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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的一刻,真莉不免傷心地想起她那段短暫而失敗的初戀。她曾經浪漫地相信,她為愛情留了下來,這個城市的這個歷史時刻將會成為甜美的回憶。可是,她的告別儀式早就舉行了,而且糟糕而響亮——她給了那個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真莉望著窗外,外面昏天暗地的,真莉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仿佛只要她敢掃一開窗,雨水就會淹進屋裡,把她和所有東西都浮起來。這時,一串電話鈴聲突然響起,真莉伸手抓起話筒,以為是媽媽從多倫多打來的。她沒想到會是子康。

  “真莉嗎?是我……你在家裡嗎……很久沒見了……你好嗎?”子康厚臉皮地說。

  “多虧你!我怎麼會好!”真莉心裡狠狠地想道。“他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打來?他什麼意思?他也想回歸嗎?還是七月一號良心發現,想向我道歉?”這個電話來得太突然,時間也太敏感了。她腦子很亂,一時說不出話來。

  “真莉……你在聽嗎?"

  “你找我有什麼事?”真莉回過神來,冷冷地問。

  “是這樣的……你有些東西在我這裡……我剛好在附近。方便的話,我想現在就拿過來給你……”

  “哼!這個混蛋!他要把我以前送他的東西統統還給我?”真莉心裡升起一股惱火,嘴巴都有些顫抖。他給她的痛苦和羞辱還不夠嗎!她想對他說:“那些東西我全都不要!”但她不能這樣說,他會以為她對他還有留戀,不想收回她送過給他的禮物。

  “好吧,在什麼地方?我來拿。”真莉乾脆說。“十五分鐘後,我在你樓下等你好嗎?”子康好像很高興她答應出來。

  真莉沒應一聲就掛上電話。子康上次挨了她一記耳光時,看來多惱火啊?她想不到他竟然還會再找她。難道他這麼快就忘了嗎?真莉從沙發上跳起來,慌忙跑進睡房打開衣櫃開始挑衣服。外面的雨這麼大,穿什麼都會淋濕,她一點準備也沒有,樣子還那麼憔悴。她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要答應見他。他們己經不是戀人,他沒權利想見她馬上就可以見到的啊!她該叫他改天再來,或者乾脆要他把那些東西寄給她好了,她真不該那麼容易就出去見他。可是,現在反悔就太婆媽了!她為什麼怕見他?她沈真莉可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要是他只想找個藉口來見我,那麼,我就要他死心!”真莉禁不住抬抬下巴,痛恨地想。

  她終於挑了一件黑色的長袖汗衫和一條黑色吊腳褲,讓她看上去神情高傲一些。她往臉頰上擦了點胭脂,搽上淡淡的口紅,抓了一把黃色的雨傘出去。

  真莉來到樓下,站在公寓門廊的檐篷下面躲雨,嘩啦嘩啦的雨如浪花般湧向她,水花濺濕了她的褲腳,她往後退了幾步。這樣的灰雨讓人心情沮喪,她咬著牙。默默地等著。一輛車子衝著雨浪駛來,停在她面前。

  她發現子康就坐在那輛車的駕駛座上,他調低靠近她這邊的車窗,沖她說:“真莉,很大雨,上車吧!”

  真莉驚訝地看了這輛車子一眼,是一輛簇新的車子。子康哪來的錢買這種車?她沒時間細想,打開車門匆匆鑽上車,坐到駕駛座旁邊,手裡還緊緊地抓住那把滴著水的雨傘。車上放著柔和的音樂,真莉一上車就噢到車廂里有一股新車的味道,鋪在腳底下的車墊還沒拆開膠袋。真莉在車廂昏暗的燈光下瞧了瞧子康,她發現他竟然在下巴尖上蓄了一撮山羊鬍子。

  “他是故意裝老成好跟郭嫣兒相襯一些吧,怎麼看都像個色迷迷的yín賊?”真莉心裡狠狠地想。

  “這輛車是家裡的?”子康神氣地告訴她,又興致勃勃地摸了摸那塊亮著綠色燈的儀錶板,仿佛擔心真莉會看不出來這是輛新車似的。真莉知道他一向愛車,也渴望擁有自己的車,他那時就常常拿大飛的車去用,後來更索性連人家女朋友都拿去用了。

  眼看真莉板著臉沒接腔,子康望了望車外的雨,想找個話題似的,終於說:

  “雨真大啊!”

  “你有什麼要給我?”真莉口氣冷淡。

  子康伸手到後車廂抓起一個白色的文件袋交給真莉,說:

  “那天我在儲物櫃拿錯了,本來應該早一點還給你……”

  “原來他不是要把我以前送他的禮物還給我!”真莉一邊想一邊打開那個文件袋,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是幾本書和幾張唱片,原來在他那兒,真莉還以為不見了。文件袋裡還有一疊信,就是那天在假郵筒里找到的那些。

  “啊……原來在這裡!”她心裡想道,卻發現其中灰色印有玫瑰花的那四封信的封口已經撕開了。“你看過這幾封信?”真莉質問子康。

  子康聳聳肩,說:

  “好奇罷了,看看也沒關係,說不定會是個可以拍戲的故事,是個女孩子寫給以前男朋友的……”

  真莉把那些東西全都塞進文件袋裡,抓起腳邊的雨傘,瞥了子康一眼,說:“你找我還有別的事嗎?”真莉只要想到她現在坐的這個位子郭嫣兒一定己經坐過,就只想快點下車。

  “真莉——”子康嘆了口氣。神情痛苦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聽到他這句話,真莉心中湧起一陣酸楚。她憋住眼淚,沖子康冷笑一聲,說:“噢!求求你別說這種話,別把我弄哭,我已經不會再為你哭了!你瞧你!那麼痛苦千嗎?好像你跟那個人一起是被迫的!"

  “我一點都不想傷害你!”子康憂鬱地撅撅嘴。

  “但你己經傷害了!”真莉憤然道。她不禁想起那天她拿著書去送給他時,他是怎麼對她的。他滿口都是謊言,只想擺脫她。

  “你以為我很好受嗎?”他的眼睛試探著她的目光。

  她瞅了他一眼,嘲笑他:

  “你好不好受我不關心,但你很享受啊!”

  子康內疚的眼睛瞧著真莉,嘴巴顫動著,想說些什麼又沒說,仿佛他是由衷地希望她原諒。

  真莉猜不透子康為什麼等到現在才跑來跟她說這些話。這些書、這些唱片。還有這些信,他根本就不用急著今天晚上拿過來給她。要坐不列順尼亞號走的又不是他!他為什麼在大雨傍沱的一九九七年七月一號來這裡挑起她的傷心事?只有一個原因——他難道還愛著她?他跟郭嫣兒分手了?

  哼!他以為她是什麼?他以為她還是傻傻地等著他嗎?真莉想到這裡,不禁感到一絲惱火,但她裝著一點也不在乎,挖苦他說:

  “你為什么半夜三更跑來這裡跟我說這些話?你不會是剛剛跟郭嫣兒吵了一架,想來找我傾訴吧?”真莉這樣說只是因為心中惱火,想找些話來奚落子康,沒想到子康聽到她這麼說,臉色陡然一沉。雖然他很快掩飾過去,但真莉還是看到了。

  “哼!原來我說中了。”真莉不禁怒從心頭起。她真後悔下來見他!瞧他那副裝得余情未了的樣子,她想再賞他一記耳光,就當作是慶回歸吧!她一隻手攝成拳頭卻又放開了,發覺他一點都不值得她兩個巴掌。她的手再也不想碰到他。她望著他的臉,突然之間,她發現她對他最後的一絲感覺都消失了。沒有傷心,也沒有生氣,也許只有失望。就在失望的時候,她的決心漸漸冒出來了。她發現她一點都不愛他了。

  “既然你沒話要說,我走了。”她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他不解地看著她,覺得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她轉過頭去開了車門,打開雨傘走下車,奔跑回去公寓大堂里,明白自己以後都不會為他難過了。真莉回到家裡,用一條大毛巾抹著身上的雨水,她坐在床上,盤起一隻腿,把文件袋裡的東西倒出來,看到了那疊信。她翻動著一封封信,瞟一眼上面的姓名和地址,都是些看來很普通的信,那些繳付電費或水費什麼的信,現在拿去寄已經太遲了。子康沒拆開過這些信。

  然後,真莉挑出了那四個灰色的信封,上面娟秀的小字全都寫著同一個地址,收信人是林泰一。子康偷看過,說是一個女孩子寫給以前男朋友的。

  “以前男朋友……”真莉看著信封上的名字思忖。偷看別人的信讓她有點良心不安,但是,既然子康已經偷看過,那就沒關係了。事隔快一年,她只想看看裡面寫些什麼,反正拆開了的信也沒法寄回去了啊!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其中一個信封,把裡面的信紙展開來,跟信封上一樣的小字映入她眼帘;“親愛的泰一”這封信頭一句就問他有沒有收到她前幾天寄出的信。

  “哦,這不是第一封!”真莉想道。然後,她把其餘三封信都一併展開來,瞄了一眼信上的日期,決定順著次序念。她又瞄到信上的署名是紫櫻,真莉一旦開始念,就再也沒有良心不安的感覺了。

  真莉好奇地念第一封信:

  “我們的房子賣了,暫時搬過來跟爺爺奶奶一塊住,我不喜歡這裡,房子很舊,屋裡昏昏暗暗的,夜裡常常聽到狗吠聲。前幾天我問爺爺附近有沒有郵筒。他說公園旁邊有一間郵局,走路去要十五分鐘。可是,昨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看到附近街口就有個郵筒。我告訴爺爺,他竟然說不可能。郵筒還有假的嗎?爺爺真是的!我看他是老糊塗了!”

  “郵筒是我們放在那裡的呀?”真莉心裡覺得好笑。她繼續念下去,發現這封信寫的都是紫櫻和她爺爺奶奶的瑣事,有點乏味。她決定念第二封信。“附近在拆房子,白天很吵。”

  “是我們拍戲的那幢舊樓?”真莉心裡說,又接著念下去。

  “所以,我都在晚上寫信。不知道為什麼會寫信給你,然後又等著你的回信。以前的我不會這樣啊?我記得你有一本《愛在瘟疫蔓延時》。我翻了翻。不明白你為什麼喜歡。你笑笑說你也不知道。人就是會做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的事吧?"

  “哦。他也有一本《愛在瘟疫蔓延時》?”真莉愈念愈感興趣。接著又念第三封。

  “還沒收到你的信,不知道要不要再寫下去!你一定覺得我很無聊吧?三個禮拜之後,我就會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紐約。到了那邊之後,我也許會再念書。臨走前會見到你嗎?"

  “天啊!那她不是已經去了紐約嗎?他不可能見到她,他根本收不到她的信啊!”真莉連忙接下去念第四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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