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從來到栗樹鎮開始,他就已經在等待了。

  後來休斯總結了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況。

  當天入夜的時候,倫納德獨自待在病房,他這樣身份的人當然有獨立病房,而如他自己的要求,外面並沒有人守衛。

  他正在看一本小說,這會兒已經過了探病時間,房間裡很清靜,但總有人有辦法進來。

  他看到進來的人,並不驚訝,兩人打了招呼,對方把花放好。客人戴著手套,不過最近天氣很冷,這並不奇怪。

  更晚些時候,當休斯憂心忡忡,前來拜訪的時候,會發現自己最恐懼的事真的發生了。房間裡空無一人,花束上放著一張字條,寫著他帶走了他的“禮物”,下面畫著破碎心臟的標誌。

  但在此之前,情況其實很平靜。

  倫納德和客人出去散步,這個時候外面沒什麼人,十分清靜,他們聊了一會兒工作和案子的事,在一處沒有人的角落,那客人悄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麻醉劑,突然伸出手,朝倫納德的頸動脈注射過去。

  他本來十拿九穩倫納德很虛弱,而且毫無防備,正在和他說工作上遇到的麻煩,對他充滿信任。兇手可能還心懷輕蔑,心想他果然不適合做這樣的工作,這樣的身體早該告別警界退休養病;或者覺得自己十分狡猾,是位成功的罪犯,能讓這樣一位主管向他傾吐心聲。

  但是他失敗了,倫納德早有防備,在他伸手的一瞬間倫納德微一側身,躲開了攻擊,這一閃而過的動作極為利落,絕不是重病在身的人會有的動作。

  而在那一瞬間,他也看到了倫納德的目光,極為鎮定,那是等著獵物落網的獵手的眼神。

  與此同時,這位據說重病的主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擒拿的手法極為嫻熟,確實是行業內連著拿過三年冠軍的人,那是知道怎麼對付攻擊,並且熟悉此人的動作。

  倫納德手上的力量很大,把他的手腕往反方向擰去,兇手嘗試著掙脫,可對方根本不照規矩來,朝著他的脛骨就是一腳。

  他幾乎聽到骨頭折斷的聲音,痛中,他已模糊地意識到自己中了陷阱,可這念頭也是一瞬間,很快他就沒有力量思考了。

  倫納德用力一擰,那下可絕不只是為了制服他,他的力量大得嚇人,有著和那張斯文面孔不匹配的暴力,襲擊者發出一聲慘叫,那人折斷了他的手臂。

  他以前聲稱自己從來不會慘叫,但真經歷了才知道有多疼,他摔倒在地,掙扎著想把槍拿出來,他準備好了槍,上面還有消音器,一切本該無聲無息,十分順利。

  他才剛拿出槍來,就被對方一腳踢飛,顯然對方早有準備。

  休斯後來想,不知道那一刻兇手是否感覺絕望,終於意識到一切其實都在這位看似病弱的探員掌握之中。

  兇手掙扎著想爬起來,想無論如何得離這個人遠一點,那麼也許他還可以想出辦法……可是接著他僵在那裡,倫納德的槍抵在他的腦袋上――沒錯,這人和他散步,卻帶著槍――不是虛指著,而是拉開了保險,狠狠地戳在他腦門上,冷冷地看著他。

  他一動也不敢動,看著倫納德的眼睛,後來他說,他當時很確定那人會扣動扳機。

  倫納德朝他微笑,和他向所有人笑時一樣悠哉,一副不慌不忙,總會得償所願的樣子。他說道:“裝挖心殺手好玩嗎?”

  兇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不確定對方知道多少,他知道有多少罪犯是被捕時一時衝動,說出了一輩子都後悔的話。

  但對方接下來的話打碎了他的幻想,倫納德接著說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剛結婚那陣子,是不是?和艾米莉一起太單調了,那天你出去,是想找個jì女來點刺激的,但你一時沒控制住。

  “你一直都有這樣的需求,總是會弄傷那些女人,你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她們都欠教訓,但你也聰明地知道,這想法是絕對不能暴露出來的。

  “你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只是個jì女而已,你還殺過別的女人嗎?”

  兇手只是瞪著他,沒說話。他接著說道:“你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塞西爾能再找到線索,她這種人難道不是應該無聲地死掉嗎?你非殺了他不可。而殺莉莉,德萊只是因為你想把一切都裝成霍德爾的手筆……她死得毫無意義。為什麼選中她?因為你覺得她毫無價值?”

  槍口下的人仍瞪著倫納德,兇手把一切都計劃得很好,他已經想好如果失敗了該怎麼辦,如果撞上了某個探員,或是倫納德反抗了又該怎麼辦,但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切突然間逆轉,拼命隱瞞的過去攤呈出來,本來應該很隱蔽的。

  但沒有罪行是無人知曉的。

  休斯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昨天倫納德把他打發回去後,他本來不準備再來的――至少要推遲一天吧。

  那天他回到家,決定收拾一下屋子,然後看了一會兒倫納德的書。

  他一直很喜歡他的書,那乍看上去只是些枯燥的教材,但即使他輕描淡寫,講的永遠只是過程與要點,可是在字裡行間中,他能感覺到專業者的自信,一種一流狩獵者的自信。

  而當你過深地進入一個領域時,它必然影響你的行為,即使那瘋狂又危險,但你再也不會是曾經的你了。

  這本書里,倫納德客觀地描述一樁案子,他說當發現自己的仇恨時,他並沒有立刻衝出去,而是冷靜地利用了這種仇恨……

  休斯僵在那裡,他想起他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他的疾病與偏執,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處於險地……他突然意識到,他並不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很固執,但是他絕對不笨。

  他是故意的。

  如果霍德爾在這裡,即使明知情況危險,也會來找倫納德的,這個曾光芒四射的探員現在已變得如此脆弱,瀕臨崩潰,正是驗證他成果的時候。

  倫納德把自己當成一個誘餌。

  想到這,休斯立刻跳起來,換了衣服,發動汽車,他決定驅車到市裡的醫院去,他不會讓把倫納德他打發回來,他必須得守著那人。六年前他只能在電視裡看著,但是現在他已經是位警察了,他不會讓倫納德獨自面對這種事情。

  休斯來到醫院,探病時間自然結束了,但他出示了證件,順利地走了進去,這裡的防備著實很不嚴密。

  接著他來到倫納德的病房,卻發現那人不在房間裡,而桌上有一束新鮮的玫瑰,和冷清的病房一點也不相稱。

  他緊張地拿起花翻看,立刻找到了藏在裡面的一張卡片,也是粉色的――霍德爾給他寄信時總是粉色――上面寫著:我帶走了我的禮物,他註定是屬於我的。

  後面還有一個破碎心臟的標誌,他知道這是誰的標誌。

  休斯渾身發冷,他衝出去,拉起一位路過的護士詢問,對方表示並不知道,他問起攝像頭,她驚慌地說這兩天系統升級,所以都沒有打開,這件事並不是秘密。

  休斯一邊跑出去,一邊撥通手機,祈禱著他們沒有走遠,也許就在附近,也許在公路上設下的哨崗能幫上忙,雖然他知道,如果是霍德爾,他一定早有了萬全的準備。

  這些念頭在胸口翻騰,冰冷而令人窒息,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走動,試圖尋找,他知道這不會有結果,但他無法停下來。

  也許會有結果的,他對自己說,很多綁架案是這種情況,警方只要多拉開一扇車門,或是強硬地要求看地下室、後備廂之類的地方,就可以制止一場死亡,也許他只要再多走過一個彎角,就能救下倫納德,那人絕不該再遭遇到這麼可怕的事,他無法想像……

  這些念頭在腦子裡尖叫,休斯覺得自己要瘋了。

  母親當年病重時,他常來這家醫院,所以知道大部分隱秘的地點,這會兒他下意識去查看所有的角角落落,然後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休斯想像過再遭遇霍德爾,而當時的情況會有多麼的激烈,但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對話。

  他茫然地看著這一幕,試圖把事情串聯起來。

  他看到副警長鄧肯抱著右臂,保持著想要爬起來的姿勢,手臂的角度很不自然右腿似乎也有問題,倫納德的槍抵在他的額頭上。

  他腳邊橫著一支針管,還有不遠處裝了消音器的格洛克,後來他發現這是一把沒有序列號,無法查詢的黑槍,照鄧肯的說法,每個警察都有把這樣的槍。

  鄧肯說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他?”

  倫納德笑了,他笑容溫柔,裡面又有些什麼讓人不寒而慄。

  “因為他已經死了。”他說。

  休斯茫然地聽著,倫納德語氣鎮定,並無恐懼,也不憤怒,像在說起一個生命中早已結疤的傷痕。

  休斯心想,他是什麼意思?

  那個轟動全國的殺人狂,反覆在恐怖電影裡出現的不死怪物死了?

  他怎麼能確定的?當時的確發生了一場大爆炸,但他們從來也沒能找到屍體啊。

  還是……倫納德親眼看到了他的死亡?在某一天,身體恢復了的霍德爾再次去拜訪他的探員,可是這一次他不是那個狩獵的人,而是被獵殺者?或者……其實是倫納德找到的霍德爾?把他從自己的避難所里揪出來,在他毫無反抗能力時一槍爆了他的頭?

  但為什麼?倫納德要把這件事悄悄埋在黑暗中?

  他有十足的理由殺霍德爾,沒有任何一個檢察官會起訴他,也沒有陪審團會判他有罪,他為什麼要把霍德爾的生死懸在空中,供人談論?

  因為霍德爾把他的一切公之於眾,所以倫納德要把他的死亡永遠藏起來變成自己的私有物嗎?

  像電影裡那些藏於黑暗中的怪物一樣,只是這次藏起來的是一位探員,一位曾經的受害者,帶著他已手刃怪物的秘密,看著人們編排出各種恐怖故事。

  然後還能用這事來釣殺人犯。

  在他跟前,鄧肯的行為一定像孩子的戲法一樣可笑。

  休斯不知他在想什麼,做過什麼,經歷過什麼樣的危機,他在黑暗中思考,也許也在等待倫納德射出那麼一槍,可倫納德並沒有開槍。

  他把槍管放低了一點,歪頭看著鄧肯。

  “我不會殺你的。”他說,“你知道最近我的處境不太好,殺了你會有點麻煩,影響我升職。”

  “你說過。”鄧肯說,他的嗓音低啞。

  “你這種人,我一天光是各地警局的求助申請里,就不知道能看到多少個。”

  倫納德說,”你是個罪犯,該幹的事是去坐牢。我是行為分析科的主管,不會為了你跟前途過不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