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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願意把這一天假期奉獻給國家。

  愛瑪推門進來,「主人,新年快樂。」

  「他們呢?」

  「都出去了。」

  蓓雲吃一驚,「小雲還情有可原,周至佳何處去?」

  「周先生由機械保姆陪同到附近公園散步。」

  蓓雲怔怔地,及至真知道孑然一人,又恐懼孤獨。

  「一位一O三三先生祝賀你新年進步。」

  「快把他接進來。」

  「他是昨夜零時零分打來的,你一早就睡了。」

  蓓雲又失望,懶懶靠在床上看愛碼收拾房間。

  愛瑪問:「保姆現已開始操作,新生兒可是不用我照顧?」

  「你可以當嬰兒不存在。」

  可是愛瑪酸溜溜,「人家總是得到優差。」

  蓓雲大奇,「我以為你不喜歡帶孩子,你不是說工夫趕不來嗎?」

  愛碼不出聲,只是埋頭苦幹,原來它同巫蓓雲一樣,叫它擔大旗,它怕,不叫它做,它更怕。

  巫蓓雲苦笑,家人在屋裡,她煩,家人全體外出,她又不自在。

  因不知如何選擇,故此一天又一天拖下去。

  愛瑪到這個時候才說:「胡小姐找過你,說,你若沒空呢就算數,你若想出外走走,她整天在家。」

  下了班,巫蓓雲又不想與同事糾纏。

  「我再睡一覺,替我把窗簾放下來。」

  「主人,我看你還是振作一點,周先生身子這樣不便,還是起來了,新年新氣象嘛。」

  它說得很對,「那麼,」蓓雲接受勸告,「請替我告訴胡小姐,三十分鐘後在老地方等。」

  所謂老地方,是她們剛進公司,收入不那麼好的時候,常去的一間咖啡店。

  蓓雲在家常便服外加件大衣便出去了。

  胡乃萱比她早到,一個人,坐著正喝咖啡,全身簇新行頭,今年流行那種看上去自來舊其實昨天剛新置的顏色。

  胡乃萱看到巫蓓雲,也上下打量她,她身上這件大衣非同小可,用復古天然羊毛製成,此刻所有人造纖維衣料已無須洗滌清潔,這件羊毛大衣卻須送回原廠乾洗,胡乃萱嫌麻煩,不考慮選用。

  兩個女人靜靜對坐,喝著熱飲,孩子們有孩子們去處,稍微長大即單獨行動,不復依依膝下。

  蓓雲倒是沒有遺憾,當女兒要她的時候,幾乎在她身上生活,無時無刻不抱在懷中,所有親友見此情形均搖頭嘆息,就差沒來一句慈母多敗兒,但蓓雲悠然,她已經在小雲一歲之前連本帶利抱了回來,賺得無數溫馨,以後怎麼樣都無所謂。

  「又一年了。」胡乃萱的開場白。

  巫蓓雲笑,「說些新鮮題材。」

  「公司最近無人離婚,沒有新聞,大概即好新聞。」

  「有沒有人結婚?」

  「除出我和你,誰還肯結婚?」

  蓓雲苦笑,這個時候,她看見胡乃萱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來,然後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擱在她肩膀上,蓓雲馬上知道這是誰。

  她仰起頭,對年輕人說:「新年好。」

  胡乃萱第一次注意到有這麼一個人,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老胡一直懷疑巫蓓雲有外遇,沒想到他質素那麼高,只見那漂亮高大的年輕人無比親昵的握住巫蓓雲的手深深一吻,使旁人艷羨得差些連眼珠子都掉出來。

  胡乃萱反應奇突,結結巴巴,平時最會講話的她此刻詫異過頭反而詞窮。

  老胡罵自己的想像力太差勁,造巫蓓雲一千次謠都離事實千里之遙,原來人家竟過著如此精彩的新生活!

  年輕人在巫蓓雲耳畔說:「我那邊有朋友,要過去了。」

  胡乃萱當然聽不見,雖然只是一個旁觀者,不知怎地,她的耳朵倒癢起來。

  年輕人向胡乃萱笑笑,那雙明亮的眼睛狡獪靈活,似洞悉她的好奇與她心底的渴望,胡乃萱漲紅面孔。

  年輕人隨即離去。

  過了很久很久,胡乃萱才問巫蓓云:「那也是你的表哥?」

  「不,」巫蓓雲眨眨眼,「那是我的表弟。」

  年輕人真是幫忙,一月一日,元旦,就幫她出了一口氣。

  上演這一幕之後,即使是胡乃萱,也不得不佩服巫蓓雲的手段。

  巫蓓雲卑微的新年願望也已經達到,她從來沒希望過青春常駐或是世界和平,她只希望得到一點點意外的驚喜。

  孩子出生的日子越來越近。

  小雲說得最好:「像做夢一樣,家裡快要添一新成員。」

  他專用的家私用品雜物開始陳列出來,什麼都小一號,什麼都不缺,他不向大人借用任何東西,一切都是私家貨,堆滿整間育嬰室。

  小雲笑:「我保證我小時候沒有這樣誇張。」

  蓓雲想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又怕小雲不相信。

  小雲最後感慨:「現在的兒童真幸福。」

  蓓雲笑得眼淚都淌出來,對,差點忘了,巫小雲已不是兒童,她已是少年。

  有一天下午,蓓雲在百貨公司替嬰兒挑衣服,碰見了一個熟人。

  他向蓓雲笑笑,點點頭,蓓雲沒把他認出來,哪裡來一個這樣登樣的男人?文質彬彬,一副藝術家樣。

  「記得嗎,我是余小明的父親。」那人笑笑說。

  「呵,」蓓雲說不出的高興,「孩子出生了?」

  「差不多已滿月。」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前後判若兩人?」這是真話。

  余君笑,「我一直做運動。」

  「難怪我一時沒把你認出來,你現在才精神呢。」

  「你在挑選禮物?」

  「呢,可以說是。」

  「這種小袍子沒有多大用途,連腳褲才實用。」

  蓓雲笑,「你可以說是專家了。」

  余君取出一張卡片,「這是我現在工作的地方。」

  蓓雲連忙接過,「我們有空聯絡。」

  「巫女士,我仍然想再說一聲謝謝,多謝你幫忙。」

  「不敢當不敢當,」蓓雲說,「除出你自己,誰也沒幫你。」

  余君笑笑,欠欠身,離去,渡過難關,他又是一條好漢。

  蓓雲終於聽余君忠告,選了幾條連腳褲。

  查看他的卡片,發覺他現在開了一家小小的設計公司,做起主持來。

  今日看他,哪會猜到半年之前,他曾是那麼襤褸。

  家裡三個人,每個人出去都帶幾件嬰兒衣服回來,看清形一天穿一件穿到三歲都穿不完。

  尤其以小雲買的各式水手服最好玩,配小小帽子及鞋襪,小雲愛不釋手。

  周至佳一日比一日緊張。

  蓓雲問他:「你要不要學打毛衣?我不是打趣你,你別多心,編針織物是分散注意安撫精神的好消遣,家人又可以享用名貴手工藝品。」

  周至佳不做聲。

  巫蓓雲聳聳肩,「當然,這不過是愚見。」

  稍後蓓雲發覺周至佳選擇十字刺繡,真沒想到繡花樣子一百年不變,仍然是「家,甜蜜的家」以及「基督是我家之主」之類。

  蓓雲但願她有時間陪周至佳選擇絲線顏色,可惜她沒有消遣餘暇,她的時間不是用來賺錢,就是用來休息。

  最後一次手術時間已經定下。

  蓓雲鼓勵周至佳:「大功就要告成,可賀可喜。」

  周至佳似有隱憂,「我很擔心。」

  「別過慮,萬事俱備,況且還有梁醫生這樣的國手。」

  「蓓雲,要是我進了手術室出不來,請記得我的好處,忘記我的壞處。」

  巫蓓云為之惻然,沒口價安慰道:「不會有事的,剖腹手術,至為普通——」

  周至佳接上去說:「不過是由機械人處理的三級手術。」

  巫蓓雲攤攤手,「瞧,你不是不知道。」

  「現在我明白了,這真是一命搏一命的玩意兒。」

  巫蓓雲感慨,「可是許多人還以為是天經地義的一回事。」

  周至佳忽然笑,「最好叫他們來嘗嘗其中的滋味。」

  巫蓓雲拍拍他的手,『誰會像你這麼笨。」

  他忽然問:「外頭有人知道嗎?」

  巫蓓雲笑,「我沒說過,你呢?」

  「我一字沒說。」

  「那大概沒人知道。」

  周至佳說:「我並非視這件事為秘密,我只是不想宣揚。」

  「我明白,這是周家私事,與人無尤。」

  周至佳覺得巫蓓雲仍然十分了解他,不由得釋然。

  手術前一晚上蓓雲整夜在醫院陪他。

  兩個人並沒有說太多話,講來好笑,他們難得共處一室,周至佳一向有鼻鼾,又不肯去醫治,夫妻長久分房名正言順異床異夢這些年,連一起旅行都訂兩間房間,沒想到在醫院裡倒是同起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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