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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紙愣了愣,有些想不明白,半晌,悶悶道:

  “他如何對你的我不管,只知道你心中都一直有他。縱然他對你不管不問也好,要打要殺也罷,你始終還是對他……”

  卻被謝律輕輕拍了拍後心:“就算有,也都是以前的事了。”

  “……”

  “至少我現在心裡絕對沒有他了,娘子。”

  “你看,你若不提,我都幾乎都想不起有這麼個人了。所以啊,娘子,為夫從今往後都是你一個人的了,任憑你怎樣□□。娘子莫要糾結於前塵舊怨了,要知道如今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

  千算萬算,慕容紙還是算不到謝律千迴百轉的能耐。

  “你、你這人和以前一樣!簡直一點都沒變――!”

  “是嗎?沒有變嗎?我以前就是這個樣子的嗎?”謝律略有些驚喜。

  不是在誇你啊!

  慕容紙氣結,卻被那人抱著坐起身來。那人面對著他神色溫和,伸出手指輕輕撫平了眉心的糾結。

  “娘子,不,阿紙。我問你啊,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問我想要什麼?

  慕容紙苦笑,我能、我能要什麼?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說啊,你也在我這裡住了幾日了,你看看你這幾日間,不是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就是成日鬱鬱寡歡悶悶不樂。別說沒見你笑過了,我都沒見過你不生氣的樣子。”

  “是因為我以前辜負了你,所以你記恨我嗎?”

  “……”

  “那,打我罵我你就會開心嗎?如果能開心,我讓你打讓你罵也倒好了。可你咬了我之後,反而看起來更難受了。所以阿紙,你究竟想要什麼呢?我要做什麼才好?要怎樣你才能不記恨我,不這麼委屈?”

  ……

  “阿紙你知道麼?”謝律握起他的雙手,聲音很輕,眼神卻無比鄭重。

  “我啊,如今只肯相信你一個人。”

  “外面的將領,軍中的‘親信’,把我從棺材中喚醒的衛道長也好,還是如今的主子涼王也罷,我統統都不肯信。我只相信你一個。”

  “你這話、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在這世上,我只相信阿紙你絕對不會害我。所以,不論我們之前有多少恩怨,我都想以後好好待你,也想聽你告訴我以前的事情,只要是你說的,無論是什麼我都信你。”

  “……”

  “生前的事情,我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自打醒來之後,便在衛道長威逼之下不得不領兵征戰。軍中將士、所遇官員皆稱是我舊部親信,卻各懷心思,我根本……不知道該相信誰。阿紙,你知道這些時日我是過得多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才終於得以遇著一個能讓我相信的人麼?”

  慕容紙澀然:“你、你既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又怎麼知道我就不會害你?”

  “你當然不會害我啊。阿紙,你愛我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害我?”

  慕容紙腦中嗡然一聲,只覺得耳鳴不止,從顫抖的齒間發出的聲音,聽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

  “你我、你我之間緣分早盡……我對你早就不是,不是那般……”

  謝律篤定地搖了搖頭:“你就沒說實話。”

  第92章

  “我說的……說的是實話!”

  “沒用的,阿紙。”謝律望著他,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心疼:“你對我的感情,從我見你的第一天起,就根本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我雖不記得你,卻只看著你那毫不在乎地糟蹋自己的模樣,就知道你心裡有多怨我、多想忘了我,又有多捨不得我。”

  “我、我……我根本已經、已經早就把你忘了!我已發了誓,此生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我一個人就好……我一個人安安靜靜一輩子,就不會再被騙,比和誰在一起都好!這世上人心太過險惡,我不想、再也不想……再也不想――”

  “你一個人……比和誰在一起都好?”

  謝律哼了一聲,拽起他的胳膊掀起衣袖,露出他滿身的傷疤:“你看看你一個人的時候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你自己看看,你能一個人好好生活麼?你根本就不行!”

  “不用你管!”慕容紙恨恨抽回自己手:“就算、就算一個人不能好好過,就算變成鬼,就算餓死凍死街頭,也……不用你管!你從來、從來就只會騙我,答應過我的所有事情,最後都是騙我!”

  “是嗎?”謝律面無表情:“我原來是那樣的人?就是個騙子?既然如此,會喜歡一個騙子,你是不是傻?”

  “我是傻!”慕容紙咬牙道:“我當初就是……就是傻!否則也不會――”

  “什麼叫‘當初’就是傻啊?”卻聽到謝律噗嗤笑了:“如今就不傻了麼?你若不傻,怎麼會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唉!想我既是堂堂二品官員,應該算挺聰明的吧,怎麼會娶了這麼死腦筋的一房娘子?”

  “罷了罷了,這樣下去可不行吶。娘子,為夫得好好管管你,下面是咱謝家家規,你可聽好了。”

  “……”

  “你以後呢,就給我乖乖住在我府上,按時吃飯上藥。至於你那塊玉,暫時寄存在為夫這,你聽話,以後就還給你。娘子想去哪裡,必須跟為夫說,我陪你去;想要什麼,也不准憋在心裡,一樣得說給我知道。”

  “至於為夫過去怎麼負了你……反正我都不記得了。所以欠你那些破債,就不還了吧。”

  “……”

  “我以後會對你好,不會三妻四妾,不會去搭理那個什麼‘寧王’。你想再打我咬我,也都隨便你,我再喊痛我就是小狗。”

  ***

  逐漸入冬,天日復一日地涼了。

  慕容紙披著暖和的白狐裘,站在城牆上俯望城外剛新收的田野,微微眯眼,日光暖暖地打在身上。

  他已經在這凌月城中待了一月有餘。樓下搬運糧糙入城的士兵,剛才似乎還衝他揮了揮手。

  明明不久之前,人們個個還都不太敢直視他滿身滿臉的可怕疤痕。沒出幾天,卻都被謝律給捋順了,人人都知道這是大將軍寶貝的人,不僅不害怕他,急著巴結他整日往住處送這送那的甚至都大有人在。

  之前在茫盪山當“鬼”的日子,每日忍飢受凍肌膚潰爛,當時身在其中渾渾噩噩,也並沒有感覺到多麼苦。

  直到在謝律府上每日被悉心照料,不過是每日敷藥時才會痛上一兩次,才發覺自己之前那段日子,簡直過得不堪回首。

  那日逃離涼王府,他本來,是想回聽雪宮的。

  縱然知道無論跑到哪裡去,衛散宜若想要找他,恐怕也易如反掌。

  但那雪山之上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家”,他總覺得,那個地方也應該是他的墳墓。

  唯一的“家”,卻早已被大火燒毀了。只剩下殘垣斷壁,他的房間,他的衣物,整個後山的藏書和珍寶,他所珍視的所有回憶,早也被貪婪的成王軍洗劫一空。

  這個世界著實太過殘忍,竟把屬於他的一切都奪走了。身邊的人都離開了,就連最後的棲身之所也不給他留下。

  慕容紙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無處可去,在炎夏的日頭下暴曬,身體腐爛滿是血污,他以為自己會最終爛成一堆白骨,但傷口卻只是反覆地潰爛又結痂。那段日子他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似乎無論是過往還是將來,都沒有再想過,就那樣日復一日,瘋瘋癲癲。

  可他終究是沒瘋。在那日暗淡的月光下,再度看清謝律的臉的時候,所有的回憶、所有的折磨和不甘如潮水一般像是要將他整個人拍死在岸邊,無法呼吸。

  那個人,簡直像是他命中注定躲不過的厄劫。

  可是那日暗淡的月色之下,在被無盡痛楚和憤怒烈烈席捲之後,墮入夢境的餘味,卻是一陣淡淡的心安。

  自打想起了前塵舊夢,慕容紙偶爾會想,自己和師父衛散宜,究竟有什麼不同。

  似乎根本是一樣的。

  有著不知道幾何的壽數,也都湮滅了親緣情緣,仿佛註定一個人永遠在無盡的漆黑之中行走,永遠孤苦無依。每次一遇上某個可能陪著自己的人,就仿佛抓到了最後的救命稻糙,哪怕用盡一切辦法,也想要把某人留在自己身邊。

  卻偏偏,註定留不住任何人。師父也是,他也是。

  那些離開的人,在他們心中從此即是“背叛”,無法不怨恨他們,忍不住想要傷害他們。衛散宜在這世上活的時間,又不知比他還要長上多久,見慣了涼薄、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終至絕望。

  甚至最終……變成了那樣。

  慕容紙曾想過,也許有朝一日,自己也終將變成師父如今的樣子,

  或許,變成那那樣倒也好了。

  不用再有期待。喜歡的人,用暴力強留在身邊就好。如若不聽話,就將他關起來好好懲罰他,十年二十年,不怕他最終不聽話。

  縱然是謝律,只要他慕容紙足夠狠心,一樣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但他卻始終沒有淪落到那一步。

  慕容紙想,或許一直都徘徊在懸崖邊緣吧。向前一步便是煉獄,可是每次轉過頭來都會發現,身後始終閃爍著那一點點燭火的光亮。

  始終是喜歡。於是那個人之於他,就成了那俺暗夜之中無法泯滅最後一線希望,明明讓人越發痛苦,卻又會在沉重無比的心底燃起一絲輕飄飄的暖意。

  終歸,是他自己不想走。

  半枚碎玉而已,哪能真的要挾人留下?

  雪山上從沒有蟲,慕容紙也只在書上看到過“飛蛾撲火”這個詞。可那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抓住最後希望的不要命的嘗試,他又何嘗不比誰都要熟悉?

  謝律仍舊是謝律,一點也沒有變,即便成了衛散宜的小殭屍,即便前塵舊事也被那人拿走了。

  笑起來的樣子,仍是比什麼都明亮。

  慕容紙覺得如今的日子甚好。

  待在謝律身邊,吃飽穿暖被照顧,之前的愛恨情仇,統統有如過眼雲煙。

  如今的他,已不需要謝律來愛自己,不需要他許諾陪著自己,不再奢求什麼,也不需要再繼續懷疑他心中到底想念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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