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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小糖低聲說:“可是……我真的不是他說的那樣的人,我爸爸確實是上海市公安局的警官,但從小就對我要求很嚴,像超哥說的那種寄生蟲,在我身邊家境好的同學中有不少,不能說是個別現象,可他一竹竿打翻一船人,我還是沒法接受的。”

  李文解沉默著,沒有回應,唐小糖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將視線閃躲開,好像在刻意迴避唐小糖剛剛說的話。

  唐小糖一下子急了,這個清潔工小組中,她只有李文解這麼一個朋友:“你要相信我,我不是張超說的那種人,李媛之死我真的是無辜的!”

  “每個人都是無辜的,所以你不見得比其他人更無辜。”不知什麼時候,須叔又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了屋子裡,“很多人本身並無罪惡,但他們生下來所屬於的那個階層,就註定了他們的罪惡,換句話說,雖乃無罪之人,卻是有罪之身。”

  唐小糖的雙眼一片迷惘:“雖乃無罪之人,卻是有罪之身……”

  “別說我冷漠無情。”須叔道,“沒有一個凶宅是一天的仇怨造成的,就像沒有一起兇殺或自殺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時衝動,每個人的今天都是無數個昨天的積累。所以,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無辜。如果你真的想擺脫昔日那些可怕事情的糾纏,我給你兩個忠告,要麼就壯起膽子面對使你恐懼的一切,要麼就追隨你那個朋友的腳步,找根繩子一了百了……”

  看著須叔那雙狹長的眼睛裡微微流露出的狡黠,唐小糖猛地醒悟過來:這個人是在勸我上吊自殺?

  這個惡棍,他簡直就是《虞初新志》里那個勸人自殺的女鬼!

  像被逼到牆角的兔子,唐小糖齜出了牙齒!

  “我不會自殺的!”她惡狠狠地瞪著須叔說,“我是一個法醫,我不會相信你那些什麼凶靈討替代之類的鬼話,你要是有興趣了解一下法醫史,就會知道,連南宋法醫學家宋慈寫的《洗冤錄》,現在看來都漏洞百出呢,別說你奉若圭臬的那些什麼古代筆記了。不過我得感謝你,你讓我明白,加入這個清潔工小組是我犯下的第一個錯誤,指望你來教我怎樣擺脫凶靈的困擾是我犯下的第二個錯誤,既然我對李媛的死,只有情感上的愧疚,並無主觀上的惡意,那麼,哪怕她的凶靈來找我,我也問心無愧——無罪之人,就不應該有什麼有罪之身!”

  須叔的臉上掠過一絲失望的神色,然後又變得陰沉:“這麼說,你想要離開清潔工小組了?”

  “恰恰相反!”唐小糖針鋒相對地說,“我不但不會離開,我還會繼續待在這裡,看你能搞出什麼花樣,不過我要提醒你,我在原單位辦的是停薪留職,換句話說,我現在還是警務人員,你要犯法,我一定抓你!”

  須叔從濃密的鬍子里發出了“嚯嚯”的怪笑,然後指了指窗口:“去把那個紅窗簾摘下來,吊死過人的凶宅里不能留下一點紅色。”然後饒有興趣地抱起胳膊,看著唐小糖。

  很明顯,這是一次挑釁。

  唐小糖望著紅色的窗簾,晚風的拂動,讓她又一次想起了李媛上吊自殺時穿的那件紅色睡衣……

  就在這時,李文解搬了把凳子,放在窗口,踩著就要上。

  “文解你要做什麼?”須叔厲聲喝止了他。

  李文解臉色蒼白,很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對須叔說:“小唐有點害怕,還是我來吧……”

  “今後呢?”須叔冷笑一聲,“你能跟著她一輩子,幫她阻擋凶靈的糾纏嗎?就算你是胡逸之,她也不是陳圓圓。”

  李文解苦笑一下,無奈地停在了原地。

  唐小糖看了須叔一眼,一咬牙登上了凳子,揚起手臂,半閉著眼睛,在窗簾盒的外殼上摸索了半天,才發現窗簾最頂端的掛鉤是掛在窗簾盒內嵌式橫杆上的,開始一個一個地摘,不知怎麼的,她越急於儘快摘完,那些掛鉤就越像惡作劇似的躲躲藏藏不讓她摸到,縱使摸到了也扣得極緊,她有點兒著急了,揚起的手臂和轉動的手指都感到酸痛,額頭上沁出了汗水,就在這時,突然又是一陣夜風,將紅色的窗簾吹得鼓起了一個大包,一下子糊住了她的全身,蒙住了她的臉部,一時間竟透不過氣來,一種巨大的恐懼頓時攫住了她的心,兩隻手拼命撕抓著,身體如同泥鰍一樣亂扭著,連束在腰帶上的一個東西掉在了地上也全無察覺……就在她想放棄努力,跳下凳子的一剎那,第六感讓她“看到”了須叔那張樂見其敗的嘴臉,於是她扎穩了腳步,調整呼吸,一把掀開蒙在臉上的紅色窗簾,一邊大口呼吸著暴風雨前特有的土腥味兒的空氣,一邊摘下了窗簾上最後一個掛鉤。

  “唰!”

  紅色窗簾萎靡地垂在了地上,像外皮被扒下後現了原形似的。

  唐小糖跳下椅子,用一種勝利者的目光看著須叔。

  須叔轉過身,走出了房間。

  “小唐!”李文解過來望著她道,“還好吧?”

  唐小糖輕輕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低聲說:“沒事的……”然後走到洗手間去,打開水龍頭,沖洗著雙手在窗簾盒內部的橫杆和掛鉤上沾染的厚厚一層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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