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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莉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從桌子上跳下來,走過去拿起那頂綠色的帽子,反過來看看。她的手機突然響起,她從背包里摸出手機,是子康打來的。他這陣子都跟著大飛做那部戲的後期工作。

  “你記不記得我們那天有沒有把郵筒搬走?道具部那邊發現少了個郵筒。”子康問她。

  “郵筒?”真莉努力回想那天的情形。差不多天亮的時候,導演終於拍完最後一個鏡頭,工人們匆匆把公寓裡里外外和長街上的東西都裝上兩部大貨車。真莉站在街上看著大貨車開走,可不記得那個郵筒在不在車上。當時大家都太累了,並沒有到長街上再檢查。

  一眨眼,真莉己經坐在大飛那輛髒兮兮的五門車裡了,這回開車的是子康,車子正在往那條長街的路上。

  “噢,你別開那麼快!大飛為什麼不來?"

  “他昨天通宵剪片啊。”

  “希望郵筒還在那兒吧?要是它不在那兒,天曉得它會在什麼地方?”真莉說。

  車子在一條大路拐了個彎,經過一排住宅區。真莉聽到“砰!砰!砰!”的聲音此起彼落,聲音愈來愈接近。

  “哦,到了!”真莉指了指窗外。他們三個星期前還在裡面拍戲的那幢舊樓而今用木板圍了起來,只留下一個出口。一群工人己經把舊樓裡頭的建築差不多拆了個空,不時傳來磚泥牆壁倒塌的聲音,揚起了漫天灰撲撲的沙塵。

  “他們拆得真快。”真莉說。

  車子在工地外面經過,真莉和子康都禁不住伸長脖子看向長街拐角那幾。

  “噢!它在那兒!謝天謝地!”真莉高興地嚷了出來。她看到那個郵筒孤零零地豎立在那幾,模樣看上去怪可憐的。原來,那天晚上,大家真的把它忘了。

  天花板挑高,呈長方形的大倉庫兩邊擺滿了大件的道具,窗子都給遮住了,只有很少的陽光可以進來,所以倉庫里有點昏暗。真莉和子康在中間的走道上用一輛木頭車推著那個他們從長街上找回來的郵筒,眼睛四處張望。每部電影拍完之後,用過的道具都會集中起來放在一塊,用粉筆寫著那部電影的名字。他們細心在找哪件道具上面寫著《收到你的信已經大遲》。

  “你聽到嗎?”真莉問子康。她仿佛聽到郵筒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聽到什麼?"

  “裡面好像有些東西。”真莉瞄瞄那個郵筒說。

  “我沒聽到。”

  真莉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當他們再往前走,她又再一次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郵筒里傳來,這一次她非常肯定。

  “我真的聽到聲音。你有郵筒的鑰匙嗎?”真莉停了下來。她走到前面,彎下腰眯起一隻眼睛從郵筒的寄信口看進去,看到的只有黑蒙蒙一片。

  “我怎麼會有?”他叉開雙腳搖搖頭。

  “不是有把鑰匙的嗎?戲裡那個郵差要用鑰匙打開這個郵筒的。”

  “不記得了!不知道在哪兒。”

  “大飛的車上不是有個工具箱嗎?"

  “你想幹什麼?"

  “撬開來看看啊!”真莉說。

  “這麼辛苦搬回來,你不是要把它撬壞吧?”

  “我不是要把它撬壞,我只是要把鎖撬開來。快去吧!”

  真莉抬起頭來沖子康調皮地眨了一下眼,哄他去拿工具箱。

  子康無奈只好轉身走出去,邊走邊咕噥:“說不定裡面有許多蟑螂,待會全都爬出來,到時候你可別跳到我身上,我也怕蟑螂的!"

  “我才不怕!”真莉口裡說,卻往後退了幾步。

  現在,她站到安全的距離,叉著腰望著躺在木頭車上的那個郵筒,眼睛不時瞄瞄倉庫的門口。她終於看到子康提著工具箱回來了。瞧他走路那個慢條斯理的樣子,就知道他心裡不情願。真莉看著覺得好笑。

  子康在郵筒旁邊蹲下來,真莉也跟著蹲在他身邊。子康打開工具箱,抓起一把螺絲起子,突然轉頭跟她說:

  “我忘記問你,你怕不怕鬼?"

  “幹嗎問這個?”真莉覺得奇怪。

  子康歪嘴笑笑,陰森森地說:

  “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拍的這部可是鬼片,說不定引來了一個真的鬼魂,就跟戲裡那個男鬼一樣會寄信?現在這個郵筒里塞滿了他寫的信!”

  “噢!你敢再說下去!”真莉嘴巴顫抖著說。

  子康咯咯地笑了,然後得意地試著撬開郵筒上的鎖。他一邊撬一邊說:

  “要是撬不開就算了!撬得開才可怕呢!”

  “求你別說!”真莉抓住子康的手臂說。

  “你別抓住我!”子康自己也沒想到這麼順利,他才撬了兩下,就聽到“砰”的一聲。他一隻手抓住那個寄信口,借力一拉,把郵筒的門拉了開來。

  “天哪,真的有信!”真莉驚訝地喊。郵筒里至少有幾十封信。她撿起最上面的幾封信,都貼上了郵票,一封是交電費的,另一封是交電話費的,哪裡會是一個鬼魂寫的?她不害怕了,得意洋洋地說:“我都說聽到聲音的啦!”她撿起了其餘的信,郵筒里有幾片枯乾了的葉子,她隨手撥開去了。

  “竟然有些傻瓜以為這是個真郵筒,那兒本來就沒有郵筒。”子康說。

  “見到郵筒時不會有人懷疑的呀!”真莉掃走信上的塵埃,站起來說,“他們竟然都沒發現這個假郵筒有個很大的破綻……”

  “什麼破綻?"

  “你看看!”真莉指給子康看:“這個郵筒並沒有寫上每天收信的時間。因為鏡頭拍不到,但是,真郵筒會有的啊!”她拿著那疊信逐個信封看。她的心思給其中幾封信吸引住,總共是四封,信封全是一樣,銀灰色長方形,外面再裹上一層半透明的紙,一摸上手就知道是高價品。信封左下角印著一朵微微凸起來的紫紅色的玫瑰花,真莉還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信封。這四封信全是寄去同一個地址給一個名叫“林泰一”的人。信封上的字體小而娟秀,看來是女孩子的字。

  “這幾封好像是情信!”真莉說著把其中一封舉到頭上,仰臉就著倉庫里昏黃的燈光眯著眼睛看,只看到裡面藏著一張薄薄的信紙。

  “不如拆開來看看。”子康帶著幾分想要找個同謀的口氣說。

  “噢,不行!這樣太缺德了!”真莉把那四封信跟其餘的信全都塞進背包里。

  他們離開倉庫,回到車上時,真莉跟子康說:“待會見到郵局或是郵筒的話停一停車。我順便把這些信寄出去。那麼,所有這些人都不會知道自己的信曾經投進一個假郵筒里。”

  車子從郊外的倉庫開往市區,真莉和子康說著話,眼睛不時瞄瞄沿途有沒有郵筒,說也奇怪,那段回去的路上有山、有海、有小村落,他們甚至看到相反方向有一輛郵車,卻沒有見到一個郵筒或是一間郵局。那疊信始終寄不出去。

  “我明天拿去寄好了。”真莉心裡想道。

  真莉從電影公司的倉庫回到學校時,離上課時間只剩下不到五分鐘,她快步跑到電影系大樓外面的一排儲物櫃那兒,打開她一向和子康共用的那個儲物櫃的密碼鎖,想要拿她的筆記本。當她拉開櫃門時,突然掉下幾張唱片和幾本書,險些砸中她的頭。她狼狽地把唱片和書撿起來。櫃裡塞滿了她和子康兩個人的東西,她整個暑假都忙著拍戲,根本沒時間清理儲物櫃。她找到了筆記本和待會要用的厚厚的一疊資料塞進背包里,順手把那疊信拿出來,跟剛剛掉下來的唱片和書硬塞回櫃裡去。她使勁把櫃裡的東西往裡塞,免得她下一次打開櫃門時又有東西掉下來。接著,她重新鎖上那個儲物櫃,匆匆跑去課室上堂。

  那天之後,真莉一直忙這忙那,竟然把那疊信忘掉了。而且,她那天把信塞到最裡面去,以後每次打開儲物櫃,她都沒再看到過那些信,便也記不起來

  到了十一月,她的心思給另一件事情占據著,就更把那些信忘得一乾二淨了。十一月中旬,子康要跟隨大隊到巴黎拍外景,一去就是一個月。打從那出電影在十月開拍以來,天天也在趕拍香港這邊的戲,子康沒日沒夜地忙著,真莉有時候一個禮拜也見不到他一次。他們只能夠儘量每天通電話,真莉有時會告訴他學校里發生的瑣瑣碎碎的事,但是,子康現在對這些事情不像以前那麼感興趣了。他現在身處的那個世界複雜許多。跟暑假時拍的那出文藝片不一樣,他現在拍的這一部是大製作,用大導演、大明星、還有堂皇的布景。“導演在片場就是神!”子康告訴真莉。他告訴她,他將來要當導演、拍自己的故事。有一次,他跟真莉說:“大飛是永遠沒機會做導演的,他做副導演做得太好了,所有導演都想要這種副導演來幫自己。那麼誰會肯提拔他做導演呢?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這個事實啊!哈哈!”

  真莉覺得子康變了,他變得有點憤世嫉俗,有點狂妄自大,也有點迷失。幾個月前,他們生活中的一切還是多麼的單純!現在她意識到,她和子康的生活起了變化,他就像一個本來放在她膝頭上的毛線球,掉到腳邊去了,愈滾愈遠,她手指里勾住的僅僅是一條毛線。但是,她心裡樂觀地想:“出來工作就是不一樣。等到我也出來工作。我就會理解!”

  十一月中旬的那天,子康要出發去巴黎了。前一天,他叫她不要來送機。“到時候人很多。”他說。“那我就不來了。”真莉假裝答應。其實。她約好了大飛一起去送機,想給子康一個驚喜。

  當真莉在啟德機場的大堂出現時,子康果然吃了一驚。

  “不是叫了你不要來的嗎?”他撅著嘴說。“給你一個驚喜嘛!反正大飛也來,他順路接我過來。”真莉眼睛越過子康看到大飛和郭嫣兒站在一旁說悄悄話。真莉剛剛來到機場時跟她點頭打了個招呼。郭嫣兒似笑非笑地朝她點頭,她對女孩子的態度一向是那麼冷淡的,真莉也懶得搭理她。

  這會兒,送機大堂里鬧哄哄的,電影公司派出了一支幾十人的外景隊,戲裡幾個主角的大批影迷來送機,還有大批記者,真莉背後的鎂光燈閃個不停。

  “啊……你回來的時候,幫我買巧克力好嗎?我以前的法文老師每年回法國南部省親時都帶一種‘橄欖牌’巧克力回來送我們,那些巧克力像一顆顆青橄欖,上面有白色的大理石紋。咬開來有果仁,很好吃,很久沒吃過了。她說這種巧克力只有巴黎機場的免稅店賣。”真莉拉著子康的衣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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