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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順昌,王茂元叫了輛計程車。

  我已經知道那家原本的內衣廠現在叫精益服裝公司,當年叫三兔內衣廠,曾經的法人代表姓楊,名德林。

  上了車我正要開口說去精益公司,坐在副駕駛的王茂元先開了口:

  「師傅是本地人吧?」

  「那是,在順昌四十多年。您說要去哪兒吧,絕不給您繞彎路。現在順昌要打造旅遊城市,咱拉車的不能給順昌抹黑啊。」

  「不忙,好多年沒來啦,算算得有二十多年了吧,您隨便開,開得慢些,我看看這城市。」

  我瞧了瞧六耳,都不知道王茂元搞什麼鬼把戲,公安系統出身肯定有他的一套,慢慢看著吧,別亂插嘴壞了他的事。

  司機是個中年漢子,聽他剛才這麼說應該是四十多歲,這時咧嘴一笑:「好,您幾位就慢慢看吧,我先帶你們去幾條商業街轉轉。順昌這小城市雖然不能和大城市比,但這些年的變化也不少。您要是有二十年沒來,那真是認不得嘍。怎麼,您八幾年的時候來過這兒?」

  車慢慢地在街上開著,我對順昌的城市建設成就沒半點興趣,一心聽著前面兩人的問答。

  「八一年來過,陪朋友來的。我那朋友有個遠房親戚,是開服裝廠的,還記得那時離開的時候,送了幾大包的衣服哪。」王茂元嘿嘿一笑,「你猜是啥衣服?」

  我心裡想這老頭子裝得還真像。

  司機應聲問道:「啥?」

  「內衣,都是內衣。」王茂元笑道。

  「八一年時候的內衣廠?您別是說精益廠吧?」司機說。

  「精益?叫精益啊,人老了,都記不清了。」

  老狐狸老狐狸,我心裡暗暗叫著。

  「現在叫精益啦,那時候叫三兔。」

  「對對,三兔,三兔牌嘛,怪不得我聽你說精益覺得不對勁,怎麼改名字了?」

  「喲,您不知道啊?」司機說。

  「不知道。怎麼了?我那朋友八二年就去了美國,一直沒回來,和這門遠房親戚也斷了聯繫。這不,知道我要再來順昌,特意囑咐我看看當年的廠長楊德林去,我連禮物都在上海買好啦。」

  「早就不叫三兔啦,就是八二年的事,那年以後楊德林也不當廠長了這廠換人管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還想著到廠里找楊德林呢,現在人怎麼找啊?」

  「這話說來可就長了。您要是現在到街上去問三兔廠,要麼是小年輕不知道,要麼知道的都不一定肯告訴你。現在我們老順昌人啊,都有個默契,那就是不再提三兔牌內衣了。說起來這內衣廠在當年,還是地方上的經濟支柱呢。」

  「幹嗎不能提?」

  我支起了耳朵聽著。看來當年還真出過變故

  「也不是不能提。剛才我不是說,順昌要搞旅遊經濟嗎?」

  「是啊,這也有關係?」

  「有關係。你知不知道咱順昌是齊天大聖孫悟空的故鄉?」

  「有這事?好像不知道。」

  司機轉頭看了王茂元一眼:「我說呢,您年紀大了,也得關心新聞啊。前段時間雙聖墓的事情鬧得多大,多少電視台報紙都派記者涌到這兒來?別的不說,就我這車,坐過幾十個記者。」

  王茂元只是呵呵笑著。

  「我們這兒寶山有座峰叫南天門,在那頂上有座廟,叫雙聖廟,有好幾百年歷史了,裡面供著齊天大聖和通天大聖的牌子。這兩兄弟就是我們順昌人。」司機說來一瞼的自豪。

  就說這三兔圖啊,雙聖廟裡也有,前段時間還有英國專家來專門研究過呢。廟裡的圖案和以前三兔內衣商標的圖案一個樣,楊德林那會兒肯定去過雙聖廟,看這圖神奇,就用了當品牌圖案。可我們現在要是告訴人家,雙聖廟裡最神的三兔圖,從前是個內衣品牌的圖案,這叫什麼事兒啊?多破壞形象。」

  我想起上次來順昌採訪,縣文化局的張挺說到三兔圖的時候,總覺得他言之未盡,原來是這麼回事。頭一偏看到六耳的手老是在腿上比畫著,不知心裡在想啥。見到我注意,六耳笑了笑,手停下,安安穩穩放在大腿上。

  「扯遠了扯遠了。當年三兔廠改名字的時候我還年輕,知道得不是太清楚。聽說廠里鬧了矛盾,楊德林壓不住,縣裡就換了人。」

  『『可那時候三兔牌內衣多紅火啊,換人也不用牌子都換了啊,後來還做內衣嗎?」

  「後來就不做了。您說這問題我也琢磨過,照理說三兔廠那時候給縣裡每年掙多少錢啊。聽說……聽說……」司機欲言又止。

  "說什麼?」

  「聽說那廠子裡邪乎,也只是聽說。」

  「怎麼個邪乎法?」.

  「具體可不清楚,我自己這麼想著,三兔圖是雙聖廟裡刻著的東西,這麼隨隨便便地用到了衣服上,還是內衣,什麼內褲胸罩上都有這圖……嘿嘿,鬼神這東西,不好說啊,要是真有大聖爺,能高興嗎?」

  「這……」王茂元苦笑,「說得也是。」

  「您是要找楊德林吧?」司機問。

  「是啊。」

  「要說這家廠啊,人家換了名字換了廠址,六七年前也搬過了,您去到那兒有幾個人能記得楊德林都難說。不過呢,我這個老順昌倒是知道他住哪個村子。」司機轉頭衝著王茂元一笑。

  這是要生意呢。

  「離這兒多遠?」

  「三四十公里吧,我們這兒出租便宜,也用不了許多錢。放心,絕不給您繞遠路。」

  「好,那就去吧,不過到了村子你可得負責把我們送到他家。」

  「沒問題,到地頭一問就知道了。他家要不在那兒我不收您錢。不過要是楊德林不在您可別怨我。」

  「行,只要到他家就行,在不在都給你車錢。」

  司機一踩油門,原本慢悠悠的車沖了出去。

  王茂元轉回頭來沖我們一笑。

  我豎起大拇指朝他晃了晃。三刻鐘後,車在一幢二層樓前停下。

  「楊家就在這兒。」司機說。此前他已經下車在村里問過好幾個人了。

  車費七十八元,算上從他嘴裡套出的東西,絕對值了。我搶在王茂元前面把車錢付了。

  下了車,司機和我們揚了揚手,一溜煙地開走了。不過他最後的神情有點奇怪。

  「王老,真有你的。」我說。

  「像這種小縣城,要問些什麼,計程車司機是最清楚的。不過我也沒想到,他還能直接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六耳已經摁響了門鈴。

  「誰啊?」裡面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們找楊德林。」

  「找誰?」

  「楊德林。」我大聲說。

  門吱呀開了條fèng兒,一個典型的中年農村操勞婦女露出個臉來。她皺著眉頭,瞪著我們幾個,問:「你們找誰?」難道錯了嗎?我心裡想著,再次說:「我們找楊德林。」

  「找他,你們和他什麼關係?」這婦女沒有把門開得大些的打算。

  這回可不能像剛才對司機那樣亂扯什麼親戚,否則楊德林一露面就得拆穿。

  我正在想詞,王茂元已經取出證件遞了過去。

  「我們是從上海來的,我是刑警隊的,找楊德林了解些情況。」

  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讓對方沒辦法拒絕。刑警隊的牌子一亮出來,有幾個人能拒之千里?雖然有些擔心打糙驚蛇,但王茂元這麼做,一定都想好了。等會兒還是和剛才車上一樣,聽他怎麼說吧。

  那女人看了幾眼證件,還給王茂元,皺起眉說:「你們不知道,楊德林去年就出車禍死了嗎?」

  死了?

  我頓時知道那個司機最後古怪的神情是什麼意思了。他下車問路的時候,別人一定告訴他楊德林死了。他瞞著我們不敢說,怕我們賴他車費呢。

  「我是他老婆。」女人說著把門完全打開,「有什麼事進去再說吧。」

  怪不得她剛才把門看得這麼緊。丈夫死了一年忽然有幾個男人找上門,能不奇怪嗎?

  在一樓客廳坐下,女人給我們倒了茶。屋裡的擺設就像是普通比較富裕的農民家庭,並沒有很豪華。

  「我丈夫去年二月十六,開車去城裡新家的時候出的事,送醫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就說村子裡好,幹嗎非得住到城裡去。他就是不聽。他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那麼犟,跟牛一樣,誰都拉不動。」女人的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你知道三兔圖吧?」

  「當然知道。」

  「已經有專業的研究機構對這種圖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長期看這種圖會對人的情緒產生不良影響。而你丈夫曾經採用這種圖作為內衣的商標,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們懷疑曾經有一些三兔牌的內衣使用者已經受到了不良影響。所以派我來調查。」

  「啊,有這樣的事?」女人顯得有些無措,「可是德林他都死了。」

  「你放心,我只是來了解一下情況,杜絕以後再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並沒有其他的意思。畢竟這種內衣已經停產很久了,我們是不會翻舊帳的。」王茂元寬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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