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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呀……以前教你的全白費了?"

  “不,他肯定會說得更難聽的。”她思忖。

  她皺皺鼻子對鏡子裡的身影笑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在乎他的想法。

  “不過就是舊朋友碰面吃頓飯罷了?”她跟鏡中那個心情有點緊張的自己說。但她偏偏又希望沒那麼簡單。三個鐘頭之前在樓下剛剛看到他時,她覺得好像從來都沒跟他分開過。

  突然。真莉又想起什麼似的,臉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了。她怎麼會傻得一時忘記了呢?她是因為這樣才來到非洲的。她和泰一之間,隔著一個紫櫻。

  她撇撇嘴。離開了那面鏡子,悶悶不樂地想:“哎……我真傻。”

  她又想:“不過是舊朋友吃頓飯罷了,山城和柴仔也會一起來的啊?”仿佛這麼重複對自己說便會減少一點期待,讓心情好過些。

  她看看鐘,五點半了,時間好像過得很慢似的,她想找些什麼來做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麼,待會見到泰一的時候,便不會顯得很期待了。他總是很容易就看出她的心思。她在房間望了一眼,看到擱在桌上的那台手提電腦:

  “啊呀呀……我已經兩天沒看電郵了!”她想起來,就坐到椅子上。盤起兩條腿打開電腦。她的郵箱才兩天就塞得滿滿的,其中許多封都是曼茱寫給她的。

  “她幹嘛塞滿我的郵箱啊?”她心裡想著,先打開曼茱昨天第一封電郵來看看。

  “真莉,

  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陸子康昨天出車禍,死了。”

  真莉驚得喊了一聲:“哦!”,雙手捂住嘴巴。過了一會,她伸出發抖的手指把曼茱的電郵逐一打開來看。曼茱一直追間她有沒有看電郵,又把報紙上車禍的照片傳送過來給她。那宗車禍是十二月三十號凌晨在港島東區走廊發生的,陸子康的車子以超過兩百公里的時速撞上路邊的石墩,車子斷成兩截,他腦袋碎掉了。跟他同車的一個新進的小艷星給拋出車外。也死了。曼茱告訴她,子康車禍前剛從一個派對出來,喝了許多酒,那個小艷星是他交往了大半年的新女友。

  “真莉,

  你還好吧?己經看到了我的電郵麼?很擔心你。”

  真莉的淚水急湧出來,下巴顫抖著。陸子康死了!怎麼可能啊?他還這麼年輕!她想起她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香港的啟德機場。那天,她滿懷心事地出發去多倫多。當她排隊經過檢查站時,旁邊那一行突然有個人叫她。

  “真莉!”

  她轉過頭去看看,竟然是陸子康。他一個人,手裡拎著一件輕便的行李,下巴尖底下的山羊須己經不見了。看見她時,咧嘴朝她笑笑。

  “天哪!為什麼會在這裡見到他!還要在這個時候!”她心裡大呼倒媚,沒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她以為過了檢查站就可以擺脫他,沒想到他又追上來了?問她:

  “你去哪裡?”

  “多倫多。”她不,情願地回答他。

  “哦……我去日本拍外景。”他又不忘得意洋洋地告訴她:“我剛剛當上副導演。”

  她瞥了他一眼,臉上沒表情。

  “你畢業了吧?”他沖她笑笑。

  “唔……”她應了一聲?

  “今年市道很壞呢……要不要我幫你找工作?我倒是有些辦法的。”他說。

  她掃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

  “不用啦。”

  他有點難堪,兩人默不作聲走了一段路。

  “我跟郭嫣兒分手了……”他重新開口說。一副他一點都不懷念的樣子。

  “是嗎?”她口吻冷淡地說。心裡想,狗男女的下場本該如此。接著她冷淡說:

  “我要登機了。”

  她沒看他一眼就逗直往前走。她的心情本來不太好,他也不能讓她的心情再壞一些了。她只希望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現在,她坐在異鄉旅館,哭了。她曾經發誓不會再為這個人哭的,她違反了自己的誓言。他很壞,她曾經多麼恨他,但她畢竟愛過她。從前,她覺得他壞得不能再壞,可如今他死了,她想,他以前做的一切,並不是要傷害任何人,只是因為他軟弱。

  她原諒了他的一切,但他已經不能復活了。她很後悔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對他好一些。他畢竟是愛過她的,這一點她從沒懷疑過。淚水濕了她的眼睛,她難過地想起他來。

  這時,她聽到敲門的聲音,她擦乾眼睛,推開椅子,站起身走去開門。她打開門,看到泰一一手撐在門框上,咧嘴朝她笑笑。她讓他進來。他在房間裡張望了一下,說:

  “這裡不錯啊!非洲看來倒是個好地方,要是不用吃非洲菜,那會更好。”

  她心不在焉地聽著。

  他接著說:

  “我很高興你沒給獅子吃掉!”

  他沒聽到她回答,就轉過頭來看她。她知道他想逗她笑,她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嘴角皺了皺,笑得有點勉強,陸子康剛死了,她只覺得心中一片淒涼。

  “我們可以出發了麼?”他那雙清澈的黑眼睛想看出她心中的思緒。但是,這一次,他看不出來。

  “對不起,我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玩得開心點。”她抬起一雙恍,願的眼睛望著他,話不斷冒到嘴邊卻又止住了,她抖動的嘴唇勉強地笑笑,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迷惑不解的目光與她相遇,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了,他卻又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勁。他高大的身軀尷尬地站在門邊看了她一會。

  他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眼睛湧出了淚水,默默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外面的走廊里。見不到他的日子,她多麼渴望他,多麼想見他一面。然而,他們的重逢卻偏偏隔著一個屍骨未寒的人,仿佛是個詛咒似的。長夜的思念都成為泡影了,她一直覺得《收到你的信已經大遲》那出戲很詭異,拍完這部戲之後,她所遇到的一切,仿佛都總是大遲了。她腦子一片混沌,此刻的她,只有一個地方想去——她想回肯亞的叢林去,在那兒,她能夠靜靜地鹼傷口,把痛苦和淒涼都拋到腦後。

  “哦……我明天就回去。”她打起精神想。

  原來,她對那個糙原上的長霞落日已經有了鄉愁,那裡是她的避風港。

  【

  第17章  這會兒,在午後明媚的陽光中,真莉獨個幾坐在巴黎歌劇院路邊的露天咖啡座里。她喝著紅酒,悠閒地翻著一本書,身邊的空椅子裡,放著她剛剛從百貨公司買的大包小包的東西。距離二oo一年的聖誕節還有三天,十二月的巴黎本來不是個好季節。可這天卻斤反溫暖。

  這是她頭一次來巴黎。五天之前。她剛剛從布列塔尼飛過來。攝影師保羅的家鄉就在布列塔尼。保羅聖誕回家度假,也邀請了她一道來玩。她在保羅家裡住了兩個星期,他太太做的菜可口極了,保羅又給她介紹了不少朋友,那兩個星期過得很愉快。

  然後,她獨自飛來巴黎。打算過了聖誕才回肯亞去。她去過羅浮宮,也游過塞納河畔了。她曾經覺得巴黎是個鬼地方,陸子康就是在巴黎背叛了她。可是,現在都無所謂了。他死了,以前的一切都好像不是真實的。她眼前的巴黎是新的一頁。每一次,當她到了一個新地方,總會想起泰一的奶奶說的那句話:“你是個愛目由的瘋女孩。將來會到處跑,沒幾個男孩子拴得住你。”

  但是,那些野獸卻拴住她了,把她留了在非洲糙原。保羅己經說了,他們後年會去阿爾卑斯山拍攝在那兒飛岩走壁的羚羊,真莉沒見過這種羚羊,想起都覺得興奮。

  真莉變了,比以前出落得更漂亮,那種漂亮是充滿陽光和自信的。攝製隊裡幾個年輕的男孩子都愛慕她,可她只是把他們當作朋友,笑著對他們說:“萬一有一天,那些獅子襲擊我。你們誰肯救我一命我就相信誰是真心喜歡我的!”

  保羅在布列塔尼介紹給她的幾個法國男孩子,一見到她就像螞蟻追著蜜糖似的,但她不愛法國男孩,他們是出了名多情的。

  真莉放下書,把她剛剛在百貨公司買的衣服拿出來,很滿意地又看了一遍。她買了幾件白襯衫和兩條牛仔褲,她知道自己這樣穿最好看。此刻的她,就是這麼穿,只是外面加上一件黑色羊毛衫和黑色長大衣。身上用的還是泰一從身上脫下來給她的那條黑色皮帶。這條皮帶己經有幾個地方磨舊了,反倒顯得更有味道。

  她看看手錶,匆匆把衣服塞回去購物袋裡,掏出錢包準備結帳回旅館去,回去休息一會,就可以在網上聽到泰一的節目了。在布列塔尼和巴黎,他的聲音都陪伴著她。

  她抬起手想叫服務生,這時,她驚呆了,拿著錢包的手僵在半空。她看到紫櫻跟一個法國男孩子手牽手親昵地走進咖啡座。她沒坐輪椅,腳上還穿著一雙三寸的紅色高跟鞋。她吃驚的目光跟紫櫻愉快的目光相遇,兩個人都認得出彼此。

  “天哪!她為什麼會走路?”真莉在心中嚷了起來。紫櫻朝她笑笑,跟那個男孩子耳語了幾句,那個男孩子看了真莉一眼,逸自坐到裡面去。

  “嗨!”紫櫻跟她打了個招呼,說:“你是真莉吧?”

  “哦……你是紫櫻?”她的目光不期然看了看她雙腳。

  紫櫻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咧開嘴笑笑說:“你一個人嗎?"

  “啊……是的……”真莉心中一串問號,一時想不到跟她說些什麼,只說:“你……你認得我?”

  “哦……我平常記性沒那麼好的,但是,那天晚上在天琴星外面,有三年了吧?我當時拼命記住你的樣子,因為你很漂亮,我覺得你是我的情敵。後來,我問泰一那天為什麼沒到文華酒店的咖啡室去?我在那裡等了他一個晚上呢?他告訴了我那些信的事,是你把我糊裡糊塗投進假郵筒的信送回去給他的,所以,我更加記得你。”

  “但你雙腳……”真莉的目光落在紫櫻的腿上。“我雙腳怎麼了?”紫櫻征了征。

  “你不是要坐輪椅的麼?”

  “輪椅?”紫櫻想起來了,說:“噢……九八年的四月,我在紐約出車禍,盆骨受了傷,不能走路。有一段時間要坐輪椅。我叔叔是大學裡的骨科教授,爸爸媽媽不放心,要我回香港讓他看看我。所以你看到我的時候,我是坐輪椅的。”紫櫻說著說著恍然大悟,瞥了真莉一眼,問她:“你以為我是癱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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