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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回答,只需要往看看牆上的掛鍾就一清二楚。

  他自言自語:「凌晨四點五十,才過去五個小時,我怎麼感覺我熬了兩三年呢?」

  旁白有個人走了,騰出來一個空位,我伸腿占住位子,伸了個懶腰,沒搭話。

  「回學校?」他問我。

  「我們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嗎?」我抽完最後一口煙,問他。

  我們最終還是去了學校,畢竟兩個異鄉客也只有這一個去處。

  學校門口的雕塑只剩下半邊,往日裡上課的教室成了漏風的空房間,宿舍樓被徵用,成了傷兵的臨時醫療室。

  我們偷偷摸摸趴在校門口看,巡邏的人眼尖把我們逮住,送我們去了校長辦公室。

  校長辦公室成了某位不知名將領的休息室。

  靠坐在沙發上的將領軍靴踩在茶几上,問我們的身份。

  如實回答的結果就是我們被押送去了校長辦公室旁邊的辦公室。

  在那個辦公室那裡,我們見到了校長,還有一屋子的學生。

  校長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平日神采奕奕站在講台上,滔滔不絕講上三個小時都不喝一口水的七十歲老人,現在只能嘆著氣,擦著眼鏡,一言不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房間裡的空氣越發稀薄,我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藉口上廁所想要出去走走。

  走廊的頂端是一個露台,站在那裡,可以看見源源不絕往宿舍方向去的擔架。

  我習慣性的往口袋摸摸,想要抽根煙。

  等到發現褲兜里癟癟的,只剩下火柴,這才想到,在車站待得那一整晚都是在煙霧繚繞中度過的。

  「給。」校長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後,遞過來一捲菸。

  校長平日裡喜歡菸絲,沒有什麼其他原因,便宜且過癮。

  他很早就學會了抽菸,年輕時候一天能抽上兩三包,等老了,四五包是常事,可工資不夠,也不過癮。買上一斤菸絲,用紙卷了,能抽上許久。

  我說了句謝謝。

  「平日裡總是不准你們抽菸,就怕一點菸灰,學校的藏書室就被你們燒了。」

  他也抽了一根:「現在倒也不擔心了,藏書樓昨天一夜之間燒了大半,火滅了,只剩下一兩百本書。」

  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只好說:「我抄了十幾本,放在宿舍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校長手指夾著煙,指了指宿舍方向:「也不是到現在還剩幾本。」

  我沉默著劃了根火柴,點了煙,抽了一口,沒適應,嗆的直咳嗽,惹得校長放聲大笑。

  他笑著拍我的肩膀:「你成績好,我給你寫封推薦信,當個教書先生,安安穩穩的。」

  校長是個有本事的人,人脈也廣,可保住這些學生,還要為他們籌謀,耗費的心血和人情不可估量。

  「推薦信給我也是浪費,我就是個不求上進的,教書就是誤人子弟。」

  一點點燃燒的菸草在空氣中瀰漫開來,經年之後想起,像是硝石和鮮血在烈日下灼燒的奇異香氣。

  「年輕人呀。」校長嘆了口氣,沿著走廊,扶著樓梯,慢慢下樓。

  同學和耿方拿著校長給的情分,各自奔散。

  我給家裡去了一封信,等了大半個月,沒有收到回信。

  身上的錢只夠再吃上一天,看著空空的錢包,我不得不謀劃著名去找一份工作。

  戰亂時分穩定的工作少,還算幸運,找到一份工廠做工的活計,幹了一個月,拿到了13銀元。

  算不上多,但一人吃飽吃穿不愁,每月的月工資足夠活得體面,偶爾還能下下館子。

  那一段日子是算得上一輩子中最安穩的日子。

  又往家裡寄了好幾封信,依舊是沒有收到回信,我擔心家裡出了事,想著還是買張火車票回去看看。

  本在計劃中的事情卻被一個意外的來客打亂。

  我從火車站拿回車票的時候,看見耿方帶著黑色的圓禮帽,半掩著一張臉,提著個皮質公文包,穿著長衫,站在院門前等我。

  他見了我,叫我的名字:「趙建白。」這是他第一次這樣鄭重叫我的名字。

  耿方,他是第二個這樣叫我的人。

  我給他倒了一杯茶,可等到茶涼了,他都沒有時間喝上兩口。

  「有一件東西需要交給你。」他還沒坐穩,就從包里拿出一卷膠捲:「把這個帶著,交給你大哥。」

  他說著又給我報了一個地址,不是以前趙家老宅的地址:「半路下車換火車去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小小的膠捲裡面藏著什麼秘密,只從他的神色中揣摩出一些不同尋常。

  可事關大哥和好友,我似乎沒有理由不答應。

  離開的時候,他的臉上全是如釋重負。

  等到第二日清晨,我在報紙上看見了他的黑白照片。他穿著昨日那身衣服,臉著地,趴在血泊里,安安靜靜的。一群持槍的士兵圍著他,俯視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糖棍上徒勞掙扎的螞蟻。

  他曾經是如此珍惜自己的生命,是一個努力想要活下來的,活生生的人。

  路上並不順利,增加了大大小小很多的崗哨。

  火車坐一半換成了另一趟,下了火車又換成遊船,遊船行到半路上岸,按照約定碼頭有人開車來接。

  但我沒有想到,來接的是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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