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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老皮、張超和王紅霞都大吃一驚,唐小糖更是一頭霧水。

  “原來是她啊!”王紅霞本來有點提防的神情立刻鬆弛了下來,笑呵呵地說,“我說文解怎麼一個勁兒護著她呢。”

  然而老皮和張超還有點將信將疑,這當口,李文解已經輕輕抓著唐小糖的胳膊,將她拽出了樓道,一直拽到樓外面。

  夜色正在由灰黑向深黑過渡,小區里到處可見高的矮的、一棵棵或一叢叢的各類植物,都像黑夜尚未整理的磁碟碎片一樣零散地分布在各個角落。不遠處是一道纏著藤蔓的鐵欄杆,把小區和外面的世界分開,再遙遠的地方,傳來嘩啦嘩啦的波浪聲,昂起頭,沉沉的天空如浮屍灌滿水的肚皮一樣臌脹發亮。

  “我什麼時候給過你一百塊錢啊?”唐小糖問李文解。

  李文解苦笑了一下:“我這不是幫你解圍嗎?”

  “嚇我一跳。”唐小糖喘了口氣,“這一天過的,各種意想不到……對了,他們說我看起來不像是個清潔工,我看你也白白淨淨的,不像是做這個的啊?”

  李文解道:“我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北京打工,做過流浪歌手,也給企業做過內宣。”

  “什麼是內宣?”

  “就是做企業內部的雜誌什麼的。”

  “那怎麼不好好在北京待著,回到這裡做什麼凶宅清潔工?”唐小糖有點好奇,“這兩份工作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人生就是一場無能為力的倒掛,無所謂天上和地下。”李文解的口吻不無酸澀,“工作了幾年,節衣縮食地想買套房子,可攢的那點兒錢,連六環外的蝸居都買不起;租房子住吧,房租也在不停地漲。去年年底,女朋友跟我分手了,我沒法怪她,愛情是浪漫的,婚姻可是現實的,除了氣球,誰也不能一天到晚飄在天上不落地。我一算帳,房租今後要一個人負擔了,從臨河裡到雍和宮上班,地鐵單程票價就得六元,還有吃飯、通訊費什麼的,一個月下來,工資剩不下多少,工作壓力可大到長出白頭髮了。有一天我坐上八通線,看著呼嘯的列車駛入黑洞的一瞬間,突然感到特別特別害怕,因為我知道,自己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逃脫跌入黑洞的命運了,就是暫時靠站,暫時下車,暫時來到地面,暫時照到點兒光亮,也只是為了跌入新的黑洞做準備……我今年28歲,可是我已經看得到自己38歲、48歲、58歲的模樣——這就是一個二十多歲比六十多歲更加絕望的時代!於是,我辭職回省城了。”

  唐小糖靜靜地聽著。

  “剛回來那陣子,真的是風餐露宿,身上就一點兒錢,不敢住旅館;回鄉下的老家吧,也不敢,爹媽省吃儉用供我上大學,就培養出一跟他們一樣種地的農民,他們得多寒心啊!正找不到路走的時候,看到報紙上招聘特種清潔工,我就來了,而且仗著自己大學是學古文獻專業的,很得須叔的器重,他答應收我為徒,等出師後,就當一名郭先生,雖說到那時保不齊要經常和凶靈打交道,可我既怕純天然的魔鬼,更怕人造的黑洞……”

  “說真的,我不喜歡須叔,總覺得他陰森森的。”唐小糖看了一眼樓門,壓低了聲音說。

  李文解笑了:“須叔是有點讓人捉摸不透,不過,帶點仙氣兒的人都這樣。”

  “你怎麼就相信他真能驅趕凶靈呢?”唐小糖悻悻地說,“他一直是在裝神弄鬼地表演獨角戲呢!說什麼凶靈附在我身上了,胡扯吧他就!”

  “一開始我也將信將疑,可是後來他破解了‘中家沖滅門之謎’,讓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什麼?什麼滅門之謎?”

  “中家沖是我的故鄉,清朝末年,那裡發生過一起特別恐怖的事件。當時村子裡有兩個大姓,一個是我們姓李的,還有一個是姓倪的。有一年,天乾旱很久,沒有水,田裡的秧苗都要乾死了。兩家人聚在一起商量怎麼辦,倪家的男丁多,說乾脆劈開後山,用古時候的木式抽水工具從山那邊的一口大池塘,把水抽到田裡;李家的族長不同意,說那座山讓中家沖背後有靠,一旦劈開,只怕風水寶氣會從岔口流走,惹來禍災……倪家的人不聽,當天夜裡就開工挖山,沒過多久,真把後山挖開了一個大豁口,用抽水機把大池塘里的水引到了中家沖——當然,都灌溉了倪家的稻田。”李文解停了一停,繼續說道,“可是,就在這件事發生後不久的一個夜晚,倪家幾十口子人全都離奇地失蹤了,可不是搬遷,是真的失蹤,娃娃的小木馬還在庭院裡搖晃,室內室外卻人跡全無了。”

  唐小糖瞪圓了眼睛:“啊?怎麼搞的?”

  “不知道啊,我小時候以為這只是個傳說,因為那時的後山根本就沒有什麼豁口,我去放牛時,發現那裡除了有很多沙子以外,並無其他特殊之處。不過鄉下各種傳聞多,中家沖的鬧鬼,多半發生在後山,鬼的種類七七八八:山上飛沙走石,沙子飛向一個路人,路人就死了,這是沙子鬼;還有誰誰誰經過那裡,出來一個鬼,要比高,如果比不過,就死了,這是比高鬼;還有鬼撞牆,就是經過那裡就迷路,一晚上都在原地打轉,這是勞勞鬼……當然,還有各種破解之道,比如遇到沙子鬼,可以扎個稻草人,沙子就都扔到稻草人身上了;遇到比高的鬼,可以拿根扁擔豎起一個草帽,就高過鬼了;遇到撞牆鬼,就撒一泡尿……”李文解說著,大概是自己也覺得有點荒誕,微笑著搖了搖頭,“加入特種清潔工之後,有一天傍晚我跟須叔在河邊散步,聽他講授驅凶的知識,不知怎麼了,突然把倪家失蹤的事說了一遍,他靜靜地聽完,隨口說,這麼大的煞氣,怕是施工時切了祖脈。為了田地一時的收成,卻壞了祖宗的風水,正應了《子夏金門宅經》里的話,‘得地失宮,子孫當凶’。我問須叔,那麼失蹤的倪家人去了哪裡?須叔說,正所謂‘生有生增,死須死補’,倪家那些人,恐怕就是被祖宗召喚填那個豁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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