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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身穿白色睡衣,骨瘦如柴,唯有眼睛凸鼓得宛如活鬼的男人,光著腳蹲在地上,一邊搔抓著身上如蛛網遍布的紅斑,一邊用已經崩了刃的鈍刀子,在牆面上刮著、劃著名,突然他絕望地跳了起來,掄起刀子對準牆面一下一下地猛砍著,在白灰飛舞,渣石迸濺之中,他的虎口被震裂了,流出了鮮血……

  蕾蓉又想起了自己在獨自勘查這間書房時出現的幻覺。

  他是一個囚徒,真正的囚徒,被囚禁在這間屋子抑或這棟別墅里,受盡摧殘,他想逃離,但是怎麼都逃不出去,他的所作所為完完全全是一個越獄者在試圖打開通往外部世界的出口,但是無論他怎樣努力,都沒有用……

  “可是……”湯米突然說,“他為什麼不離開這座別墅呢?”

  呼延雲說:“我想,也許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離開這座別墅的勇氣和力氣。”

  “此話怎講?”

  “一個人退隱,意味著和社會的割裂,意味著放棄原來擁有的權力、地位和關係網,對於唯利是圖的商場而言,隱居楓之墅的趙洪波,就像退位的李爾王一樣毫無價值,不再是一個利益的提供者,只能被眾人厭棄,所以那些只對追腥逐臭感興趣的蒼蠅,就迅速集結在陳一新的身上。趙洪波出精神病院的時候,沒有一個老部下來接他,就是明證。”呼延雲嘆了口氣,“何況,從他住進楓之墅那天開始,就走進了陳一新布置的各種殺機之中:因為污染物超標而患上呼吸系統疾病,沒完沒了地咳嗽和咽痛;不停地吃各種瀉藥,喝排毒茶,搞得身體越來越虛弱,後來他身上出現的大量蜘蛛樣紅斑,恐怕也是身體虛弱和建材污染導致的嚴重過敏;同時,對性行為無節制地放縱,大量服用春藥,必然導致虛火上升,渾身燥熱,不管多麼寒冷的天氣,他都喜歡在冰涼的地板上趴著,而‘地板’卻又暗藏玄機,再加上產生迷幻作用的水源——”

  “等一下!”蕾蓉攔住了呼延雲的話頭,“什麼迷幻作用的水源?”

  “單憑一個鋪著三維畫的地板,恐怕還無法讓一個正常人陷入雲裡霧裡的幻覺之中。”呼延雲說,“你要知道,一個人之所以對‘錯覺圖像’敏感,一定是因為他是精神上的易感人群,說得再明白一點,在他周圍應該存在著某個不僅是平面、而且是立體的‘致幻氛圍’。據我了解,趙洪波不喝酒、不吸毒,他的疾病又總是在夜間發作,偏偏住在楓之墅的其他人都沒有他的那些症狀,這說明兩件事:第一,除了地板之外,陳一新還給趙洪波設置了某些‘迷幻劑’;第二,這個迷幻劑只在趙洪波夜間居住的房間起作用——小郭先生徐冉在查看懸崖邊上的水箱時被人推了下去,這讓我懷疑陳一新是在水箱裡單獨給趙洪波房間供水的輸水管道上動了手腳,比如,放上一種定時的給藥器,只有晚上趙洪波獨自在房間裡洗漱的時段,會自動打開……”

  管家老吳瞪圓了眼睛:“給藥器能往水裡輸送什麼藥,讓洪波五迷三道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呼延雲搖搖頭說,“我只是猜測水箱裡可能安置著一個定時給藥器——”

  趙隆說:“我現在就去水箱那裡拆開看看,如果存在著那個給藥器,我就做個初步檢測,看看是什麼致幻藥物。”

  “不用急。”蕾蓉把他攔住,“剛下過雨,懸崖那邊濕滑得很,有一定危險,水箱又上了鎖,打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是等天亮了之後,由警方處理和檢測吧。”

  老吳痛苦地閉上了眼,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了看四周,終於找到了那個可以宣洩心中憤怒的出口,他衝著童麗吼叫道:“你不是請專業人員到家給套間和書房做過檢測嗎?你不是告訴我說從牆面到地板,從家具到石材,從衛浴到水質,沒有發現任何環保問題嗎?”

  呼延雲勸阻老吳道:“這個你不能怪童麗,童麗請人檢測的時候,由於趙洪波已經出現了身體傷害,陳一新裝模作樣地更換或清潔了污染物超標的裝修材料,還假惺惺地給趙洪波道了歉,當然檢測不出來,至於水質,就是為了防止檢測這一招,所以給藥器才設置成只在夜間向水中排放致幻藥……”他嘆了口氣接著說:“何況我剛才說了,陳一新所布設的殺局,不是平面的、單一的,而是立體的、全面的,好像在趙洪波腳下布置了一個緩慢沉降的沼澤,他意識到自己將有滅頂之災時,已經無力掙脫……我相信趙洪波最終是清醒地明白了一切的,但一環套一環的戕害,終於導致他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病態,他走出楓之墅就是個孤魂,留在楓之墅活像個野鬼,他又能怎樣?”

  輕輕地,傳來了童麗的抽泣。

  “你說得對,走出楓之墅就是個孤魂,留在楓之墅活像個野鬼……可是這不僅僅是在說趙洪波,更是在說我。”

  突然,一直跪在樓道地毯上的趙憐之說話了,聲音細弱而顫抖。沉默了這麼久,大家差點已經忘記了還有這麼個人,當把視線紛紛投向他的時候,才發現他比之前更加衰老,一件污跡斑斑的長袍像裹屍的竹蓆般覆蓋著他的軀體,披散的長髮中竟添了幾縷白絲,完全看不出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好像一塊被榨乾很久、早已枯黑的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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