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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幕,高高的樓上紅色的字體,時而清楚,時而模糊……不對啊!梁煥睜開眼,伸手抹了抹汗津津的脖子。那霓虹燈牌子掛在樓的另一側外的立面上,站在自己的臥室,根本看不到它。那是在什麼時候看到的呢?為何每次想起的只是匆匆一閃,而且總會心跳加速,冷汗直流。那短暫的一瞥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又意味著什麼?

  梁煥在寫字檯邊坐下來,深呼吸,再次閉上眼睛,努力回憶,希望能像擠牙膏那樣把記憶從腦海深處擠出來。但不論他怎樣努力,憋得胸悶氣短,來來回回卻只是那幾個零碎飄忽的片段。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梁煥一聲嘆氣,翻開手邊的素描本,抓起一支鉛筆,把方才回憶起來的情境糙糙地描繪出來。高樓、燈火、霓虹,有什麼擋在眼前,所以只能看到大樓的中間一截,霓虹燈只能看清“風”字和“集”字的上半部分。這擋在視線上下的到底是什麼呢?梁煥盯著手中的圖樣,心緒難平。

  開門聲和腳步聲打斷他的思緒。梁煥以為梁雨聽了馮鈞的叮囑,要來看看他睡得好不好,他趕緊跳到床上,拉起被子蓋住下巴。但梁雨只探了個頭,沒進屋便轉身離開。很快,梁煥聽見大門開關的聲音。

  這麼晚了,梁雨出門幹啥?梁煥難忍好奇,迅速地套上衣服,跑出了家門。電梯指示燈在變換,梁煥靈機一動,拉開逃生滑梯的蓋子,跳了上去。小時候,他每次上學快遲到了都要從為火災和地震準備的逃生滑梯滑下樓,為此沒少被居委會的大媽們數落。

  一口氣滑到一樓,梁煥覺得心臟怦怦直跳,差點沒坐穩摔在水泥地上。他扶著牆站起來,看見梁雨走出樓門,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朝小公園的方向走去。梁煥踮著腳尖悄悄跟上去。來到小公園,梁雨並沒有停下腳步,她徑直穿過小樹林來到爛尾樓外。她掀開鐵絲網鑽進去,消失在黑洞洞的樓門口。

  她來這裡幹什麼?梁煥從藏身的槐樹後走出來,猶豫片刻,跟了進去。爛尾樓里黑暗一片,夜風穿過樓道,發出瘺人的嗚嗚聲,梁煥提心弔膽地貼著牆,一路走到上午發現屍體的房間門口,探頭觀察。

  道手電光在黑暗中晃動,映出梁雨清瘦的身形。她繞開一片拉著黃色警戒線的區域,來到那一摞麻袋旁邊,蹲下來,將手伸進最上面兩個麻袋之間的fèng隙,奮力拉出什麼東西。梁雨用手電照了照手裡的東西,將它裝進口袋。梁煥只看見銀光一閃,好像是什麼金屬製品,但沒有看清梁雨這樣偷偷摸摸是幹什麼?他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梁雨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然後關上手電,走向門口。梁煥嚇得跳進對面的房間,靠在牆上,捂著嘴,生怕呼吸聲暴露了自己,直聽到腳步聲遠去,才鬆了口氣。

  梁雨離開爛尾樓,回到小公園,在長凳上坐了下來。她從口袋裡掏出剛剛帶出的東西,直愣愣地看了很久,突然起身跑到花壇邊的垃圾桶旁,發狠似的將它扔進去。梁煥遠遠地看著,等到她離開公園,才跑過去掀開垃圾桶的蓋子月光下,一支滿是污漬的油畫刀躺在一堆廢棄的飲料罐上。這是……梁煥突然感到頭疼欲裂,渾身戰慄了幾下。他撿起油畫刀仔細觀察,刀頭上那一大片血跡?這是自己用過的東西,沒錯,這是考上大學時梁雨用零花錢給自己買的禮物,所以不管走到哪裡,自己都會把它放進絨布袋帶在身邊。為什麼?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爛尾樓?梁煥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他定了定神,轉身跑向充滿謎團的那棟小樓。

  裝屍體的鐵皮桶早就運走了警戒線內,地上一攤污漬顯得黏糊糊的,發出陣陣惡臭,令人作嘔。破爛的工具,碎裂的磚頭,胡亂倒在地上的工具,在月光下變成模糊的鬼影,陰森可怖。

  站在螢光色的黃線外,梁煥感到心裡像是被塞了一塊冰,陣陣惡寒在全身的血管里流竄,胃裡酸水翻騰,幾乎漾到嗓子眼。他的腿在不住地發抖,手下意識地抓住衣襟。

  又是這種感覺,馮鈞說過,這是記憶刪除的後遺症,雖然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但總會有心理和生理上的莫名不適。梁煥不敢繼續盯著警戒線,他抬頭從破敗的窗框看向外面。鐵絲網在黑暗中看不清,小樹林也變成黑乎乎的一片樹林上方,是公寓樓的身影,掛在外立面的霓虹燈散發著淡黃色的光,伴著兩三點還沒熄滅的燈火。窗框的上緣擋住視線,所以他看不清霓虹燈的全貌,只有中間的一小段。等一下,這不就是……梁煥瞪大眼睛,雖然十年過去,霓虹燈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廣告,換成了新的裝飾圖案,但這分明就是夢裡那讓他心神不寧的一瞥。

  沒錯了,那就是自己的記憶無疑。但為何會觸發馮鈞設定的關鍵詞被刪掉?還有梁雨今晚神神秘秘的行動和那支油畫刀。他們是不是有事瞞著自己?梁煥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清楚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他從口袋裡拿出油畫刀,緊緊地握在手中,刀刃上乾涸的血跡斑斑駁駁其間還有幾點暗綠色的斑點。那是自己過去常用的油畫顏料。嗯,出事前那幾天,梁煥記得自己在畫一幅荷塘春色,想給蕭瑟的冬天增加一點生氣。杜驍提過一句,紀剛下頜的傷口有亞麻油和蠟,那是顏料里最常見的成分。難道說……梁煥手一抖,差點把油畫刀扔在地上。

  鮮血、爛尾樓、支票簿、油畫刀,還有開了一條fèng隙的窗戶和G在樓下的手套……一片片碎塊在他腦海中轉動,慢慢拼在一起。竟然會是這樣!梁煥倒吸一口涼氣,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靠在冷冰冰的牆上。

  紀剛為了得到唯一的志願者名額有殺人的動機。但馮鈞說得對,這個人習慣用錢擺平一切。於是,在動手殺人之前,紀剛會先試著用錢解決問題。梁煥還記得那天下午,趁著天氣不錯,他到市郊的公園畫畫,回來之後和馮鈞一起吃晚飯。晚上9點多,馮鈞回醫院值班,順路把他送回家,之後發生了什麼,是一片空白。假設紀剛試圖用錢說服自己放棄,他在家門口等候自己,自己會和他去哪裡談呢?

  梁煥覺得,紀剛已經有了收買不成便殺人的打算,自然不願意上樓去。自己很討厭這個渾身銅臭的商人,肯定不會邀請他進家門。於是,爛尾樓這個隱秘的地方對雙方來說都再合適不過。

  談,肯定是談不攏的。梁煥伸手捂住腹部傷口的位置,他不記得事情的經過,但如果沒有猜錯,十年前那個寒冷的夜晚,自己和紀剛在這裡一定發生過一場惡鬥。紀剛帶著刀子,伺機偷襲,他隨手掏出油畫刀反抗,劃傷了土豪的下頜骨。紀剛是怎麼死的?可能是在捅了自己一刀後被推倒在地,碰巧摔在兇器上磕爛了腦袋,也可能是自己拼盡全力抓起手邊的鐵鏟救了自己一命。

  然後呢?他把紀剛塞進鐵桶……不,自己當時身患重病本就虛弱,經過一番纏鬥受了刀傷,更不可能有力氣隱藏屍體。紀剛的陶瓷刀非常薄,刺出的傷口很小,加上冬天衣服厚,所以不會有大量的血液流出來梁ㄏ耄自己當時肯定是感覺受傷不重,隨手抓了什麼按住傷口,匆匆回到家中,進屋才發現那是紀剛丟下的手套。

  書桌最下面的抽屜里有醫藥箱,自己回家後鎖上房門是怕妹妹察覺,隨後把窗拉開一個小fèng將染血的手套扔了出去。之後呢?梁煥實在想不起來,只記得玻璃杯摔碎的情景。大約是難以察覺的內出血讓自己神志模糊,腳下打滑摔倒了,碰翻桌上的水杯,頭磕在桌角,他徹底失去了知覺。

  這樣一來,把紀剛的屍體塞入鐵桶的難道是梁雨?自己被送上救護車後,妹妹曾經在周邊轉了一圈找兇手。她是個警察,說不定從昏迷不醒的自己身上察覺到了異樣,來到爛尾樓看到屍體後便明白了一切。梁雨擔心自己的安危,需要馬上趕去醫院,所以沒有足夠的時間處理屍體。樓里黑漆漆的沒有燈光,她只能藉助月光將地上的東西歸攏一下,和屍體一起裝進鐵桶,蓋好蓋子。過了一段時間,梁雨應該又回到爛尾樓查看,發覺沒有人注意到屍體的事情,也就沒再費心去動現場。

  爛尾樓本是個非常安全的藏屍地,沒想到十年後眼看整棟樓要爆破拆除,屍體卻無意間被發現了。梁雨帶人來勘現場時,在一片混亂中她注意到了油畫,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於是趁周圍同事不注意,迅速將油畫刀塞進麻袋裡藏起來,等夜深人靜再取走證據,丟棄掉。

  真的是這樣嗎?梁煥不願意相信,但又想不出更好的答案。只可惜自己的記憶被刪掉了,想證實這個猜測只能去問梁雨。她會告訴自己真相嗎?

  等一等,還有另一個辦法。董醫生說過,以防萬一,自己的全部記憶和從梁雨。、杜驍、馮鈞腦內抽取的記憶都存在實驗室的電腦里。等自己明日接受手術後,確定大腦和記憶沒有受損,那些資料才會被徹底刪除。要不要去試試看?梁煥看著沉沉夜色,陷入迷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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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科技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凌晨2點,溜進實驗室的梁煥心裡多少有點幹了壞事沒被發現的成就感。這些天進進出出不下十幾次,他早就記住了幾道門的密碼。至於馮鈞的電腦,從小到大那傢伙用過的密碼就那麼幾個,梁煥試到第三次時,成功登陸了系統。

  可是,文件在哪裡呢?這更新了不知道多少代的電腦作業系統對梁煥而言還很陌生。他好不容易找到文檔管理器,點開發現裡面有不下1000個文件夾,都標記了他看不懂的名字。如果一個個找下去,得找到下個星期。

  “倒霉的記憶文件在哪兒啊?”梁煥忍不住嘟囔。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電腦用溫柔的女音回應,嚇了梁煥一跳。這語音機器人的口音好親切,一聽就是董醫生親自教出來的。

  “梁煥,記憶文件。”

  “正在為您檢索。”

  綠色的進度條划過,二十個文件夾彈了出來。梁煥看了一下,每個文件夾中有二三百個文件,文件名怕是只有馮鈞才明白。他點開兩個文件,裡面都是看不懂的字符,簡直就是天書一般。馮鈞是用關鍵詞屏蔽記憶的,所以用關鍵詞說不定也能檢索出想要的內容。梁煥點開搜索框,輸入“紀剛”,幾秒鐘後,屏幕上的文件減少到13個。梁煥大喜,繼續在搜索框裡輸入自己遇襲的時間點,果然,只剩下一個文件,其中有一段字符被電腦標記成高亮。梁煥想,就是它了!

  梁煥跑到實驗台邊,把一個頭盔抱到電腦邊。馮鈞給自己輸入記憶時是這麼操作的。嗯,線都是按顏色接在電腦旁邊的輸出器上。然後……好像是要按這個鍵……不對,沒反應,哦,還要再按一下屏幕上的文件。頭盔上的指示燈亮了。梁煥戴上頭盔,閉上眼睛,等著看那既令他害怕,又讓他期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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