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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愣住了,想了想,說,現在死亡的人數已經在開始下降,而且冬天馬上就要到來了,天氣已經開始冷了。

  我問你,愛城,愛城……還有希望嗎?執政官抓住我的手。

  我點點頭,說,可能……應該吧。

  執政官指指自己的衣袋,他已經沒有力氣從裡面拿出東西了,我伸手進去,是一枚大大的鑰匙,亮晶晶的,黃金做的,上面還鑲嵌著許多寶石。

  這是愛城鑰匙,權力的鑰匙,通往至尊的鑰匙。執政官接給那枚鑰匙,留戀地看了看,然後遞到我的手裡,說,我把它交給你,那些權力和財富,愛城——

  我慌張起來,說我不能夠,不能要。

  拿著!執政官像是拼著最後一絲氣力,將鑰匙拍在我的手裡,說,幫我……拯救、拯救愛城!

  31、

  冬天終於來到了,但是這一年的雪,比哪一年都要來得更晚些。

  但是當大雪完全籠罩住愛城的時候,已經沒有人死亡了。人們開始走出家門,走在愛城的大街小巷裡,矗立在愛城高高的城牆頭上,皚皚白雪上,留下了劫後餘生的人們的沉重的腳印。

  大雪停住的那天早晨,紅彤彤的太陽照耀著白雪上,金光萬道,天空湛藍,鳥兒愉快地飛著,發出清脆的鳴叫。

  ——這一天,老捕鼠員死去了。

  就在老捕鼠員死去的頭天晚上,他美美地喝了一頓酒,酒是執政官的酒窖裡面珍藏的。我打開酒窖的大門,老捕鼠員發出由衷的感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酒,而且都是美酒。

  我說,都是你的,你隨便喝吧。

  我就喝今天晚上一晚,自從災難發生後,我還沒有好好喝過一次呢。

  是啊,這段噩夢般的日子,多虧了你啊!我說,今天晚上,我陪你喝吧。

  我沒敢喝那些辣辣的酒,只倒了一杯,嗅那芬芳香氣。

  老捕鼠員一連幹了兩瓶,他醉眼迷離地問我,咱們真的戰勝了災難麼?

  我說,現在還不敢確定。

  為什麼?老捕鼠員倒酒的手停住了。

  我說,現在看起來鼠疫好像得到了控制,但是就怕明年春天到來,只怕會隨著天氣的變暖,那些病菌又活躍起來,如果再次發生,愛城恐怕就真的完了。

  丫丫怎麼說?老捕鼠員問。

  我說這就是丫丫說的。

  有什麼辦法麼?老捕鼠員問。

  我嘆了口氣,說,丫丫的意思就是在這個冬季必須對老鼠進行徹底消滅,不讓老鼠再出現在人類的生活里,只有這樣,可能才能夠防止春天不會讓鼠疫捲土重來。

  但是,你能夠對老鼠下得了手嗎?老捕鼠員說。

  我沉默了。

  我是無法再幫你了,愛城最需要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老捕鼠員舉起一大杯酒,仰脖兒幹了,說,我會為你祈禱,為愛城祈禱的。

  當時我在沉思中,對老捕鼠員說的話根本就沒有在意,也沒聽出他那話中的潛台詞。

  埋葬頭人的時候,老捕鼠員留下了他的那把月亮刀,沒有讓它隨同主人一起深埋地下。現在那把月亮刀刺在老捕鼠員的胸口上,他仰面躺在雪地里,躺在頭人的墓前,刀子豎在陽光里,閃爍著熠熠光輝。

  丫丫參加了老捕鼠員的葬禮,就再次消失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上次去了什麼地方呢,丫丫!我站在愛城高高的城牆上,看著城下那些在白雪上蠕動的人們,還有在愛城上空裊繞的炊煙。

  這次災難導致愛城人口銳減了三成,但是那些在城外的倖存者進駐了愛城,愛城並沒有出現十屋九空的慘象,反倒在短暫的時間裡,就讓愛城又恢復了和以往差不多的熱鬧與繁華。只是人們個個臉上都殘留些凝重和悲戚,這場災難,已經像烙鐵似的,在他們的心靈深處烙下了深刻的永遠也抹不去的印記。

  我將愛城捕鼠局的位置讓了出去,如果老捕鼠員不死的話,我是要給他的,除了他之外,我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但是現在他死了,他再也幫不上愛城的忙了。那個新任的愛城捕鼠局局長曾經在捕鼠局幹過,對於捕鼠工作,經驗是非常豐富的,但是他卻像一個老練的官僚,在我的面前總是表現得必恭必敬,而且事事總是要想得到我指示,好像他只是我的一個傀儡,開口閉口總是不厭其煩地稱呼我:我最敬仰的,我最尊敬的,愛城最偉大的……

  我看不慣這個在我面前跟地位低劣的奴役似的傢伙,要知道我根本不想在捕鼠這件事情上發表任何看法和意見。在他被我任命為愛城捕鼠局局長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他,愛城的春天,將可能會是一個死神如約而至的時間,死神或者已經做好了接納亡魂的準備,他正邁著悠閒的步子,前往愛城的路上。

  我的話震驚了這位新任的愛城捕鼠局局長,也震驚了所有在場向他表示祝賀的人們。他們剛才還在歡歌笑語中高談闊論,展示著自己未來美好鴻圖,現在都呆若木雞了,那些才消退了沒多日的恐懼和驚悚,又再度浮上了他們的面孔。這場災難沒有使他們變得堅強起來,卻越發讓他們脆弱了。我猜想,如果春天爆發了鼠疫,那麼死在鼠疫上的人數,將不可能超過自殺的人和被驚嚇死的人。鼠疫不能夠再來了,愛城已經脆弱不堪了,只怕死神的腳步聲還在愛城的城門口響起,愛城就會摧枯拉朽般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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