樣呢?沒有血緣關係的嫂子孤軍奮鬥,我也就不能和別的人結婚,離開那個家了。雖說如此,可也不能作為招贅的女兒從別處領一個養子呀。要是那樣你繼承那個家試試,世人會說什麼呢?光是同情嫂子,我就成了眾矢之的啦!”

  “……”

  “我就再也不能呆在這地方了,就是現在也白眼看我嘛。要是那樣,那才夠受呢!……作為我來說,儘量不想妨害嫂子現在的生意。倘是擺出小姑子的架子插手工作,嫂子也一定為難的。大家都不理解我的這種心情�?rdquo;

  “啊,”弓島使勁點了點頭�?ldquo;不知道你有這等深謀遠慮。坦白說,我也是誤解你的人中的一個�?rdquo;

  “是吧�?rdquo;多摩子掃了一眼弓島的臉,“弓島君尚且如此,大家那樣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一想到剛才我說的那種事情,我的前途漆黑一團啊�?rdquo;

  “是嗎�?rdquo;

  “哎喲,是的呀!就是嫂子她也太可憐了,因為她還那麼年�ji��o、漂亮。如果中部光學不順利,我嫂子的青春就要跟中部光學同歸於盡啦!所以我現在很頭痛�?rdquo;

  “哈哈。那麼,你認為怎樣才能得到最圓滿的解決呢?你既然考慮到了這一步,大概有個什麼想法吧�?rdquo;

  “是啊……不過很難開口呀,因為對不起我嫂子�?rdquo;

  “不,我什麼也不跟你嫂子說,當然也不跟其他任何人說這件事,只藏在我一個人心裡,並且要是我覺得那解決方法是最好的,儘管我力量有限,我也助你一臂之力�?rdquo;

  “是嗎?太高興啦!”多摩子把椅子往弓島前面挪動了一下,“這呀,是這麼一回事:我想乾脆請我嫂子不要做現在這生意了�?rdquo;

  “你說什麼?�?rdquo;

  “這對嫂子來說也許難受得要死,不過那只是現在。正像我剛才所羅嗦的,倘是我嫂子與中部光學同歸於盡成了老太,風韻也消失了,那她會怎樣呢?沒有一個人領去扶養她,結果只能去養老院或是其它什麼地方。要是現在,她還那麼美麗,所以連弓島君也動了�?hellip;…”

  “哪有的事�?rdquo;弓島很嗆似地抽了一口煙�?/p>

  “我是這樣想的。作為對嫂子操勞至今的一點報答,我想可以分給她一半左右的財產,然後就是硬逼著也要請她消掉遠澤家的戶口。我這麼說聽起來好像不得體,但我是想完全地、自由地解放我嫂子�?rdquo;

  “哈哈,那麼往後的中部光學呢?”

  “弓島君,將來一切都取決於高原光學專務董事的主意嘍�?rdquo;

  “嗯。那麼,那時候的中部光學的負責人就由你來當嘍�?rdquo;

  “因為我死去的哥哥沒有其他親人,所以就由我來當吧,要是她有孩子什麼的那就另當別論……”

  “可不是�?rdquo;

  弓島只是一個�插��地抽著煙�?/p>

  “即使是我,要是現在叫我干中部光學我也干。現在是不懂工作,可我想要是有那份心思拼命學的話會學會的,幸虧有我哥哥最信賴的工段長倉橋這個人�?rdquo;

  “啊,我知道。上次在你們工廠見過面,而且據說在同業界也是個很有名望的人呀�?rdquo;

  “是很優秀的,所以我想各種事問問他就是了。我想即便是他也會當我的好助手的,就像現在當我嫂子的助手那樣……”

  “嗯�?rdquo;弓島沉思著�?/p>

  “哎呀,您在認真思考呀?要是我嫂子不是負責人,弓島君就不積極援助我們了,是嗎?是不是若是我你就不滿意了�?rdquo;

  “多摩子,請你不要那樣懷偏見麼�?rdquo;

  “可是……”

  “不,我想這種事不應該站在假定的問題上來談論。假若即使你有那種打算而你嫂子又反對,那可怎麼辦呢?要是你嫂子求你說,她想再看一看中部光學的前途,所以讓她再留一段時間,那你又怎麼辦呢?即便是你,考慮到你嫂子過去的努力,恐怕也不能那樣斷然拒絕她吧。雖說你想解放你嫂子,可你嫂子要是以她自己的意志不接受你這好意,那就沒有下文了吧�?rdquo;

  “……”

  “可是,多摩子,我實在是欽佩�?rdquo;

  “欽佩什麼?”

  “不,沒有想到你考慮到了這一步,我原以為你是個更加悠閒自得的……”

  “瘋丫頭?”

  “哎,以為你是個正當愛玩時候的小姐呢!”

  多摩子面露羞色�?/p>

  “被在同業界稱為精明強幹的弓島君這樣表揚,真是惶恐萬狀啊!”

  多摩子真的扭了一下身子�?/p>

  “不,真的,沒有看出來呀,至少同你今天的高爾夫球技術完全相反�?rdquo;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p>

  “不過,我今天把我的秘密全都跟弓島君說了,心裡真痛快啊,好像把過去背的包袱一半扔在地上似的�?rdquo;

  “是嗎?你這樣信賴我,我感到很榮幸�?rdquo;

  “真的,我真的信賴弓島君。我在這裡還沒有得出結論,我想進一步深入地探討一下自己的想法。我可以時常和弓島君商量嗎?”

  “我樂意地接受你提出的建議,我也想盡力幫助你�?rdquo;

  “真高興!……我說,弓島君,也許你又要說那是假設的問題,要是把嫂子解放了,你說嫂子會怎麼樣呢�?rdquo;

  “這個嘛,很難想像啊�?rdquo;

  “我覺得我嫂子真是個有女性氣質的女人。我已故的哥哥是搞光學方面的,所以她就對那工作著了迷,可假如這回有了別的丈夫,有完全不同的職業,我想她也會拼命地埋頭干那項工作的�?rdquo;

  “也許是那樣吧�?rdquo;

  “她是屬於人們常說的那�?lsquo;可愛的女�?rsquo;吧,不過我倒想:嫂子已經再也不想做這種生意了�?rdquo;

  “……”

  多摩子向上翻著眼珠瞅了一下弓島的表情�?/p>

  “現在這樣拼命干,那是為了已故的哥哥呀。但正如我剛才說的,我想那是因為丈夫是干那方面工作,所以如果離開了遠澤家,就會一下子從夢裡醒過來。我想作為反作用這回她會挑選相反類型的丈夫,譬如說……”

  “譬如說什麼?”

  “譬如說當政府官員和銀行辦事員這類可靠的職員的太太,要不就是畫家啦、雕刻家啦這種藝術家的妻子。我想我嫂子不管去什麼樣的地方,一定會成為她丈夫的賢內助的。不過我想她再也不會�插��學方面的工作啦。這種反作用的心情也並非不可理解�?rdquo;

  弓島神色嚴肅地繼續沉默著,那菸頭上留著長長的菸灰�?/p>

  “哎喲,弓島君,您這是怎麼啦?菸灰要掉下來啦!”

  “啊,沒什麼�?rdquo;弓島把菸灰彈到菸灰缸里�?/p>

  “哎喲,這樣談著談著不知不覺已經很晚了,弓島君,您今天回去嗎�?rdquo;

  “是的,我是作回去的打算來的�?rdquo;

  “是嗎�?hellip;…我今晚要不要住在這兒呢?不,不是打高爾夫球,真想明天慢慢地把這一帶畫下來啊!”

  多摩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弓島,那副目光像是在誘惑。弓島的臉上�插��了動搖。他雖然沒有回答,但他內心的動搖她十分清楚。多摩子微笑了:

  “可是,我總呆在東京吧,即使回諏訪也是跟我嫂子在一起,一點也沒有閒時間。真想在這種地方過一夜啊!不過,一個女人家危險不危險呢�?rdquo;

  “不,”弓島發出了嗓子裡堵著痰的聲音�?ldquo;不會有危險吧�?rdquo;

  “不過,據說這種地方浪蕩公主很多,我喜歡跳舞,喜歡玩,所以我真擔心自己啊,要是認識的人一起住下來就不會有那種事了……”

  “……”

  弓島竭力不看多摩子,望著窗外的景色,但無法掩飾臉上的幾絲迷惘。他依然一個�插��地抽著煙。這時一個男服務員�ji��o輕地走上前來�?/p>

  “弓島先生,有您的東京事務所打來的電話�?rdquo;弓島醒悟似地跟多摩子打招呼說�?/p>

  “對不起�?rdquo;

  “請便�?rdquo;

  多摩子把目光投向弓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