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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他的眼前有微末光亮閃爍——他抬起頭,望見滿天星斗,一個個極低,像是壓在地面上一樣,他的面前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洋,上面平靜無波,卻一絲不苟地映射著天上的星子。

  他自己則在一個小島上,島上有一棵樹,他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看過這棵樹,卻又怎麼也回憶不起來。

  不知怎麼的,施無端就是知道,這天便是痴情天,這水便是離恨海。

  他在樹下坐下,抬頭仰望著群星軌跡,心裡難得地安寧了片刻,並沒有企圖從中窺出什麼軌跡,也沒有想要算出什麼東西的氣數,只是像個孩子一樣認真地看著星星,想起一首早已經忘了從什麼地方聽來的小調——

  皎皎河中月,巍巍仙人殿。行行復行行,七歲去來還。相思恍朝暮,冥滅亂河漢。參商不與共,一望千歲寒……

  這回你可以放心了?施無端伸了個懶腰,靠在那棵大樹上,想起白離驚懼交加的模樣,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是他小時候調皮搗蛋之後,偷偷趴在窗戶上,看著師父暴跳如雷時那樣的壞笑。

  ……已是久違。

  就快要結束了,他對自己說。

  第七十七章 第七盞燈(三)

  施無端無意中一翻身,感覺手背打到了什麼東西,他清醒過來,睜眼看見微許陌生的床幔,這才想起這並不是自己房中。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沒有往旁邊看,只是略微有些尷尬地把不小心橫在人家身上的胳膊抽了回來,卻被白離捉住了手。

  陽光透進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白離沒有宿醉,自然早就醒了過來,然而他只是側著身,枕著自己一條胳膊,躺在那裡安靜地看著施無端,也不知看了多久,仿佛連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

  施無端輕輕地推了他一把,想把手抽回來,白離卻不讓。

  “別鬧。”他說道。

  白離的手勁卻陡然增大了,整個人竟然貼了過來,另一隻手摟住施無端的腰,把臉埋在了他的頸窩裡,過了一會,他才悶悶地說道:“你怎知世上有離恨水?”

  施無端頓了頓,說道:“妖王夫人真身乃是一株合歡樹,離恨水是合歡一族的不傳之秘。妖族久在阿木草原,被顏甄卷進戰局不過早晚之事,我必然要知己知彼。”

  白離抱著他的手又是一緊,問道:“昨晚的事,你知道?”

  施無端輕笑一聲道:“自妖王離席開始,他一舉一動,至少有十幾雙眼睛看著。我知道他想找些什麼東西牽制我……只是妖族久居室外,並不像人,畢竟單純,他能想出來的對付我的法子,實在不太多。”

  “那你為什麼要喝?”

  施無端嘆了口氣,白離的胳膊硌得他怪不舒服的,然而他只是輕輕地撫摸著白離披在身後的頭髮,沒有回答。

  白離仿佛也不想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喝?你……你是願意的麼?”

  施無端聽他音色有異,便側過臉去,輕輕地抬起他的下巴,竟發現白離已經是淚流滿面。

  施無端驟然愣住,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起來,過了好半晌,才說道:“你……哭什麼?離恨水自然是另有用途,我不過是利用趙戎……”

  他話音陡然頓住,因為白離突然翻身起來,輕輕地撩開他凌亂的衣襟,近乎虔誠地跪在一邊,俯身親吻著他胸口離恨水的印記。

  淚水落在他的胸口上,竟同那一點如淚的痕跡相映成輝。

  糾纏……大概自古以來便有三個結局,要麼痴心感天動地,萬幸老天垂憐,能從糾纏變成纏綿,要麼一方看破放下,從此天涯兩不見,老死不相往來,要麼兩敗俱傷,死生糾葛一世,不過成就一段說不得的孽緣。

  想來,縱然此生緣字不淺,情卻總要比之深上心頭三寸。

  年關方過,顧懷陽便終於兵臨平陽城下。

  普慶皇帝早就不復一朝天子的威儀,先是在早朝時將人心惶惶的文武百官罵得更加人心惶惶,像個潑婦一樣摔盆摔碗,等摔得差不多了,他的憤怒也退下去了,而恐懼卻生出來了。

  皇帝下朝的時候感覺膝蓋都軟了,被太監扶著回到寢宮的,他揮退了所有人,頹然坐下,突然抱住龍床的一條床腿,竟哇哇大哭了起來。

  隨後,他巨大的恐懼也隨著齊下的涕淚流光了,只剩下茫然。

  他想,死了,找一根白綾,像個男人一樣死了算了。

  然後他叫道:“來人!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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