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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笛聲在他們周圍尖銳地響起來。衛瑟把頭探出車窗一看,一大伙兒警察挨著停下來的警車,如臨大敵地持槍指著他們的車子。他用力咽下嘴裡的披薩,罵了一聲。

  “怎麼回事?”赫爾曼坐在駕駛座上,問,“你剛才報警了?”

  衛瑟忙著打火扳手剎,順道把一條腿插進赫爾曼雙腿間,踩下離合器。“油門!油門!”他叫著,然後發動越野車飛快地沖了出去。

  “我們幹嗎要逃?下車跟他們說明情況就行了。”退役大兵被他弄得手腳沒地方放。”不不不,我很熟悉這一套!”前黑幫分子眉梢凌厲地揚起,“他們開著嗚啦嗚啦的警笛堵住路,然後說‘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如果你拿著槍多遲疑幾秒,他們就會開槍。運氣好的話子彈沒射中你,你被他們壓在地面上手銬,運氣不好你就中彈掛了,死了也白死。”

  “我們幹嗎要拒捕!”赫爾曼惱火地叫,“我們――至少我,是個沒有任何不良記錄的合法公民!”

  “因為我知道在他們眼裡,我們不是!我十二歲開始混黑幫,剛才那些警察的眼神我熟悉極了,他們根本就是在怒視著強姦犯,殺人犯和銀行劫匪,而不是要傳訊的證人!”衛瑟大聲反駁,像在法庭上駁斥指控他的檢方,眼中燃燒著激烈的火光。這一刻,仿佛有種藏在他骨子裡的危險的東西開始甦醒。“過來!我們交換位置,讓我來開車!”

  赫爾曼幾乎是被他硬拽過去的,雖然他無論力氣還是搏鬥技巧都遠勝對方,但車子正在高速行駛,如果他們繼續拉拉扯扯,保不齊會連車帶人一頭撞在大樓的外牆上。

  衛瑟緊貼著赫爾曼,像條游魚一樣滑過去,汗味和須後水殘留的香味掠過後者的鼻尖。赫爾曼從沒意識到,對方的身手竟會如此敏捷,像只慣於夜行的肉食動物,猞猁,或者豹子什麼的。

  現在方向盤落在衛瑟手裡,他瞥了一眼後視鏡,好幾輛警車正緊追不捨。“來吧,誰在乎。”他輕聲說,將油門踩到了底。

  越野車在車流中快速穿梭漂移,橫跨一個又一個街區,最後甩掉一大堆警車的圍追堵截,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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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鈴聲響起時,他們正把車停在近郊的一處小樹林裡,準備好好喘口氣。赫爾曼看了看來電顯示,說:“是路易斯。”然後接通對話,打開免提功能。

  副講師在電波另一頭羅里吧嗦地扯了很多專業術語,赫爾曼皺了皺眉,儘量客氣地提醒他:“麻煩儘量通俗易懂些可以嗎?畢竟我們不是醫科大的學生,沒那麼高的文化素養。”

  路易斯愣了半晌,順道回憶了一遍讀小學時班老師的說話方式,然後開始講述:“你看,有兩個塑膠袋子,對不對?標註著,提取自指甲fèng,的那個袋子裡,除了有尼龍繩索的纖維,還有些花粉以及一種叫‘貝類寧’樹的植物纖維,那種樹在本州比較罕見,因為氣候太冷嘛,它不大好過冬……”

  衛瑟朝天翻了個白眼。“他以為我們兩個是弱智兒童。"他小聲嘀咕。

  赫爾曼戳了他一指頭,提醒他揚聲器還開著呢。

  “比較罕見的意思,是還有少部分區域會生長,對吧?”

  “沒錯,你真聰明(衛瑟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在市區南部郊外的林子裡,有少量植株生長,哦,我電腦上的衛星地圖顯示,那裡毗鄰著一個正在運營的伐木場。”路易斯三停兩頓地說。

  “另一個袋子呢?”

  “我馬上就說到了,另一個袋子裡的是鋯石。顆粒很小,鍍彩加工過,表面有箍抱與摩擦的痕跡,說明原本是固定在什麼物件上,然後因為外力脫落下來的。”

  “還有其他線索嗎?”赫爾曼問。

  “目前為止,沒有了,除非你們再送什麼物證過來。”路易斯說。

  赫爾曼很正式地感謝過他,然後掛斷了通話。

  “聰明的大兵,你有什麼想法?”衛瑟調侃道。

  赫爾曼報復似的往他胸口輕捶一拳,說:“植物纖維混合在繩索纖維里,說明兇手很可能湊巧將她綁在了貝類寧樹幹上,她掙扎著磨繩索,讓那些纖維扎得更深。但西維利亞又說,她曾長期處於黑暗環境中,以至於眼睛因為突然接觸強光而出問題,應該是兇手又轉移了囚禁地,把她關進了地下室或者暗房之類的地方。”

  “或者二合一,兇手把她關在有貝類寧樹幹的暗房裡。”衛瑟用指尖敲了敲手機屏幕,“書呆子不是說,那裡毗鄰著伐木場,也許是關在某個堆放木料的倉庫。但跟那兩粒鋯石有什麼關係?”

  “我也不清楚,但至少我們有了些線索。如果我要綁架誰,不是囚禁在廢棄無人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地盤上。我想兇手跟那座正在運營的伐木場可能有關係,我們開車過去找找。”

  他們沿小路往正南方向開了一個多小時,進入那片伐木區所在的林子邊緣,把車藏好,徒步摸進了伐木場。

  場中廣闊的空地上堆放著許多原木,還有幾台起重機和木材運輸車,七八名工人正在搬運木料。周圍幾棟低矮簡易的建築物,大多是鐵皮頂的移動房,偏遠的角落裡有座不起眼的小木屋。場外用鐵絲網拉了一圈圍牆,門口附近掛著“英格力木業有限公司――伐木工程分公司”的牌子。

  衛瑟看到牌子時,深深擰起了眉頭。“我知道這家公司。”他像怕驚動什麼似的,小聲對赫爾曼說,“是瑞森擁有的好幾個產業中,規模最小的一個。”

  “瑞森是誰?”赫爾曼問。

  “本州的黑幫頭子、吸人血的偽實業家、冷酷無情的劊子手、披著人皮的惡魔。警局裡跟他有關的案件檔案堆起來得有3米尺高,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他狡猾得要死,條子找不到可以給他定罪的實際證據。他已經上了三次州法庭啦,可每次都在巧舌如簧的律師團的辯護下全身而退。”衛瑟一口氣說完,臉色陰沉得像要滴水成冰。

  “你好像對他挺熟悉?”赫爾曼說。

  衛瑟不甘願地吐出一句:”我以前是他的手下……但不是管這些產業,而是在街區。”

  赫爾曼大概知道他的潛台詞:他給瑞森當過打手保鏢,或者更高級一些,幫派的小頭目、某些人事領域的管理者之類。

  如果那樣的日子是一片沼澤,他曾陷得很深,淤泥沒到了胸口,要不是詹妮弗用自己全部的愛與熱情,賭上未來的人生甚至是性命將他拉出來,他早已在裡面窒急而亡。

  他看著面色蒼白的衛瑟,很想再揍他一頓,可又更想對他說一句:你已經逃了出來,現在沒事了。

  “走吧,我們去那座小木屋看看。其他幾個移動房都太顯眼了,不是關押人質的好地方。”衛瑟說著,拉著赫爾曼繞開場內工人的耳目,摸進了那座幾乎淹沒在樹叢間的木屋。

  木屋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一些木料已經開始發霉長菌,地板上堆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桌椅上也都是灰,似乎已久無人煙。他們在屋裡兜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

  “我覺得這棟屋子有點眼熟,好像曾經見過……”衛森皺眉苦思,雲遮霧罩的大腦中依稀閃過碎片般的掠影:積灰覆蓋的暗門、生鏽的鐵梯、幽暗逼仄的空間、地面上的斑斑血跡……”

  大腦深處開始隱隱作痛,他用力甩了甩頭,忽然大步走向其中一間臥室,掀開髒兮兮的地毯,地板上一道暗門赫然出現在眼前。

  暗門拉開後,渾濁腐朽的臭氣撲鼻而來。

  衛瑟用袖子捂住口鼻,嗆咳不止,赫爾曼拉著他後退幾步,等待新鮮空氣灌進這個陳腐的地窖。

  塵埃落定後,他們準備下去一探究竟。木屋裡有燈有電器,估計窖里也有可以從外面控制的照明設備,但電已經斷了――即使沒斷電,他們也不敢冒著被伐木工發現的風險開燈。幸好手機自帶手電筒,赫爾曼搶先衛瑟一步,沿著鐵棍焊成的梯子爬下去。

  地窖不算太大,但足夠堆放不少雜物,還有破床架、小桌椅,角落裡甚至還有個馬桶,看起來是間簡陋的囚室。但所有的東西都蒙覆著時間流逝的影子,像個被蟲豸蛀空、岌岌可危的怪物的殘軀。

  這裡,包括上面的屋子,至少已經一年沒有人走動過了。

  然而那個小女孩才死了不到兩天。

  赫爾曼問衛瑟:“你覺得她之前可能被關在這裡嗎?”

  衛瑟不吭聲,舉著手機照來照去。不太明亮的光線,在地窖深處支撐空間的木柱下面,隱約照出了一團奇怪的陰影。

  那是一具人類的骸骨――他知道,即使眼下看不清楚,但他就是知道,如同反覆的夢境,或是回歸的記憶。

  他神情恍惚地走過去。

  骸骨很小,蜷縮在幾片爛糟糟的布料裡面,顱骨上方還殘留著蓬亂的短髮,呈現出髒兮兮的棕色。

  那是一個孩子早已腐化的屍體。

  衛瑟覺得喉嚨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呼吸困難。他蹲下身,仔細打量著骸骨,忽然伸手,撥開滿是污漬,但依稀還能看清原本圖案的布料,找到一個在微弱光線中微微發亮的東西。

  他吹去上面的浮塵,又用袖子抹了抹,看清掌心中的東西,是一枚小小的、兔子形狀的髮夾,上面鑲嵌著許多細碎的水晶,或者是玻璃。兔子眼睛的地方,是兩個麥粒大小的空洞。

  衛瑟猛地向赫爾曼伸出手:“鋯石,給我,快!”

  赫爾曼也蹲下身,倒出塑膠袋裡的那兩顆鍍彩鋯石。衛瑟拈起鋯石摁進兔子的眼窩,嚴絲合fèng。

  一枚有著彩色眼睛的兔子髮夾,也許是父親送給小女兒的禮物――曾經戴在一個喜歡兔子、連衣服上都印著兔子圖案的小姑娘的頭髮上。

  衛瑟握著這枚髮夾,轉頭看赫爾曼,微光中他的眼神幽深峭厲,像個重返人間的亡靈,“你覺得,她們是同一個人嗎?”他用極輕的聲音問。

  赫爾曼沒法回答。

  如果是,那麼眼前的骸骨,和棺材內的屍體,哪個才是真實的存在?

  “我們……可以匿名報警,讓警察來判斷。”赫爾曼說。

  這回衛瑟沒有反對。

  他們順著鐵梯子爬上去,回到木屋,打了報警電話。

  “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兩人行動時一直處於主導地位的赫爾曼開始徵詢衛瑟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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