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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少御沉吟片刻,不再與他虛作客氣,肅聲問:「你何時認出我的?」

  施正平如實答道:「六月中旬,在沛都巧遇你被追殺受傷那次。」

  蕭絕神思微凜。

  難不成是那次在巷口,猝不及防被他瞧見了眼睛,又因他與傅少御關係匪淺,施正平私下調查時發現了什麼端倪,這才導致傅少御身份敗露的嗎?

  那場刺殺,又當真只是巧遇?

  思索間,便聽施正平繼續道:「你肋下有一塊紅色胎記,胎記下有一塊月牙形狀的疤。」

  蕭絕沉眉,他說的沒錯,傅少御左肋下的那道疤痕不太明顯,他也是有一次吻到那裡,湊得極近才發現的。若不是極親近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這個傷疤的存在。

  「那道疤……」施正平的聲音不受控地顫抖起來,「是我當年用指甲掐的。」

  所有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傅少御顯然也沒料到還有這回事,沉眉斂目,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施正平垂下頭去,不敢再與他對視。

  「當年你父親凌淵也是一方有名俠士,酷愛交友,至情至性。我等皆與其交好。後來他在江湖銷聲匿跡了兩年,我還曾四處尋過他。誰知再度收到他的消息,便是一封請柬,說是他在這兩年覓得愛妻,於九月初十喜得麟兒,邀眾人參加愛子的滿月宴。」

  傅少御滾了滾發澀的喉結,沒有打斷施正平的回憶。

  「也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消息,問淵錄亦被你父親得了去。於是有人動了歪心思,想在當天趁亂偷走劍譜,誰料崔玉書竟率人偷偷圍了凌家……」

  施正平似是被觸到了內心的不堪,神情變得懊惱。

  他當時與眾多賓客一樣,驚惶憤怒,與沈、燕二位結義兄弟齊齊亮出兵器,要去制止暴行時,卻見這兩人一劍抹了身旁賓客的喉嚨。

  「你們做什麼!」施正平怒吼,長刀出鞘,打落幾支凌空射來的羽箭。

  「正平,此事容我二人過後細稟,」沈仲清反手一劍刺向他,劍尖在距離喉頭三分處堪堪停下,「你若跟著干,我們依舊親如手足,劍譜一分為三,共同保管;若你不肯,休怪大哥無情。」

  「瘋了嗎?!」施正平雙目猩紅,一臉的不敢置信。

  燕無計在旁催促:「二哥!你我兄弟聯手方有勝算,你不是一直想做武林第一人嗎?!拿到問淵錄,憑你的悟性,那豈不是易如反掌?」

  沈仲清沉聲道:「事情已經做了,誰也別想脫身。」

  彼時已有賓客發現他們三人的異樣,篤定便是這三人圖謀不軌,不容分辯便揮劍發動反擊。

  施正平腹背受敵,如被火炙,分神間,有人怒喝朝他砍來,卻被沈仲清斬落首級,熱血噴了他一臉。

  渾渾噩噩的,他也不知自己殺了幾人,只知終於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後,第一時間便是沖向後院,去救那個他剛剛看望還衝著他笑的孩子。

  當時,沈仲清、燕無計正合力圍攻凌淵,他便趁亂悄悄把孩子藏到了後門旁的雨缸中。

  「你的哭聲很微弱,我也不知你能否活下來,只知道後來再去看那個雨缸,你已不知所蹤。」施正平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萬幸,萬幸……」

  聽完這些,所有人都恨不能一口銀牙咬碎。

  「所以呢?」傅少御的聲音很沉,似從地底發出的質問,「我是不是該叫前輩一聲救命恩人?」

  第71章 恩與罪

  「公子,還跟這種人浪費口舌做什麼!」

  赤雪年紀最小,性子最烈,此刻恨不能衝上去一劍取了施正平的項上人頭。

  「說什麼事先不知情,什麼形勢所迫,說的好像是個無辜的受害者,把所有的罪行推得一乾二淨。你這哪裡是來贖罪?我看你是貪生怕死,見紙包不住火了,就拿公子的胎記疤痕做文章,要我們公子放過你!我呸!」

  靛青把破口大罵的人往後拽,「你先冷靜。」

  赤雪氣不過,又罵了他幾句「噁心」。

  這還是五十多年來,施正平第一次被人如此痛罵,臉色非常難看。但他自知理虧,只能忍受。

  「我知此事空口無憑,你也未必會信,不過那也無關緊要了。我此番上山,就沒有想活著離開。」

  他終於看向傅少御,清癯的臉上掩不住哀戚之色。

  「實不相瞞,這二十六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自責,痛恨自己的懦弱,也一直在暗中尋你的下落。如今見你安好,我即刻自刎謝罪也無甚遺憾了。只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能夠答應。」

  這下唐筠也忍不住了:「你還有臉提要求?我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傅少御的下頜線繃得很緊,沒有吭聲。

  「不是為我,是為飛霜。」施正平神情晦暗,「她父兄相繼喪命,她娘不堪打擊,也已自盡身亡,她一個女兒家實在可憐無辜……」

  蕭絕微怔,他這兩個月在春山台過得逍遙自在,沒有關心江湖中事,竟不知聶嫻已身死魂消。

  仔細算來,還不到三個月,燕家便家破人亡了。

  比他想像的還要不堪一擊。

  嘁。

  「燕飛霜,」傅少御打斷施正平,「我已派人在尋。」

  「不必找了,她就在山下。」施正平攥了攥拳,又隨即鬆開,「待我死後,勞煩你安頓好她的去處,最好是不要再回中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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