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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3)  她贏了不是她的錯,但是那些信是多麼笨拙和殘忍?虧她還以為那是出友情而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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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簽好合約之後,顧青和林孟如一起離開律師行。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林孟如說。

  “我約了她今天晚上看電影。”他說。

  “從沒見過有人這樣談合約的,本來是人家占上風,到頭來變成是你占上風。下次我想加薪的時候,一定請你當我的經紀人,幫我爭取。”

  “其實這個月來我也膽顫心驚。”

  “他們喜歡-的形象。這個廣告對她的事業很有幫助。”

  “她最需要的是你,還有胡桑。”他誠懇地說,“我能為她做的,比不上你們。”

  “你知道嗎?”林孟如忽然說,“當她說要帶個人來跟我談出唱片的事,我是有點防備的,後來見到你,你清楚知道什麼是對她好的,你很合理。”

  他笑了:“因為我不是個藝術家。”

  “藝術家我認識許多,真的沒幾個是合理的!”她搖頭嘆息。

  道別的時候,她問:

  “為什麼你會幫她接這個手錶廣告?起初的時候,另一個護膚品廣告提出的條件似乎更好一些。”

  “她是個音樂家,這個廣告能讓她有更大的發揮。”

  “我同意。”

  把林孟如送上車之後,他走了一段路去買電影戲票。為這句荷李活電影配樂的,是個大師級人物,他知道-會喜歡。

  接下那個手錶廣告,因為對方捨得花錢去製作。而且,手錶是他-的故事。相逢的那天,各自抽到的表殼和錶帶,就像一個線團,把他們緊緊地牽在一起。手錶,是時間永恆的見證,在他們之間尤其意味深長。因此,在和廣告商角力的過程里,他多麼害怕輸掉?直到贏了之後,他才敢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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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4)  17

  夜晚慢慢地降臨,林孟如靠在床上,搖了個電話給胡桑。

  “-的唱片做得很好,謝謝你。”

  “那即是說,我沒有被開除,她下一張唱片還是會由我來做?”胡桑在電話那一頭笑笑說。

  她對著話筒笑了。

  她從來不曾懷疑自己的眼光。她把胡桑從她的愛情生活里開除,但沒有把他從她的人生里開除。他們之間有一種屬於靈魂的東西,就像一顆流星雖然已經燃盡,卻還有一種亮光在閃耀。寂寞的時候,她會想念從前的日子,警覺時光的匆匆。可是,每一次,她會告訴自己,她已經不愛她了,她懷念的只是當時的自己。她感動的,是有一個男人曾經那樣寶貝過她。胡桑不是唯一和她睡過的男人,但卻是唯一一個她希望第二天看到他就睡在身旁的男人。那個時候,她以為幸福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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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三個終於約了這天見面-拿主意選了薄扶林道一家叫“銅煙囪”的小餐館,+以前帶他們去過。第一次去的時候,+跟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你們知道附近有個臥虎山嗎?”+幽幽地說-

  、/和夏薇一邊用叉卷義大利面一邊定定地望著+。

  “臥虎山發生過一宗很駭人的雙屍案,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是情殺!一對情侶被人殺死了,吊在樹上。”

  他們三個嚇得魂飛魄散。

  “人死了之後是去哪裡的?”後來,/問。

  “媽媽說是天堂。”-說。

  “天堂在哪裡?”+問。

  “在姆明谷?”/說。

  +幾乎把嘴裡的麵條都噴了出來。姆明谷是《姆明童話》里,姆明一族住的那個海灣。

  “天堂是一組失落了的音符。”+若有所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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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5)  19

  十數年了,他們又回到“銅煙囪”來。眼睛懷抱的,記憶會隨之撫觸。這晨似乎遣忘了時間的流逝,一切如舊,連那張紅格子桌布也跟從前一樣-

  先到,一個人啜飲著檸檬水,然後是夏薇,她也要了一杯檸檬水。

  “老師留給/的東西,你有沒有帶來?”她問。

  “喔,我前幾天經過唱片店時已經交了給他。”

  “是什麼來的?”

  “好像是本書。”

  “唱片店的生意好嗎?”

  “還不錯,但他是幫朋友打理的,那個人還有大概半年便回來。”

  “改天我要去唱片店看看。”

  “你千萬別去!那兒人很擠的,而且那個商場人流複雜木,有很多賣色情小電影的店,聽說都是黑社會經營的。”

  聽到夏薇這樣說,-反而更想去看看。她想知道/在個什麼樣的地方生存。

  “你們知道臥虎山就在附近嗎?”/剛坐下來的時候,便故弄玄虛地說。

  “臥虎山發生過一宗很駭人的雙屍案,是情殺!”-朝夏薇笑了笑,然後轉問/:“對嗎?”

  “你還記得?”

  “老師當時說得很可怕呢!怎會忘記?況且那天還有個人說天堂在姆明谷。”

  /窘困地笑了-

  打開菜單,說:

  “我們吃些什麼?”

  結果,他們同樣點了那裡最有名的羅宋湯和牛舌肉義大利面。美好的味道幾乎沒有改變,把三個長大了的孩子送回去童年一段幸福的時光。他們談了許多事情。她把帶去的一大袋舊唱片交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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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6)  “反正這些唱片我很久沒聽了。”

  /翻出來看了看,說:

  “都是些好唱片,有些已經絕版了,能賣很好的價錢。這些唱片你捨得賣嗎?”

  她是故意把一些絕版唱片挑出來給他的。

  “我家裡已經放不下了。你不要給我錢,請我們吃飯好了!”她說。

  過了一會,她又問:

  “你朋友回來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到時候再想吧!或者再去什麼地方。”他聳聳肩,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沒想過留下來嗎?”夏薇補了一句。

  “我習慣了四處去,哪裡都一樣。”他說。

  她心裡想,熟土舊地跟遙遠的天涯,到底是不一樣的。初到倫敦的日子,每天艱苦的練習令她流過不少眼淚,一雙臂膀累得夢裡都會發酸。那個時候,她多麼想家?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什麼是鄉愁。

  爸爸媽媽離婚之後,她常常懷念從前那個幸福的家,這又是另一種鄉愁。十多年了,她終於習慣下來,忘記了鄉愁。後來遇上顧青,她對他一見鍾情,覺得自己好像早就跟他認識了,這難道不也是一種鄉愁?

  所有的渴求,原來都是鄉愁。就像望月常常跟她說,故鄉的麵條是最好的,在異鄉孤寂的夜晚,她多麼渴望直奔東京,吃一碗最平常的拉麵,就心滿意足了,拉麵只是形式,鄉愁才是內容。內容注入了形式,化為對一碗麵的嚮往。有一天,我們會不顧一切奔向朝夕渴望的東西,投向那個屬於故鄉的懷抱。

  鄉愁是心底的呼喚,她不相信有人是沒有鄉愁的。

  放在面前的一盤牛舌肉義大利面,也曾經是她的鄉愁,在重聚的時刻,喚回了童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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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7)  21

  所以,當她看到/在麵條上倒番茄醬時,她禁不住笑了。

  他握住瓶底,瓶口朝下,迅速地甩動瓶子,像畫圓圈似的,在快要觸到盤子時又停下。於是,本來塞在裡面的番茄醬很輕易的就甩了出來。

  也許他忘了,這種倒番茄醬的方法,是她教的。有一次,在這裡吃同樣的面,/猛拍瓶底,怎也倒不出番茄醬,於是,她站起來,很神氣地給他示範了一次。

  這是媽媽教她的。

  媽媽說,那是她年少時戀慕的一個男生教她的。那天,為了親近他,她請他去吃西餐。吃義大利面時,她蹩腳地倒不出番茄醬,他教她這個方法。

  數十年了,媽媽沒有再見過那個很會甩番茄醬的男生。他的一些東西,卻永遠留在她身上。

  她想像,將來/會把這個倒番茄醬的方法教給自己的孩子。她也會傳授給自己的孩子。然後,大家都忘記了這種方法是誰發明的。

  人生是個多麼奇妙的過程。

  她拿起瓶子,很熟練地甩出一點番茄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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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會忘記,這種倒番茄醬的方法是-教他的。

  有一年冬夜,他人在阿姆斯特丹一家中國餐館裡,身上的錢僅僅夠吃一盤炒飯。那盤炒飯一點味道都沒有,他看到桌子上有一瓶番茄醬,像發現了救星似的,他把番茄醬甩在飯里。就在那一瞬間,他想起了-,想起了童年和遙遠的家,想起了鋼琴。

  那盤炒飯,他幾乎是和著淚水一起吃的。

  曾幾何時,-是他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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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重逢與遺忘(18)  23

  夏薇帶著沉甸甸的提包出去,又帶著沉甸甸的提包回來。離開“銅煙囪”的時候,/想要幫她拎提包,她連忙搶了過來說:

  “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她把提包里的舊唱片全都倒在床上,這些唱片,她本來是帶去給/的,有好幾張,她甚至從嚴不他借給別人。可是,看到-首先把自己的舊唱片送給/,她忽然沒勇氣把自己那些拿出來。

  這是一場品味的較量,好害怕輸給。

  她把唱片一張一張放回去抽屜。然後,她站了起來,走進廚房,打開壁櫥,找出一個藍色的盤子,這是她上陶藝班時做的,上面手繪了星星和月亮,是她最喜歡的一個盤子。接著,她打開冰箱,把裡面的一瓶番茄醬拿出來,旋開蓋子,握住瓶底,像/和-那樣甩番茄醬。可是,她的圓圈畫得太大了,番茄醬潑到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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