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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定均的指揮所設在路東一個小山頭旁,他從望遠鏡里看死,徐子榮和方升普出現在封鎖口上。這時,左右兩側的敵人行將合圍。他命令:

  “迫擊炮留下一顆炮彈,機關槍留下最後一梭子,把所有的炮彈全都用上。”

  在連珠炮和輕重機槍的轟鳴中,我軍吹起了衝鋒號,即將合圍的敵人,硬被撕破,通路又被打開了。

  從南邊山下草叢中,偷偷摸上來一個排的敵人。

  草叢很深,皮定均舉著望遠鏡看遠沒看近,警衛員張矛也沒注意到。突然間一顆手榴彈扔到到皮定均的腳下,哧哧地冒著煙。

  千鈞一髮之際,張矛大喊一聲“臥倒!”,一手把皮定均推倒,同時飛起一腳,把手榴彈踢回敵人堆里,轟地一聲響,沒等硝煙散去,張矛二十響掄圓就是一梭子,把一個排的敵人壓在草叢中。

  警衛班衝上來,衝鋒鎗一片嘩嘩響後,敵人扔下一片屍首,退去了。政委和副司令剛剛越過封鎖口,封鎖口的東側又出現了三個英雄,他們是白雲才.白元宏和王祥。

  戰場上響起呼喊聲:“不能過去了!來不及了!”

  這三個人不顧一切,貓著腰衝過封鎖口,三次到了路西,這時,封鎖口上已開始白刃格鬥。’

  轉眼間,三個人回來了。白雲才背著何廣德,白元宏拖著小秦,小秦摟著孩子,王祥馱個兩隻腳流血的戰士。

  他們在火力網裡匍匐著,前進著。

  白雲才突然中彈棲牲。何廣德拖著白雲才的屍體爬行。

  白元宏拖著小秦奔跑。時而捺好在地下,時而拉著她爬行。小秦右臂中彈,鮮血染紅了孩子。她在一陣昏厥中丟開了孩子。

  大人走了,孩子躺在戰場上。他周圍是

  子彈嗖嗖入邊的聲音。孩子躺在那裡,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

  在匍匐的路上,白元宏發現小秦手裡沒有孩子。他喊了一聲:“孩子!”小秦啊呀叫了一聲。

  白元宏躍身起來回去找孩子。

  小秦突然站起來,伸出兩隻手,狂呼了一聲:“白元宏!”一粒子彈打倒了她,她躺在血泊中。

  白元宏抱回孩子,剛躥出一步,就被打翻在地下,他捲地而起滾了幾下,突然躍起來,向東邊跑去。

  兩側的敵人合攏了。

  皮定均命令阻擊部隊輪番往後撤。皮、徐支隊全部人馬浩浩蕩蕩向東方前進。

  留在後邊的槍炮聲,越來越遠了。過了津浦鐵路,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丘陵山區。這裡是蘇皖解放區的邊沿地帶,是新四軍游擊隊同偽軍土頑經常格鬥的地方。一過鐵路就到了家,這句想望已久的話,現在在變成了現實。正是這句話解除了皮、徐支隊的思想武裝。他們為了過鐵路,拼出了最後一絲氣力。一旦過了路,胳膊腿上再沒有一點勁了。飢餓,疲勞,困苦,腳疼,傷痛,全部無法再忍受了。

  這時,朱黑子忽然報告說:“前邊有情況。”

  皮定均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黑色的雲霧。隊伍已經帶不動了。如果前邊遇見強敵,那麼千里突圍的勝利就會毀於頃刻。在軍事上,勝利的同時遭到全軍覆沒的事例是不奇怪的。突圍以來,他沒有受過這麼大震動,這次思想上的震動,許多年之後,仍然保留著深刻的記憶。

  他騎著馬從後衛沖向前衛。

  他立在部隊的前面。戰士們面面相覷。

  他們面前橫一道很高的土嶺,土嶺上站滿了人。

  皮定均說:“捉個人下來問問,他們是什麼人?”

  王誠漢心裡說:“攻都攻不上去,還捉什麼人?”

  皮定均正要驅馬上前,聽山上傳來新四軍軍歌的號音。

  山下,十幾把號吹起八路軍進行曲。

  軍號聲震撼了群山。山川盡都歡呼起來。

  新四軍戰土歡呼著:“他們回來了。”

  八路軍戰士歡呼著:“我們到家了。”

  兩軍歡呼著,在山坡上擁抱、跳躍。突圍戰士們,這時候象小孩子一樣,蹲在地下,抱著頭嗚嗚哭起來了。

  不知道皮定均哭了沒有,因為他總把臉轉過去,不敢正面看他的戰土。

  這些哭泣的戰士,衣衫爛成了布條條。褲腿、衣袖大半都撕下來包腳了。腳上沒有鞋子,腳板爛的流著血,嚴重一些的露出骨頭。用破布把腳包的跟布棒錘一樣。他們大半都拄了一根棍子,頭髮長的很長,眼睛睜的很大,脖子都變的又細又長。他們面黃肌瘦,腸胃已經痿縮,吃饅頭拉饅頭,喝麵條拉麵條。這是一群人間罕見的奇人,他們都是革命戰場上的瘋子。他們身上,老遠就散發出血污和汗水攪和的穢臭氣。凡是被衣服遮蓋的地方,虱子把肌肉槳成了黑的。他們剛剛在一夜之間長途急行軍一百二十多里,天明打了個漂亮的突擊戰,他們的吶減聲震動山川,他們打的敵人棄屍遍野,他們的凌厲的攻勢,英勇頑強的戰鬥風格,剛才還是驚人地出色,突然.在新四軍歡呼的時候,在蘇皖解放區父老們成群結隊向他們歡呼,喊著“向皮、徐支隊致敬”的時候,他們哭起來了。鐵錚錚的漢子一下子變成了柔弱的孩子,有些人立即失去了知覺,有人昏迷不醒,有人癱在地下再也動彈不得。

  成千上萬的姑娘、媳婦、老太太、小兄弟,把突圍歸來的戰士,抬到自己的家裡,放在自己的床上,把破衣衫給脫下來,換上新軍衣,然後一口湯,一口水,往嘴裡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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