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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慈這人是這樣的,只要他一旦打定主意,就沒有什麼東西能改變他的意志。最終裴志還是給他弄來了器官捐贈的表格和公證書,紅十字會的人聽說他即將接受胃癌切除手術,還都挺感動的,都祝他手術成功早日康復,搞得裴志哭笑不得。

  “話說回來,簽了這東西以後感覺坦然多了,前兩天我真有點害怕手術失敗,不管以前心理準備做得多麼充足,一旦真面臨死亡的時候又感覺有點退縮。可能我本身就是個意志軟弱的人吧。”

  楚慈承認這一點的時候竟然態度十分大方,坦蕩得要命。裴志忍不住搖頭笑道:“你要是軟弱就真沒人堅強了。”

  “不,我本來很膽怯的。不過這兩天我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像萬一我手術失敗了,離開這個世界了,那麼誰會拿到我的眼角膜,誰會拿到我的心臟,會有一個怎樣的人,來替我看這個世界。可能是個生下來就沒見過光明的小孩,可能是剛剛展開人生旅途的花季少年,可能是因為事故致使失明,還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的壯年人。會有多少人因為我的離去而重獲新生呢?一想起這個我就感覺很坦然,仿佛對明天的手術也不那麼懼怕了。”楚慈頓了頓,笑起來說:“我現在心態真是好得不得了,不管即將到來的結果如何我都能承受,你不用替我擔心。”

  他偏過頭來望著裴志,陽光越過病房的玻璃窗,灑在雪白的病床和他蒼白的臉上,恍惚有些溫暖的色澤。

  如果手術結果不好的話,那麼這也許就是他們最後一次彼此注視。

  他們之間的每一個凝視都是那樣短暫和慌亂,一如記憶中的吉光片羽,被湮沒在燈紅酒綠與世事沉浮中,往往除了自己以外便沒有第二個人發覺。

  裴志突然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雪白的天花板,感覺到一陣濕意從眼眶中緩緩倒流而下。過了很久他才咳了一聲,勉強恢復比較穩定的聲音,沙啞著嗓子笑道:“我真是……我怎麼突然有點難受……抱歉,你明天就要動手術了,我應該說點鼓勵的話的……”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突然只覺得手指被輕輕的拉住了。

  楚慈的手非常涼,因為重病削瘦的關係,手腕骨頭都突出了起來,看上去十分虛弱。但是他握著裴志的時候仍然十分用力,仿佛有種非常沉穩和安定的力量。

  “裴志,你是我來北京以後見過的最好的人。如果以後有誰跟你在一起的話,一定會非常幸福的。”楚慈頓了頓,又笑起來說:“如果我明天手術失敗了,那這輩子最後的心愿就是你能長命百歲、子孫滿堂,我覺得你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

  裴志低下頭去看著楚慈,不知道為什麼卻始終看不清楚,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不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楚慈的臉。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哽咽著說了聲:“嗯。”

  楚慈的胃部CT其實還算樂觀,腫瘤被還原到了非常清晰規整的形狀,這就意味著癌細胞的擴散已經被完全控制住,可以用手術的方式物理切除病灶了。

  他開刀的地方是一家普通醫院,韓越本來想通過關係找比較權威的醫生,但是被龍紀威阻止了。這人大概活得太久,所以看的也比較開,告訴韓越說現在情況已經足夠好了,已經接近於良性腫瘤了,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轉院找名醫。如果普通醫院開不了這個腫瘤的話,那就說明楚慈命數已盡,實在是命里註定沒辦法的事情。

  楚慈自己也不在乎。他開刀那天韓越一大清早就趕到醫院去,看見他穿著白色T-恤,一條灰色的寬鬆長褲,悠閒的光腳坐在床頭上澆花。

  要說心理素質,這位的心理素質實在是異於常人。韓越本來緊張得七上八下,結果看到他那麼悠然自得的模樣,反而一下子啼笑皆非起來。

  “喲,你來這麼早!”楚慈頭也不抬的隨口道,又招手叫韓越過來:“你看這花剪得怎麼樣?”

  韓越走到他身邊,看著那盆瘦骨嶙峋的月季花,沉吟了一會兒說:“唔……給我一種非洲難民的感覺。”

  “切,你懂什麼!這叫風格,風格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楚慈瞥了韓越一眼,搖頭嘆道:“沒有藝術感的傢伙。”

  “藝術感什麼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花大概是活不過下個月了。”韓越把花盆從楚慈的魔爪下抱出來,放到窗台靠陽的位置,撫摸著花苞嘆息道:“可憐啊,每次我看到有飯不吃拼命減肥的青春期少女都感到十分悲哀,就和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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