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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頭滑動,他靠著吧檯,緩緩地啜下一口酒。

  -

  下飛機時,皎皎一直低著頭。

  直到兩人一道上了車,易桁微微皺起一點眉,鄭重地對她道歉,說昨晚不該吵到她。

  說是救命恩人也不為過的大金主態度這樣謙恭,皎皎相當地不好意思,連連擺手說沒事——但她的確沒休息好,坐上車沒多久,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比起昨晚飛機上,這一覺倒是睡得沉穩香甜,甚至還夢到了一些十分美好的事。皎皎醒來的時候,只覺身上被曬得暖洋洋的,視線中夕陽和雲霞絢麗的光芒。

  就在幾天之前,她的眼前還只有病房的一片雪白。眼前的景象,美好如同幻境,讓她懶洋洋地,一動也不想動。

  欣賞片刻窗外的夕陽,她轉過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深邃眼瞳。

  皎皎嚇了一跳:「易、易總……」

  看到對方微眯起眼,她又連忙改口,「阿桁。」

  易桁沒有說話,又在用那種審視的目光看她。

  皎皎莫名有點緊張,不自覺坐直。

  還是夢裡好。

  剛才,她夢到歸衡帶著她去江南巡視時的事。那時候她剛生了第二個小皇子,非常的疼愛他,以至於有段時間疏忽了孩子的父親。其後果就是對方先斬後奏,騙她會帶著小孩一起出去,等她登上大船,才發現哪有什么小孩。

  等在船艙里的,只有朝她伸出手臂的歸衡而已。

  皎皎被氣得夠嗆,有整整一個時辰的功夫沒有理會他。那也是一個夕陽彤雲的傍晚,歸衡忍耐到夜幕降臨,就用他最擅長的方式來打破僵局。她又哭又嚷地坐在他腰上,因為對方的遲遲沒有動作,反過來跟他道歉,說是她錯了,不該不理哥哥……

  咳咳。皎皎看著對面夕陽光暈中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儘量自然地轉移開視線。

  隨後她就聽到對方的聲音:「不叫哥哥了嗎?」

  皎皎被嚇了個不輕,瞪大眼睛看他,卻見易桁認真地:「剛才你在夢裡,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你叫我阿桁,阿桁哥哥……還說我最好了。」

  易桁聲音沉穩,用的是陳述的語氣。皎皎就在夕陽的餘暉和不動聲色的敘述中,逐漸凝固成一尊雕像。

  這、這些話,夢裡的她的確是有跟歸衡講。這不能怪她,誰被弄得兩股戰戰、幾乎要懷疑以後還能不能合攏的時候,都會儘可能挑好聽的話討饒吧?

  皎皎的臉頰逐漸升溫的過程里,對方還在看著她。

  其實只要跟他說清楚,此衡非彼桁,她叫得也不是他就可以了。也許會很難解釋久居病房的她怎麼會有這樣的人際關係,但終究不至於引起對方過分的誤解。

  然而不知為什麼,她呆呆地凝望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張了張唇,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對面穿著深色西服的英俊男人身板也異常挺直,好像也有些僵硬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易桁輕輕嘆了口氣:「要是這樣叫能讓你安心的話,我沒有關係。我答應過你,可以叫我哥哥。」

  他舒展開眉宇,語氣近乎誘哄地,「要再叫一聲嗎?」

  他耐心地等待片刻。

  安靜的車廂里,始終沒有響起任何聲音。

  -

  直到被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皎皎都還在回想,那漫長的片刻寧靜里,易桁看著她的表情。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麼,總之是才剛剛相識的人,所不能有也不該有的深刻。

  那天在車裡,兩人久久無話,直到到達私人醫院,醫生要來扶她下車,打開車門的瞬間,她才聽到低低地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

  這個問題,她始終得不到答案。

  皎皎平躺在病床上,看著無影燈旁匆忙來去的人影。

  這段時間住在醫院裡,她再也沒有見過易桁。但有時候她睡醒,隱約能感覺到那個人來過的痕跡。

  不是香水之類的東西,而是他身上的味道。像高崗上最冰冷又最乾淨的雪,帶著微微的冷意。

  異常熟稔,讓人覺得有些懷念。

  她閉上眼,在麻醉藥的作用下,終於陷入深眠。

  -

  手術室外。

  HJ集團旗下的私人醫院,歷來只為易氏的相關人士提供服務,走廊里都安靜得出奇。儘管院長再三表示,易總如果有需要可以去他的辦公室辦公,易桁還是在手術室的套間裡打開筆記本,有條不紊地處理工作。

  李秘書安排好醫院的手續,恭謹地站在他身邊,看著男人眼下淡淡的黑影。

  林小姐的手術已經持續了十幾個小時,算上術前準備的時間,易總已經有一個晝夜未曾合眼。

  熬夜對他而言並不稀奇,稀奇的是因為工作以外的事。

  不,這倒也不是第一次。四年前,易總做了那個古怪的夢,有一段時間也曾拒絕入睡,直到身體撐不住為止——

  作為深得易桁信任的老人,他曾經問過易總,究竟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讓他這樣的人也不敢入眠。

  他還記得易總那時的表情,介於憤怒和傷心之間,極其複雜,靜靜地凝視他許久,搖了搖頭。

  「我的確不敢。」他的聲音很輕。

  「我不是怕再次夢見。只是……夢境再美,也終究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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