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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穿著白大衣,鬍子拉渣的下巴朝男孩點點頭,轉進身後的黑暗中。像以往一樣,男孩立馬跟上男人的腳步,不敢多語。

  男孩不知道男人為什麼總是能找他睡覺的地方,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接近青年,失明的青年總能準確地看向他躲藏的方向一樣,仿佛他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感應裝置一般。

  走出這個洞穴,再轉個彎,眼前的空間終是寬敞了不少。這個空間和“城堡”內的裝飾相去不遠。男孩雖在洞穴里生活多年,然而,這個地方男人從不允許他來,是以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裡。

  男孩在一堆儀器中穿梭,他見慣了這些冰冰涼涼的東西,但儀器中的那些怪物就是他不曾見過的了。

  在那一個個容器中,一個個怪物相互殘殺,最後剩下來的,除了血泊中的被撕咬成碎片的血肉還有一直扒著透明容器,幾隻長得更大些的怪物。但奇怪的是,明明遠遠還能看見這些怪物張著嘴嘶吼的樣子,但男孩一走近,怪物們立刻就躲到容器另一邊的角落裡。它們此刻的樣子倒真像是瑟瑟發抖。

  對此,男人像是沒看到一樣,冷眼相看,並沒有多說什麼。接著,他指示男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取來針管,紮上男孩的胳膊。

  血液順著管子流出身體,男孩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無比,但他的神情仍是冷冷的,即便看到男人將他的血液注射進活物的喉嚨,活物又變成撕咬嚎叫的怪物,這張與男人容貌相似的臉上的情緒仍是沒有什麼波動。

  接下來的日子,男孩每天都會被抽血,但不多,不知是用來餵養那些倖存下來的怪物還是做實驗用。

  男孩不明白男人為什麼讓他進入實驗室,讓他看到自己的血可以使活物變成怪物,讓他看到怪物對自己的血既畏懼又垂涎,就好像是在提示他什麼似的。

  那些怪物在吃飽後,或是聞到他的血才會安靜下來。不,準確來說,那些怪物吃飽後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嚎叫,而聞到他的血卻是低下頭,慢慢後退,更像是害怕他的血。可一夜之後那邊的血就消失的一乾二淨,而不像是怪物們廝殺後留下的血會慢慢變成黑色的血塊。

  他不明白。

  總是有這麼多的事,他想不明白,不過他也不在意,想來以後這樣的不明白還會有很多,若是一個個都要弄明白,他的腦袋也會疼了。

  就像那些怪物,明明是喝了他的血才會變成怪物,但對他的血既害怕又渴望,這是男孩不懂的情緒。

  和怪物待久了,男孩也逐漸能分辨出嚎叫聲的不同。

  “嘶嘶”是吃飽了。

  “哇哦”是開動了。

  “吼吼”是走開。

  “吼吼吼”是攻擊的信號。

  住在山洞裡,男孩也不再因為飢餓而睡著,更多的時候,他會在抽血時,睡在椅子上。睡著的日子過得很快,男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有一天他發現,怪物其實已經沒有那麼丑了,他們開始變得嬌小,或者說恢復原來的體型。也不再總是扒著容器,對撕咬獵物也沒有濃烈的興趣。許多隻要舔舔男孩的血就可以一整天不需要進食活物。

  最神奇的是男孩覺得他們似乎聽得懂人話。每次當男人與其他穿著白大衣的人講話時,這些怪物的眼睛就滴溜溜的轉,可當他們轉過身來,就恢復了怪物不斷嘶吼的本色。

  男孩很不喜歡怪物們的這種眼神。

  而這總會讓他想起來青年琥珀色的眼眸,很漂亮、很乾淨。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男人燒掉了洞裡的一切,包括人和怪物。

  男孩從沒有見過火,那撲閃撲閃的黃色,像青年眼眸的顏色,靠近有很溫暖,像是青年留在額頭上的吻。

  渴望它,靠近它,自然會被火燒傷,難怪周圍的人還有怪物都在嘶吼。

  男人早已封閉了所有洞口,男孩想逃,但已經太遲。

  男孩好痛好痛,呼吸也好痛好痛,可他已經痛到動不了了,只能一直痛下去,連怪物的嘶吼聲都漸漸低了下去。

  這時他記起來,男人曾經對他說過一句話,恨人類吧,去恨人類,去毀掉一切。

  男孩再次醒來時也是被痛醒的,不過這點疼痛和烈火焚身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身後響起車門關上的聲音,男孩搖搖腦袋,像每一次醒來一樣,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他轉頭卻只能看見被車子帶起地上的揚塵,又或者說是空氣中的黃土,不知是不是視力沒有完全恢復的原因,眼前的城市在男孩看來都是黃蒙蒙的一片。

  對於被丟下這件事,男孩不以為意,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男孩在一座又一座城市裡走啊走,不管是餓了、困了、冷了還是難受了,睡上一覺醒來繼續走啊走。

  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的世界生活,這裡的世界和青年畫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樣。房子都是透明的,方方正正的,像是實驗室里的一個個裝著怪物的器皿;路上沒有綠樹,更不要說紅紅的玫瑰花;整條街上基本上除了他外,沒有人出行,大家都坐在一個個跑得奇快的汽車裡;空氣里也很不好聞,到處都是漂浮的黃土。每次狂風大作,男孩必須閉上眼,圈起身體,一則運氣好的話,醒來還是原地,二則,若是運氣不好被大風颳到另一座城市,也不會睡得太久。

  也多虧了場場暴風,不然憑男孩慢悠悠的腳力哪能到得了那麼多城市。

  那一段時間,是男孩成長得最快的時候。

  他學會了很多,比如說吃完東西就不會餓,找不到可以偷來,偷不到就搶。而且只要把對方打倒就能得到對方身上所有的東西。

  但打人也是有講究的,有的人稍加威脅,就可以得到他懷裡的食物,有的需要實打實地打兩拳,有的面上討饒地緊,回頭就找一幫人,手拿鐵棍打得人疼昏過去。

  這種人最是麻煩,若是遇到了,唯一絕後患的做法就是自己手拿鐵棍打得他疼昏過去,直到自己身上濺滿他的血,然後偷偷處理乾淨。

  可男孩那時候分不清什麼人只需要稍加威脅,什麼人是需要打到鮮血噴濺,也就一股腦地全按後者處理了。

  一天,男孩又去一個方方正正的器皿里搶吃的。離開時卻在一個巨幅顯示屏里看到了自己的畫像,畫像旁邊寫著大大的“危險分子”,再想仔細看其他幾個字的時候,畫面一閃,變成了另一個板著臉,正拿著張紙的陌生女人。但男孩注意到的是女人旁邊的另一個人像,金色的頭髮,雪白的皮膚,唇色蒼白,像個昂貴又精緻易碎的洋娃娃,只是他的雙眸不再是攝人魂魄的琥珀色,而是和男孩一樣的黑色。

  “馬修,”我的神。

  男孩喃喃自語,全然沒有注意到從一個角落射出的紅點,正對著他的腦袋。

  男孩這一次醒來是在一個鐵板上,身上是一條單薄的白布,掀開白布,四周的牆壁被刷得雪白。男孩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回到過去,回到了“城堡”中,可以找到青年的地方。

  男孩摸出房間,窗外灰濛濛一片,按照這段時間的生活體驗,男孩猜,現在大概是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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