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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的人也老了。

  顧淮和謝橘燈並肩前行,從小巷子拐過去,從前七繞八繞的路現在都變得一馬平川,從前小二層或者平房相互交錯,現在都變成了一致的樓房,沒了曬床單衣服遮擋,平日裡想必陽光充裕,可謝橘燈不可避免的失落起來。

  兩人到進去家屬樓單元,顧淮敲門,聽到一陣緩慢的腳步聲,老人過來開門,顧淮口中喊道:“外公。”

  “小荷,麼孫來啦。”顧外公朝著裡面喊了一句,他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鏡,看著顧淮和顧淮身後的謝橘燈,“這是?”

  他一邊問一邊退了一步,給兩人讓了個地方,叫人進來。

  謝橘燈感到一陣拘謹,進去換上拖鞋——這裡大概極少有客人來訪,拖鞋都是老舊的,卻讓謝橘燈有一種回到家的熟悉感,東西老了,其實包含的感情也就多了。

  顧外婆本來在廚房忙,聽到顧外公的喊聲出來,看到自家外孫帶著一個女孩子回來,臉上很高興,都要笑開花了,親切的問道:“吃飯了沒有?”

  “還沒有呢。”顧淮把風衣放在衣架上,往廚房走去,“家裡有什麼吃的,我做點吃的。”

  “我來吧。”外婆把外孫往旁邊推,“你大老遠跑一趟,下什麼廚房,在外邊等著就好。”

  “還是外婆好。”顧淮笑著抱了一下外婆。

  幾人坐在沙發上。

  “外公,這是我女朋友,謝橘燈。”顧淮介紹道,“她剛回來我就帶回家了,你們以後可千萬不要催我結婚了。”

  謝橘燈暗暗掐了顧淮的手腕一下,面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外公好。”

  “誒,好好。”外公很滿意的點頭,不可避免的問了一些比較八卦的問題,聊以慰藉老年人寂寞的生活,“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是小學同學。”顧淮道。

  “你小子早戀哪。”外公手上拿著一本老莊,敲了一下顧淮的手,他大概本來想敲頭,後來想到麼孫已經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雖然在心中永遠沒有長大,但也不能這麼做了,便把這一下敲在手心。

  “哪有,我只是認識她比較早,她也認識我比較早而已。”顧淮笑的很真摯,那是十七歲的笑容,沒有摻半點陰霾,無憂無慮。

  大概只有在這樣和藹的長輩前,才能露出這樣的笑容吧。

  “捷足先登。”外公下了個定論。

  顧淮沒有反駁。

  外公和謝橘燈聊了幾句,謝橘燈沒有怯場,對所有問題都做了滿意的回覆,然後幾人天南地北的聊起來,話題越來越遠。

  顧淮大概小時候受外公的影響很大,看書這個習慣一直沒有改掉,他影響了謝橘燈,謝橘燈也將這個習慣保持下來,所以現在聊起來,竟然意外的有話題。直到外婆端著兩碗掛麵湯出來,謝橘燈急忙上前去接。

  謝橘燈和顧淮餓極了,也顧不上再聊,下筷子吃飯。

  雖然味道很平凡,但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

  謝橘燈端著碗回廚房去洗,沒有麻煩外婆。之後幾人在客廳里聊了近一個小時,顧淮給外婆說只要一間客房就好,被外婆瞪了一眼。

  顧淮摸著鼻子笑了。

  謝橘燈不知道該說什麼,知道今天其實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但被長輩這樣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老人家睡覺都比較早,九點出頭便打了個哈欠,囑咐顧淮他們早點睡覺,然後回到臥室了。

  客廳里只剩下顧淮和謝橘燈。

  “你……”謝橘燈很想叫顧淮睡沙發,但沒好意思把這句話說出來。

  顧淮從自己的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摸出來兩枚戒指。紋路很簡單,上面也沒有鑲嵌什麼鑽石,而是有兩片葉子。

  葉子上有字,不是英文字母,而是漢字,雖然很玲瓏,但還是看的出來一個寫著淮,一個寫著橘。

  顧淮拉過來謝橘燈的手,將那枚戒指套在她手上,然後低頭,不知道是看著那枚戒指,還是在看謝橘燈的手。

  過了一會,他低頭吻上那枚戒指。

  謝橘燈覺得手心手掌還有心都在發燙,她聲音有些顫抖,問顧淮:“你知不知道我有病啊?”

  顧淮從喉嚨深處發出低笑:“我以前不知道,後來知道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可能沒有以後?我都不知道我有多久的時間。”

  “所以更應該從現在開始就珍惜,我有點後悔,我應該早點把你騙回來,但我總想著解決完所有的事情再把你騙回來。這樣我們的時間少了好多。”顧淮的聲音裡帶著遺憾。

  “你怎麼這麼能堅持呢?”謝橘燈快要哭出來了。

  “我不知道除了這點堅持,我還能剩下什麼。”顧淮笑笑,他傾身上前,吻住了謝橘燈的眼睛,把她的眼淚都吻幹了。

  “你知不知道……”謝橘燈還想發問,顧淮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而是溫柔而堅定的吻住她的唇,“我知道你是你就行了。”

  謝橘燈不再說話,顧淮把她抱回臥室,兩人躺在一張床上,體溫相互傳染,終於覺得夜不是那麼冷那麼孤單。

  謝橘燈轉身抱住了顧淮,“對不起……對不起……”

  如果沒有顧淮這份堅持,這份感情或許早就夭折了,可是他們兩個人中間有一個人在堅持,這份感情就會維持下去,因為另一個人不會轉身,而是站在原地等候。

  有一種大雁在秋天會和伴侶一起飛向南方,中途有時候兩隻大雁會不小心丟了對方,被丟了的那只在原地等候,另一隻或許很久之後才會發現這點,然後回去尋找。如果尋找不到,它就會不喝水不吃飯,也不會再回去南方避開寒冷的冬天。

  它會哀鳴,因為痛失伴侶而哀鳴,然後久久盤旋在曾經的路上。它發現自己的伴侶原來因為獵人的箭而壞掉了一隻翅膀,失去了飛翔的能力,它不開口,想著讓另一隻前去南方,也許很久以後這隻就會遺忘自己。

  但這隻終究還是找來了,它看到伴侶無法再飛翔,便收了翅膀撲下來,和伴侶一起死亡。

  “我覺得我沒你想的那麼好。”謝橘燈道,“我哪裡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顧淮吻了吻她的耳朵,“我說了算。”

  或許謝橘燈不知道,他只是等習慣了,他人生的堅持本就不多,把最後一份都給丟掉,那就真的不剩什麼了。

  “當年你送我的東西還在。”顧淮道,“什麼時候回去,我們再造一座宮殿。”

  “好。”

  “帶上洛西。”

  “嗯。”

  ————全文·完————

  ☆、番外

  《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

  顧淮在上大學的時候又風光又心酸,風光自然是因為他是風雲人物,心酸自然是他和家裡決裂,又丟了女朋友。

  大概是在知道志願的時候,顧笙把杯子甩到了他身上,不巧在額頭上撞出一個口子。

  顧淮看著顧笙氣急敗壞,覺得他這人可悲的很,控制欲太過於強烈,以至於他覺得這個家都像是一個囚牢,顧笙畫地為牢,不過是為了維持二十年的選擇,告訴自己他沒有做錯罷了。

  顧淮當時拿出自己口袋裡的手帕,若無其事的按在傷口處,“氣消了?”

  顧笙胸膛起伏,繼而站起來,“我會想辦法和學校聯繫,把你的專業轉了。”

  顧淮嘴巴做成一個圈,“哦,你當全天下的大學都是你家開的嗎?”

  顧笙冷冷的看著他。

  “我們斷絕父子關係吧。”顧淮站在那裡看著他,“欠你的,我會還給你。”

  “你以為你還的清?”顧笙冷笑。

  “除了錢我還欠你什麼呢?”大概是腦袋失血過多,顧淮覺得站著有點頭暈,於是他坐了下來,和顧笙的位置相對,只是對方站著,讓他不得不抬頭看,“錢這種東西,是最容易還清的了。”

  “你媽把你託付給我,可不是讓你今天和我斷絕關係的!”顧笙道,“她這麼做,自然是覺得這樣最好,你連她最後的願望都要忤逆嗎?”

  “別拿我媽來壓制我了,你連我媽的心意都沒有搞懂。”顧淮嘴角上揚,“你不提我媽還好,提我媽我都替她委屈,這麼多年你都不懂她,何必現在把她當大旗扯出來?但凡你尊重她一點,都不會這麼說的。”

  顧笙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聲音有些啞,“為什麼?”

  顧淮探身前傾,低聲道:“別企圖控制別人的人生了,先讓你自己的人生不失控吧,把自己人生的悲劇轉移到別人身上是很失敗的行為。”

  他站起來,回到自己的臥室,拉著東西離開了這個家,留下了近乎腐朽的顧笙,一個人呆在這個即將腐朽的別墅。

  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顧淮查看了一下自己帳戶上的餘額,很早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生意,現在雖然不算富裕,但把自己人身自由買回來的錢還是有的。

  不過看到那個轉帳額度,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很廉價的。

  這麼廉價,究竟能賣給誰呢。

  顧淮想到這裡也有些黯然,謝橘燈一句話也不說便離開,對他而言是一種傷害。這就像是兩個孤獨的人越好了一起走六十年,其中一個卻一聲不吭的失約了。

  然而孤獨就是孤獨,如果隨隨便便一個人就可以解開這種毒,那就不是孤獨,而是寂寞了。

  不是沒想過找個人重新開始,但總是懶洋洋的提不起來精神。後來索性不去想這些,因為顧笙總想著發難,顧淮就想還是先站穩腳跟,再去想這些吧。

  然後一下子就過去了七年。

  顧笙在第五年的時候放棄了這種游擊戰,顧淮也就不再曲線救國,真正自由之後,白日喧鬧,夜晚寂靜,在黃金年華里,像個老人一樣熱愛養金魚,種花糙,修身養性,因為之前事業拼搏的時候整日酗酒,去醫院檢查,結果發現一身隱患。

  顧淮在追逐一次又一次的第一中發現,他再也無法從其中獲取快-感,就像攀登高峰,爬過一座山,又是一座山,連綿不斷,此起彼伏。

  他不禁懷疑這種日子到底有沒有盡頭,然後在身體發出警告聲的時候停下了腳步,他想,我需要休息了。

  那六年他刻意的不去了解謝橘燈的生活,在最後兩年還是忍不住去曲線救國,問了在美國的朋友,這才知道謝橘燈的生活比自己過的還要跌宕起伏,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她也一樣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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