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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夜死了嗎?」阿妤問。

  「嗯,」他答,「項安的信鴿傳來消息,伏夜已經死了。山路也並不難走,等你歇好了,我們就上去出山。」

  阿妤點頭,輕輕靠在他背上,跪坐在地,陪他一起看外面。太陽穿越雲層,照在雪地上,白瑩瑩一片,世界銀白。因為無風,其實並不冷。草木沾上雪花冰霜,河水被凍住,天地沉睡。這山裡面的風景,靜謐得像十個冬天一樣漫長。

  所有的故事都結束了,除了空無一人的安靜,還有身心的疲累。阿妤趴在他肩頭,什麼解釋都不需要。只要他還在,比什麼都好。

  謝玉台看著外面雪景,卻突然開口,「和我回青顯吧,阿妤。」

  「……!」阿妤吃驚,抬頭對上他冰涼的面具,聲音顫抖,「為、為什麼?」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嗎?

  謝玉台一直不動的身子轉過來,看向她。她雪白的面頰,他看了很久。阿妤手放在他肩上,讓他生出一種錯覺:似乎阿妤從來沒離開過,她一直和他在一起。謝玉台緩慢說道,「你知道,我變了很多。」

  「嗯。」

  「我不可能像以前那麼愛你,什麼都以你為主。那種事,我不太可能做到了。」

  「我明白。」

  「說不定你在我身邊十年,都會覺得我還是不夠愛你。那樣你會覺得不值。」

  「我不會。」

  「我說過,伏夜一死,無論你是生是死,我都陪你。阿妤,我有時候,覺得人生真無趣。」

  「……嗯。」

  「可是如果你需要我,如果你還願意在我身邊,如果你能接受這樣子的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我當然能接受,」阿妤抬手,輕輕揭下他的面具,顫手撫摸他變得可怕的面頰,「只要玉台你在,我都能接受。我要你好好的,陪我一起。只要這一點,其他所有事都可以商量。不夠愛我沒關係,覺得我煩沒關係,只要你還要我。」

  「我當然要你。」只有阿妤,會完全接受他。只有他,可以擁抱阿妤。相愛的人,經過磨難,翻越困境,是應該在一起,得到幸福的。

  他們下了山,在利州住段日子。伏夜死後的那段時間,再沒什麼能威脅到玉台。可是玉台的身體很不好,斷斷續續生了好幾場病。等臘月時,才算好轉些。阿妤心裡明白,他幼時吃苦太多,身體積攢了太多的毛病,這都需要慢慢療養。沒關係,他們時間還很長,養身子總是可以做到的。

  期間,謝八郎來了好多次信催促,請他們回青顯過年。謝玉台不反對,阿妤自然也沒意見。他們說好出了青顯,就回去明州那間「鬼屋」去住。阿妤笑著說,「那鬼屋,這麼長時間沒人,說不定還真鬧鬼呢。」

  謝玉台和江妤一路北上,到青顯的時候,已經差兩天就要過年。僕人一路引路,帶他們進謝家大院。粉牆環繞,甬路相銜。一帶水池,清溪瀉雪。亭樓閣榭相對稱,雕甍繡檻相環繞。這是第一次,阿妤見到謝家院子這樣熱鬧的時候。幾對男女,或站在屋中,或站在雪地里,或談論,或圍著下棋。

  屋中下棋的一對男女談論聲直傳到外邊,眾人圍觀。

  撐著下巴的女子笑道,「不行,取大金不從此路走,那裡連年雪封,爬山路遇上雪崩,就不好了。」她往另一處放白子。

  對面的白衣男人笑著搖頭,「取天下,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我聽說那裡僕役幾代人,都為大金所奴役。這是你可以爭取的力量。」男子又剝一子,放在原處。

  這便是謝家人的下棋:天地為棋局,萬物為棋子,任由取道。

  謝白涵坐在雪上台階,微笑著看幾個小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兒。歡笑聲、叫喊聲活力十足,給謝家添了不少生氣。

  謝明台本在圍觀那盤棋,見謝玉台和阿妤進院子,點頭致意。阿妤對那邊笑一笑,謝玉台卻站在廊柱下,不多理會。只是阿妤問起時,他才抬手介紹,「下棋的那白衣男子是五哥,他的妻子是女皇,行動不自由,所以他只帶了兒子謝行歌回來。和他對棋的是六姐,旁邊的是她丈夫。你沒事,不要惹她,她是有名的壞。堆雪人的那個小女孩,是三哥的女兒,謝望舒。還有……三哥。」

  謝玉台停住話,因為眾人都聽到了外面的聲音,齊齊看去。端莊雅致的大燕公主和謝三郎一同進來,風姿翩躚。阿妤微失神,看著謝三郎。多年前,她在雲州曾經見過這位謝三郎。那時候,謝三郎還有些意氣風發的味道,笑起來招人的很。可現在他站在妻子邊上,白衣欺雪,溫和內斂,比誰都儒雅沉靜。

  聽說,謝三郎是這一輩中,唯一文成武略之人。可阿妤看去,只覺得他身體很不好。

  年夜飯後,謝三郎謝書雁處理政事之前,想見一見命途多舛的七弟。兄弟二人在書房中,一坐一站,恍惚間時光就迷去了那麼多年。

  多年前的雲州,謝書雁匆匆見過玉台一面;造物弄人,等到謝玉台和謝書雁再見面時,謝玉台二十五,謝書雁三十四,帶著妻子慕容堇回到青顯。晃晃幾年,發生了太多變故,多少往事浮沉。

  謝書雁微笑著讓玉台落座,「玉台,我聽說你還是不願回青顯?」

  「是,」謝玉台淡淡答,「我已經有了自己要做的事,不需要謝家的庇護,也不願為謝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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