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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渡看著媽媽往臉上拍護膚品,把臉拍得敦敦響,又問:「爸爸呢?」

  「樓下打牌呢,我們先睡。」

  一早醒來,幾個人正在樓下用舊報紙糊門。思渡帶著思盈過去幫忙,揀起最新的一張報紙,下意識地看了幾眼。

  「是一樁滅門慘案啊。」一個工人說,「這個連環殺人犯半夜闖進去殺了那戶人家,在警察趕到之前自殺了。案子只能這麼結了,最慘的是那個男孩兒,聽說好像是當天晚上跑去網吧玩,沒鎖門啊,估計那個殺人犯就是那麼進去的。等他凌晨回來的時候,爸媽都已經被警車拉去殯儀館了。」

  思渡打了個哆嗦。

  思盈小聲說:「哥哥,殺人犯會坐牢的吧。」

  「可是殺人犯自殺了,怎麼坐牢呢?」

  思渡又問:「譚輕呢?」

  工人抹把汗:「一早下工地啦。」他挺狹促地笑了一下,「小老闆,你和譚輕關係不錯哦。」

  思渡臉色不自然地應付了兩句,糊了一會兒窗戶又回去了。

  午睡完,思盈跑去附近林子裡踩了好多狗尾巴花。思渡鬧著用狗尾巴花蹭妹妹的臉,一抬頭,林子裡慢慢走近一個人,穿著工裝黑T和軍綠長褲,褲腿上還有點泥點子。

  譚輕正回來準備換一把稱手的鐵鍬,遠遠就看到了林子裡玩鬧的程家兄妹。

  思盈攥著一大把狗尾巴花遞給譚輕,很認真又很驕傲地說:「你可以把花送給我們這兒最漂亮的人。」

  頂著思盈大眼睛發射出的閃閃電波,譚輕想了想,把狗尾巴花塞給了措手不及的程思渡。程思渡的臉立刻紅了起來,唇角含著笑,眼睛流著蜜似的甜潤。

  「那我送給你哥。」

  思盈氣得大叫:「哥哥是男孩子!」

  「不行嗎?」譚輕語氣還是淡淡的。

  「不對,應該送給女孩子!」思盈捏著自己漂亮的麻花辮,「扎辮子的女孩子。」

  譚輕照樣不哄不鬧,雲淡風輕地看著那把灰綠色的狗尾巴花,「已經送給你哥了,我不能反悔。」

  思渡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譚輕」。

  思盈氣鼓鼓走在前面,思渡破天荒地沒有追上去,慢吞吞落在後面,慢吞吞和譚輕並肩,又慢吞吞地牽住譚輕的手。

  思渡小聲說:「你的手上有點繭子。」

  「嗯。」譚輕用力地把掌心裡孩子樣的手握緊了,「痛嗎?」

  思渡搖搖頭:「不痛。」他頓了頓,「我以為你昨天后悔了。」

  譚輕側頭看了他一眼,似乎笑話他,「我不是主動親回去了嗎?」

  思渡就笑笑。

  譚輕揉了揉他細膩柔軟的指腹,又鬆開,「我還要回去幹活。把妹妹追回來,小姑娘好像真生氣了。」

  「她不生氣的,我給她煎個火腿蛋,她吃完就不生氣了。」思渡輕快地說。

  「好。」

  思渡經常夜裡跑出去。

  他和洗完澡的譚輕在遠離工地的田間小徑上一遍一遍地走,青色麥苗在盛夏瘋長,已有半人高,天邊銀月低懸,月光太溫柔,思渡每一腳都像踩在雲端,快樂得那麼不真切。

  「譚輕。」思渡拉拉他的手,「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沒有和男孩子談過。」

  「那女孩兒呢?」

  「有。」

  思渡緊握的手有些發冷,想要鬆開又被譚輕拉緊,「實話實說,你不要生氣。」

  思渡像是生灌了三瓶山西老陳醋,嗓子眼兒里都冒著酸,「你們也拉手了嗎?也接吻了嗎?」

  譚輕哂笑:「我就給她講題了。」

  思渡站著不動,「快點,現在親我一下。」

  譚輕借著月色看程思渡的臉,多理直氣壯的要求,嘴唇卻羞得哆嗦,像花骨朵,睫毛亂顫著催,快點呀!

  譚輕伸手摸了摸思渡的睫毛。思渡突然就無比平靜,甚至生出一種溫柔到近似皈依的況味。

  譚輕伸手,點化了程思渡這顆情竅未開的石頭。

  程思渡還想開口喊譚輕名字,就被譚輕很輕很慢地堵住了嘴唇。

  他們黏在一起,半邊身緊緊貼著,一邊接吻,一邊慢慢朝月光鋪滿的銀色小徑走去。

  一個月工期到了,譚輕領了錢,五千多塊,全存進卡里,卡被縫進襯衫內袋裡。

  譚輕沒有理由在留在這裡。

  程思渡那天大發脾氣,飯也不吃,樓也不下,別人都以為他生病。他生病似乎是家常便飯。

  譚輕沒辦法,上樓去敲門,篤篤兩聲,卻不推進去,「思渡,我要走了。」

  程思渡哭著說:「你走啊。你是騙子,你是不是就逮著我騙了?」

  譚輕頓了一下,「思渡,等等我。」

  譚輕給不出承諾。

  程思渡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去大學裡報到,軍訓接踵而至。

  程思渡穿著迷彩服,一早上軍姿端正後,衝進食堂就開始胡吃海塞。他皮膚白,曬了兩天後,全班男生都黑成焦炭,只有他怎麼好像曬不黑似的,隔壁連的人文學院女生們偷偷給他取外號,叫傅粉程郎。

  程郎喝完稀飯就往宿舍走,剛走出食堂,就看到烈日下停放著一輛黑色的電瓶車,塞滿了快遞。一個身形高大俊挑的青年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站在電瓶車旁,伸手把快遞遞給旁邊女生,聲音低沉,「請簽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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