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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修鶴很煩躁道:“你這人……”

  “住口!就說有沒有!”王野打斷了他的話,回頭拿手指著他。

  沈修鶴不再看他,生無可戀地抱著臂坐在副駕駛上,不言不語。

  “果然有!嘖!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變態!”

  這時候,醫院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叫。沈修鶴和王野對視一眼,拔槍朝醫院奔去。

  跑進醫院大廳,王野拽住逃跑的護士,問:“發生什麼事了?”

  “警察同志,有恐怖分子闖進來了!”護士顫抖著說。

  “哦,那他吸血嗎?”王野看上去異常興奮。

  護士一愣,突然喊:“這個警察有精神病啊――”

  她尖叫著跑走了。

  沈修鶴瞪他一眼,王野一臉無辜,兩人逆著人流朝太平間趕去。剛跑下樓梯,暗處就飛來幾束箭支,“噗噗噗”釘在牆上,走廊上傳來激烈打鬥的聲音。王野趕緊縮回腦袋:“我靠,竟然用弩!什麼年代了!”

  沈修鶴跟他並排躲著,總想探頭看個究竟。王野抬手攔住他,讓他乖乖貼牆站好:“不是你家那位。他是吸血鬼,很厲害的,根本用不著這些冷的熱的,咬一口就能要人命。”

  “那會是誰?會不會是來殺他的呀?”沈修鶴不知不覺就接受了王野的設定。

  “你當我百度啊,什麼都知道?說好一起查案的,成天就會問‘那會是誰’ ‘這怎麼了’,team work在哪裡?”王野沒好氣道。

  沈修鶴被他說得沒脾氣了。

  就在這時,太平間裡傳出巨大的碰撞聲,沈修鶴再也按捺不住,衝到了走廊上,就看見一名穿黑色舍蘭尼長袍的男人從太平間裡直直飛出來,重重地撞到牆上,然後和他的同伴滾落成一堆,手上掉落一柄銀色的十字弩。

  沈修鶴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晚上。

  雨夜,雷電,孤兒院,站在牆邊的高大男人,恍如要和黑暗融為一體。

  “小心!”背後傳來王野的大吼。

  沈修鶴感到腦袋鈍痛,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他緩緩跪倒,身後襲擊他的人與王野交上了手,而在走廊的盡頭,有人步出了太平間。

  白的皮膚,纖細的腳踝,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修長雙腿。

  沈修鶴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鼓脹,呼吸變得悠遠。他想抬頭,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摔倒在地他越走越近了。

  沈修鶴感覺一隻溫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頂。

  血色隨即漫漶了他的視野。

  那年春天白煜被領養了,這讓大家都很意外。連嬤嬤都覺得他年紀大了,又不合群,然而那戶人家偏巧需要一名年紀大點的男孩子充當哥哥的角色,照顧家裡嬌慣的小少爺。於是那半個月裡,白煜都被羨慕嫉妒的眼神包裹著。

  “小鳥最近憂心忡忡。”白煜拿著梳子梳理著沈修鶴的白色長髮時,這樣笑著說。

  “沒有啊,我很替你高興。”沈修鶴慌張道。

  “是嗎?”白煜引著他轉過身,自己松松垮垮地撐著床面,“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走。”

  “這怎麼可以?你很快就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不讓你走?”沈修鶴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敢看他的眼睛。

  “做正常人,就這麼重要嗎?”白煜輕聲問。

  沈修鶴答不出來。

  “如果他們想要領養的是小鳥,小鳥會離開我嗎?”

  “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我是個妖怪。”沈修鶴抓起發梢展示給他看。

  白煜淡笑著點點頭。

  於是沈修鶴就眼看著他坐上汽車離開。

  在那一刻,他感到終於無法再掩飾下去了。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剩下我一個?為什麼要有其他的弟弟?這些盤亘在心頭的想法攪亂了他的思緒,讓他不管不顧地追著汽車大叫起來:“白煜!”

  嬤嬤追了上去:“修鶴!”

  “白煜!”他追不上,大哭起來。

  然而白煜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那之後的幾天,沈修鶴都忘記自己是怎麼過的了。他一會兒想著從前白煜對自己怎樣好,一會兒惶恐沒有白煜以後怎麼辦,一會兒又想起白煜走時雲淡風輕的樣子,難過得眼淚濕了又干。他渾渾噩噩地離開了聖心孤兒院,在周圍遊蕩著不敢回去,第五天的時候,突然就看到白煜站在街對面,依舊穿著走時那一身,手裡提著個塑膠袋,臉上有些瘀傷。

  沈修鶴哭得腦子都傻了,就愣在那裡,呆呆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跑,也不知道靠近。

  因為他知道這個人會對他好,也知道這個人會離開,就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靠近他,享有一時的溫暖。

  綠燈亮了,白煜過街,走到他面前。

  “這幾天都沒有回去嗎?”

  沈修鶴聽到他的聲音,覺得很委屈。

  白煜撐開塑膠袋,向他展示裡面的零食:“吃一點吧。”

  “你怎麼回來了?”沈修鶴抹了抹眼睛,不肯拿他的零食。

  白煜牽起他的手塞進口袋裡,轉身就走。

  “我不要跟你走!”沈修鶴犯倔道。

  “你還想怎麼樣呢?”白煜平靜道,“你明知道我放不下你,就作踐自己要挾我回來。我回來了,又與我慪氣。”

  “我才沒有這樣。”沈修鶴又要哭,“我是自己難受才不回去的,趙景奇要欺負我。”

  白煜不與他爭辯,拉著他走進一家髮廊,將他推上了理髮台。“給我弟弟染個發,再把頭髮剪短。”

  “染髮想用什麼藥水?我們這裡有80、180、280的還有……”

  “用最好的。”白煜打斷了理髮師的話。

  沈修鶴趁他不注意想要溜走,他忍不住問白煜:“太貴了,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我有錢,你別管。”白煜下意識地摸了把臉上的瘀傷。

  那天沈修鶴特別高興。白煜回來了,他吃了有史以來最滿足的一頓垃圾食品,還從鏡子裡看見了黑髮的小男孩,他覺得他終於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快活地在回孤兒院的路上笑鬧。白煜卻沒有多少笑意,看著他的時候,眼神還有些嚇人。

  沈修鶴感覺到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所以當被白煜拽著胳膊摜在牆上的時候,他也沒有太驚訝。

  “做個普通人就這麼重要嗎?讓你高興成這樣?”白煜問他。

  沈修鶴覺得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他反問道:“難道白煜你不想跟其他孩一樣,一生下來就有人疼麼?你不想跟其他小孩一樣,有朋友可以聊天玩耍?”

  沈修鶴羨慕地觸碰了他的額發說:“我因為頭髮的緣故,從小被人當作妖怪,從來不曉得爸爸媽媽是誰。在孤兒院裡也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我一直是沒人是要的小孩,我很羨慕大家。如果有機會的話,當然想變得和大家一樣。白煜你不是這樣想的嗎?你就不應該和我待在一起,這樣大家都會不喜歡你。”

  “我一輩子,都不會和大家一樣,我是異類。”白煜在他耳邊低語,熱氣噴在他的脖頸上,我想要的,和普通人不一樣。”

  “為什麼?”

  白煜沉默半晌,輕聲道:“等你再大一點,我會告訴你。那時候我會……”

  沈修鶴笨笨的,不太懂。

  白煜摸了摸他的額頭:“小鳥,我對你是不一樣的。”

  “什麼?”沈修鶴追問。

  白煜凝視著他,不說話,伸手擁抱了一下沈修鶴。

  初夏的傍晚,無人的弄堂里,少年們相互依靠,相互療傷。

  那天他們回孤兒院的時候,嬤嬤找得都快瘋了。他們一個丟了四五天,一個剛被領養就因為偷東西被踢出家門,回來的時候卻手牽著手,跟沒事人一樣。

  “修鶴的頭髮怎麼了?”嬤嬤驚奇道。

  “染了。總有人因為頭髮嘲笑他。”白煜寵溺地攤開手掌,露出一截尾發,那是他在理髮店剪下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嘲笑你了。”

  “我也不在乎。”沈修鶴溫和地笑起來,背著手緊攥著白煜給他的尾發。

  那是,叫作友情的東西。

  沈修鶴從病床上醒來時,法醫正坐在一邊削蘋果。沈修鶴嚇了一跳,法醫尷尬地笑道:“別擔心,這裡不是太平間,你還活著,我只是被王野叫來陪床。”

  沈修鶴暈暈乎乎地想要拔掉點滴,卻被法醫攔下道:“你腦袋都開花了,e逞強。”

  沈修鶴感到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怎麼樣了?”

  “唔,如果你問你那發小的話……他走了。沒有人目擊到他,但王野說他感到有東西從頭頂飛過。還有,你胸口佩戴的他的頭髮,和我從他身上採集的毛髮DNA吻合,百分百可以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人。”法醫矜持害羞地笑起來,“我驗證了吸血鬼的存在,我要得諾貝爾獎了。”

  沈修鶴咳嗽了兩聲,問:“那群人是誰?拿銀十字弩的黑衣人。”

  “他們有配十字架,王野覺得他們是教堂的……獵人。”法醫吞吞吐吐道。

  “什麼?!”

  “吸血鬼獵人。”法醫做了一次深呼吸,“我不太清楚,我是個醫學工作者,比較喜歡看科幻小說。”

  “那王野現在去哪裡了?”

  “教堂。”

  王野吹著口哨走進了教堂。

  神父迎接了他:“需要告解嗎,警察先生?”

  “不不不,你們的人扣在局子裡,涉嫌擾亂公共治安。”王野掃視一周,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你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今天晚上沒有教職人員出門,更別提擾亂公共治安。”神父和藹地說。

  “他們穿黑色舍蘭尼長袍,胸前掛著十字架,手持銀色十字弩――你知道機械類弓箭因為強殺傷力都需要公安備案的嗎?擅自裝備國家嚴格管制物品,信不信我現在就抓你去坐牢。”王野眼神一厲。

  神父失笑:“我們所有教職人員都在宗教處登記過,你可以按照表格一個一個去,你說的那些人,跟我們教堂半點關係都沒有。”

  “是嗎?想不到你們也挺了解法律法規。”

  “以備不時之需。”神父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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