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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子?你要鏡子幹什麼?他們忙不迭地去拿了鏡子過來。

  我拿著鏡子,看見鏡子裡面是一張蒼白的面孔。我想,這就是我了。

  你是一個演員嗎?有一個小姑娘問我。

  我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是演員,怎麼這麼注意你的臉呢?怕花了臉,不能上舞台演戲了麼?她繼續問。

  我不是演員,但是估計我就要開始演戲了。我說。

  你叫什麼名字?他們問我。

  我說這個村子叫什麼名字呢?

  他們說叫東郭莊。

  我說我就叫東郭吧。

  他們笑起來。

  在那個偏遠的村莊住了一段時間,我感到身體恢復得很好了,就決定離開村莊,回到愛城。

  走的那天,陽光明媚。我向每一個人辭行,大家都說了很多關於分別與重逢的傷感的話。

  一路上,我看見到處都有新鮮的墳堆。他們在這場洪災中失去了生命,我卻在死亡中獲得了新生。一路上,我始終都處在一種新的感悟之中,這種感悟讓我興奮不已也幸福不已。

  我要感謝我的曾祖父,我的祖父,我的曾祖母,我的祖母,……我所有的祖先們,他們用堅定的信念堅守著那個傳說,讓夢想在我的身上得以實現。

  行進中,我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自由暢快的感覺,我可以隨便地看四野的風景,眼睛甚至可以非常專注地跟隨著一隻紛飛的蝴蝶,直到她沒在花叢中,而不必時刻分心察覺天空是不是有老鷹,路的陰暗處會不會有一隻蛇或者貓鑽出來,我更不用擔心路遇的行人會拿著棍棒追趕。我嘗到了生命之花自由綻放的快樂,我的步子可以無拘無束,我的心情可以舒展如風。

  愛城並未在這次洪災中有什麼改變,那些樹木和房舍,反倒被暴雨洗刷得更加清新了。愛城河水緩緩流淌著,河岸邊幾個垂釣的人默默地坐在那裡,好像在與水底的魚兒對峙著較勁,也不知道是魚在釣他們,還是他們在釣魚。

  我並沒有費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我以前住的那個深宅大院。我站在遠處一直等到黃昏,那大門始終緊閉著。

  華燈初上的時候,我來到街頭上,我的肚子已經很餓了。

  在街頭,有很多垃圾筒,不停地有人拎著垃圾袋往裡扔,我躲躲閃閃走過去,想扒拉開找點什麼吃的,正準備下手的時候,猛然間記得自己已經是人了,馬上逃似的遠離了那些垃圾筒。在街頭上行走的時候,我發覺自己的眼睛總會無意識地往那些垃圾筒和陰暗的地方注意,而且行進中的腳步總會不自覺地在那些不知道被誰遺落的地上的食物面前停下來。我忽然意識到,儘管我已經幻變成了人,但是在我的身體裡,卻還保存著鼠類的習慣。我想,在今後的日子裡,我必須改變了我的生活態度,包括飲食習慣和行為方式,我還要學會吐唾沫和用口香糖吹又圓又大的氣泡。

  我的腳步最終是在趙記糖果鋪子前停了下來。實在是太香了,這些糖果的味道。

  你要幹什麼?要買糕點嗎?裡面的夥計問我。

  我說,我想找份工作。

  老闆,有人想在這裡找份工作。夥計沖屋子裡大聲喊叫道。

  一個和藹的老人兩手麵粉地從裡面走出來,大聲地跟我說,小伙子,你要幹什麼?找份工作?

  我說是的,我想找份工作,我很餓。

  餓了?哦,那好,先吃吧。老人說著從案子上給我揀起一塊糕點,遞到我手上,我慌忙接過來,吞咽起來。

  你呀,慢慢吃,正好,我們這裡剛走了個夥計。老人笑眯眯地說,說說你的條件吧,要多少工錢啊?

  我費力地咽下最後一口糕點,說,不要工錢,給口吃的就行。

  老人將我招到他的跟前,打量了打量我的身子骨,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東郭。

  老人問我是什麼地方的人。

  我沒敢說是愛城,我就說東郭村。

  老人點點頭,接著問,你為什麼到愛城啊?

  我說家鄉遭了水災。

  老人嘆息一聲,問,你的家人呢?

  我說都沒了。

  苦命的孩子,就留在這裡吧。老人拍拍我的肩頭,說,你呢,白天幫忙和面,晚上就守守鋪子,主要是防止老鼠。

  和我一起守鋪子的還有一個名叫粉皮的中年漢子。在他的床頭,放著一面鑼,每當聽到有響動,他就將鑼敲得咚咚響。

  我敲前半夜,你敲後半夜。粉皮說。

  我看了看那面破鑼,說,這有用嗎?能嚇著老鼠嗎?

  就這時,外面傳來一陣簌簌聲。

  那怎麼辦?這不又來了麼?粉皮一下子火了,他從床上爬起來,揮舞著手裡的錘子,將那面破鑼打得咣咣直響,震得我的耳膜嗡嗡直叫。

  我嚷叫道,你不敲不行嗎?

  粉皮停止了敲打,將那面破鑼抱在壞里,喘息著說,不敲怎麼行,你不要工錢當然不在乎,可是我還得養家餬口呢,要是明天老闆看見有老鼠糟蹋了糕點,就要扣我工錢的!

  除了敲打這鑼,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我問。

  粉皮一臉無可奈何地說,辦法,什麼辦法?每年向捕鼠局交很多錢,他們給我們什麼辦法了?虧得那個叫秦天的捕鼠局局長據說還是捕鼠世家呢,號稱什麼靈貓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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